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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七十年代(港版)-第67章

小说: 七十年代(港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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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那年都考了一些什么内容,但却记得,高考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心飞到了毛主席纪念堂》。这个题目,充满着悲伤和轰轰烈烈的革命气息。清楚的记得,在那篇作文里,我写了我站在我自己亲手修的大寨梯田上,眼望着北京天安门,心里想着毛主席生前的伟大和光荣——在那篇作文里,我狠命的抒发了我对伟大领袖的某种感念和情感。因着自己那时正写着长篇小说,而那篇作文,也就自然写得很长,情真意切,壮怀激烈。作文要求是每篇千字左右,每页400格的稿纸,每人发了三页,而我,却整整写了五页。因为作文稿纸不够,举手向老师索要稿纸时,监考老师大为震惊,过去看我满纸工整,一笔一划,在别人两页都还没有写完时,我的第三页已经写满。于是着,监考老师就在考场上举着我的作文,大声说像这个同学,能写这么长的作文,字又认真,句子顺畅,那是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希望别的同学,写作文都要向我学习。我不知道,当时的监考老师是来自哪里,但他的一番话儿,让所有的考生在那一瞬之间,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像一个时代,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北京的天安门城楼上一样。

然而那年,我没有考上大学。

我们全县,无一人考上大学。只有偶或几个,考上了当地师专。而我所在的考场,连考上中专的也没一个。这集体的落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集体去报考自愿那天,上百个考生,无一人知道,中国都有什么大学;省里都有什么大学;洛阳都有什么学校。问负责填报自愿的老师,志愿应该写到哪个学校?老师说,你们随便填嘛。

问:“随便也得写个学校名啊?”

老师说:“北京大学和河南大学都行”。

问:“北京大学在北京,河南大学在哪儿?”

老师说:“可能在郑州。”(实际在开封)。

大家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北京是首都,是政治和革命的中心,是全中国人向往的一方圣地。于是,有人率先把他的自愿,填了“北京大学”四个字。随后,所有的同学,都把志愿填成了北京大学。

我也一样。

当然,结局是无一录取,命运绝对公正。

接下来,和我同考场的许多同学,都在次年进行了复读复考。而我,没有复读,没有复考,也没有到新乡水泥厂里接续着去做那炸山运石的临时工人。我想在家写我的小说。刚巧我大伯家的老大孩子,我的一个名为发成的哥哥,他是一位名远近闻名的匠人,在一个水库上成立了一个小形建筑队,我就白天跟着他到水库上搬砖提灰,学做瓦工。晚上在家里夜夜赶写我的长篇小说。就是到了大年三十的除夕之夜,我也呆在屋里,一直写到第二天鞭炮齐鸣,春光乍泄。

一九七八年的下半底,我终于完成了这部小说。到了年底,便怀揣着一种逃离土地的梦想,当兵去了,在我人生的途中,迈出了最为坚实的进城寻求人生的一步。可在军营,所有的人问我为什么当兵时,我都会说是为了革命;为了保家卫国。问我为什么写作时,我都不说是为了我的命运;而是说为了革命而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去争做一个革命的、有文化的合格军人。因为革命,是那个年代的根本,革命掩埋、掩盖了那个年代里人的一切。可是后来,有位领导听说我爱写小说,有心看看我的作品欲要提携我时,我急急地写信并打长途电话,让我哥哥把我用几年时间写的30万字的长篇寄给我时,我哥却在来日回我的长途电话里,伤心地告诉我说,弟呀,你当兵走了之后,母亲每天烧饭和冬天烤火,都把你写的小说当做烧火的引子,几页几页的点着烧了。

我问:“全都烧了?”

哥说:“差不多全都烧了。”

2008年7月17日  于北京
阎连科  1958年出生于河南嵩县,1978年应征入伍,1985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教系、1991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79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受活》、《为人民服务》、《丁庄梦》、《风雅颂》等8部,中、短篇小说集《年月日》、《黄金洞》、《耙耧天歌》、《朝着东南走》等10余部,散文、言论集5部;另有《阎连科文集》12卷。其作品被译为日、韩、越、法、英、德、意大利、荷兰、以色列、西班牙等十余种语言,在2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2004年退出军界,现为北京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始于1979:比冰和铁更刺人心肠的欢乐

发布: 2008…11…27 21:20 | 作者: 柏桦


法国诗人瓦雷里曾说过,一个人在决定性的年龄读了一本决定性的书,他的命运将由此改变。无疑,1979年对我来说是决定性的一年。这一年,我从一名无所事事的大二学生突然开始集中精力于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写诗(其实我从初二就开始写诗,学习过毛泽东诗词,亲手抄录过《唐诗三百首》,阅读过贺敬之的诗并在《毛主席的光辉把炉台照亮》的小提琴独奏旋律下朗诵过他的《西去列车的窗口》,甚至还读过几首莱蒙托夫,但最终不了了之并没有形成做一个诗人的意识,一本真正能够决定我命运的书还没有出现,它在等待,而我在寻找)。

那时我正在广州外语学院读书,与少年时代的朋友彭逸林(我们读初中时有一个私下的学习小组,他和我以及杨江,我们曾狂热地读现有的书,如李锐写的《毛泽东的青年时代》,《天演论》,普列汉诺夫论艺术,《联共(布)党史》,甚至还有苏联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后来还有《第三帝国的兴亡》等,当然也有中华书局出版的一些活页似的简单的古典诗歌与散文。有时我们也会相互酬唱几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之类。顺便说一句,开列这个并不全面的当时的书单是很有意思的,从中可见一代人的阅读史并管窥其成长史,那是一个不仅盲目更无选择的年代,这些书只能使人格中集体“超我”,即被规定的 “超我”这一部分古怪而凶猛地成长,真正的“自我”依然在沉睡,关键之书仍遥遥无期)互通了大量信件,他当时在成都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现在是重庆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副院长)。邮差传递着书信,书信交流着生活,无序的青春在激烈的运动,在奔向一个有序的共同点——诗歌——它成为我们书信中至关重要的部分,一个重新集中的焦点。

1979年的一天我怀着相当新鲜的心情读到彭逸林寄来的分析瓦雷里的《海滨墓园》的文章——一篇单纯得令我羡慕,但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文章;同时他告诉我他已开始写“现代派”诗歌并与四川大学的学生游小苏(以一本《黑雪》诗集震动川大)、四川大学经济系学生郭健、四川省军区政治部宣传处的欧阳江河、温江歌舞团的骆耕野、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的女诗人翟永明组成了一个诗社,骆耕野由于成功的“不满”和年长被推为诗社社长,游小苏是诗社公认的“首席小提琴手”(他以一口抒情的《金钟》响遍了校园,甚至响遍了重庆、贵州、昆明、西藏,年轻的大学生们争相传唱其中一行“作我的妻子吧”;诗人当时并不知道他将为美丽的抒情付出何种代价;如今代价已兑现,很快;大学毕业不久;他就成了一名机关干部,负责墙报及共青团工作。看来那“表层的”抒情或许非要某种内部的 “邪恶”来支撑,比如波德莱尔、魏尔伦、甚至维庸,但他从一开始就与这个品质无缘。这也让我想到T。S。Eliot在论述波德莱尔时所说的一段话:“在某种悖缪的意义上,做恶总比什么也不干好,至少,我们存在着。认为人的光荣是他的拯救能力,这是对的,认为人光荣是他的诅咒能力,这也是对的。”为此,我们才能真正理解T。E。Hulme在谈论波德莱尔时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人在本质上是坏的。”)。

很快,我又从彭逸林的来信中得知北京出现了一批“今天”诗人,北岛、芒克、江河、顾城、杨炼、舒婷,我从彭逸林激动的笔迹中新奇地打量这几个名字,恍若真的看到了“太空来客”。一个老诗人卞之琳(彭逸林与他有过通信)的名字也出现了,他在新一代诗人中再度以他早年的四行“断章”引起轰动。“年轻的” (刚复刊不久)《世界文学》杂志欢快地刊登出卞之琳译的瓦雷里的几首诗。在译者附言中他提到梁宗岱教授是中国介绍瓦雷里诗歌的第一人。而梁宗岱就是我校的教授,就在我的身边,后来我与梁教授有过较深的交往,他的高傲和天真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几乎也就在那同时,我读到了波德莱尔的诗歌。事情来得非常偶然。王辉耀,我的一个同学(他后来成为加拿大、魁北克省政府驻香港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经济参赞),他仿佛是神随便派来的一个使者,他把一本杂志(《外国文学研究》,徐迟主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传到我的手中。就是这本杂志在我决定性的年龄改变了我的命运,而在此之前,即早年的阅读随之作废(注意:仅指能指,即形式意义上的作废),但早年那些看似无意思的阅读却为我的反叛性或离奇的革命性打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基础,若没有这个基础,何来与波德莱尔的一见如故及息息相通。此时,一幅波德莱尔的肖像——“我精神上初恋的象征”已呈现在我的眼前,下面有一行文字注释:“吸食大麻、鸦片之后的诗人波德莱尔。”大麻、鸦片、诗人……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我仔细观察这位诗人。他神思飘浮,温驯的眼睛略带一丝冷漠,大麻已融化了他那易于激动的内心,一滴清泪欲从他的眼角无言地滴下;他倦怠而优雅,一只手纤细地支着头,轻柔地瞧着我。这样的神情对他是少有的。我后来见过他大量的形象,全部都是傲然不屑、冷若冰霜,眼睛放射出逼人的愤世嫉俗的寒光。这个雪白的“撒旦”,嘴唇的线条特别挑剔,翘起的下巴坚毅绝伦,百年之后他又来到我们中间。我们诗人中至美的危险品、可泣的亡魂,我的心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就要跟随他去经历一场“美的历险”。

突然,我的目光转停在《露台》这首诗上。我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就在那一夜,1979年秋天广州北郊一个风景如画的校园的白夜,一粒耀眼的星火已确切地点燃我生命通往诗歌之路的导火线,我就要开始我那真正的燃烧之旅了。

阅读随之铺开,抄写与练习交替进行。

我的第一首“现代派”诗歌(严格地说应是浪漫主义的)是《献给爱琴海》,一个遥远的地名由于翻译的原因恰恰与中国的“爱情”一词谐音。我从“爱琴” 到“爱情”显得又愚蠢又滑稽,可在当时我却郑重其事,不遗余力。空空如也的浩叹,华而不实的语言根本不能表达我生活的经验,更谈不上诗的形式与技巧了(这首诗受到彭逸林的加倍鼓励,一时信心大增),但我却写得热泪盈眶、百感交激。我那23岁的朦胧激情,我那幼稚而可笑的“爱琴海”(或爱情海)非要不顾一切地献给一个空想的美人;从这个不知名的美人出发,我不分昼夜地写诗。一天,我碰巧在《诗刊》(以前从不读《诗刊》)读到北岛的《回答》、《习惯》、《迷途》。紧接《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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