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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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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德道:“信是我主人带来,叫我送过来的。我主人姓祝,是上一科的副贡生,前·王江南盐法道尤大人的姑爷。因在苏州茶坊内遇见你家老爹,偶尔谈及,上代却有世交,又见你老爹为人诚笃,彼此甚为契含。我主人要到扬州来访友,你老爹托带了封银信回来,说匆匆不及写信,现在市价腾贵,不能采买,暂时尚未能回家,嘱咐你们放心。却好我主人就住在对门客寓内,所以今早打发我送来。我主人说,尊府没有男子在家,不便拜谒,差我致意你老人家。”说着,将五十两银子递过,请伍氏检点。
  伍氏虽未接着丈夫家信,见了许多银子,又听来人说他家主人是个缙绅子弟,如何不相信?欢天喜地捧了银子进去,交与兰姑收好。又封了几钱银子出来,向王德道:“蒙你家老爷远路携带,不安之至。又劳你管家的步,今有点菲敬,请你管家买双鞋子穿罢。你家老爷前,并烦代我请安道谢。”王德道:“你老人家太多理了,三五步路还要脚步钱么?我主人知道,是不依的。”伍氏道:“这是我的意思,你家老爷知道,却也不妨。管家嫌少,就不要收。”王德推辞数次,方肯收下,起身道谢作别。回寓见祝自新销了差,说伍氏果然相信,把银子收下去了。祝自新大喜,对刘蕴道:“收了我的银子,有两分苗头了。”刘蕴亦甚为喜欢。
  伍氏送出王德,回身入内,对兰姑道:“你父亲因为暂时不回,怕家中乏用,带了一封银子回来。想必那姓祝的是个正经人,所以不写信,交与他托寄银两,是无碍的。跟他的人说,上代还与我家有世交呢!”兰姑听了,口虽不言,心内着实疑惑,暗忖道:“父亲去未多时,据云布价腾贵,又未能采买,这宗银子是那里来的?若说父亲挪用东家的本钱,我父亲向来为人分文不苟,即应得的俸金,都要取之有道。况且又没有亲笔家信回来,只凭那祝姓家丁口内之词,其中定有原故。”不说兰姑独自疑虑。
  又过了几日,刘蕴催着祝自新道:·“前日已送掉了五十两银子,一点实效还没有。若白用了,才叫不值得。”祝自新笑道:“我说过你不用性急,只要他收了我银子,已有二分工程,包管他不上我这条路,定上我那条路。不过那条路费些周折。”回身至房内,开箱取出几件定织上等衣料,又叫王德到街市上配了几色水礼,送到沈家去,须如此如此说法。
  王德拿了礼物,来至沈家,适值伍氏正在堂前。王德上前请了安道:“我主人日前在苏州,很叨扰了你家老爹几次。我主人本意待沈老爹动身,备几样礼送他,不料我主人又先来扬州,故而打发我送上菲礼数色,务望你老人家笑纳。”说着,即将各件全数摊摆桌上。伍氏忙止住道:“这是那里说起,蒙你家老爷带信回来,我尚未道谢,怎么反送起我家礼来,断断不敢领受。烦你管家带了回去,为我致意问安。恕我家无男子,不亲去叩辞了。”王德道:“临来时,我主人再三嘱咐说,他家不收礼物,你就不用来见我。况且各物都买定的,难以退回,我主人又无用处,你老人家可怜我回去要受气,赏收了罢。”说罢,回身即行。
  伍氏一把拉住道:“你管家且坐坐,容再商量。”暗想道:“那姓祝的是一团美意,若执意不收,岂不代丈夫恼了朋友?”
  又见各物皆系上等物件,妇人家多半好贪便宜,遂改口道:“既承你家老爷赏赐,若一定推辞就要说我家不中抬举了。却又收之不当,容改日再补报罢。”王德道:“好呀!你老人家肯收了,也免得我往返。”帮着伍氏将各件搬入里面,伍氏重重开发了力钱。王德回寓说:“沈家礼都收去了。”祝自新喜道:“有了四分成局了。”向刘蕴道:“何如?不怕他十分聪明,都要着这道儿的。”刘蕴亦深为佩服。由此安心适意,专盼佳音。
  对门伍氏收过礼物,与兰姑说道:“姓祝的如此多情,我何能白白的收他许多礼物,你父亲又不在家,不知道那一日方可回来?倘若祝老爷回了苏州,岂非缺典。我意在备席酒请他洗尘,我已四十外的人,虽是女流,见他也无关碍。”兰姑道:“请是要请他的,却不好请他家来。我闻得这祝家是个少年人,到底父亲不在家,起居不便。莫如送至他寓所,彼此皆可适意。”伍氏点头称是,即央邻舍买了一席丰盛酒肴,又央他家的用人,送到对门。祝自新并不推却,收下酒席,加倍开发来人。向刘蕴拍手道:“而今成局算有六分了。你且将这席酒当太平宴吃,不日即可大功告成。”两人欢悦非常,吃得烂醉始已。
  次日清晨,祝自新换了一身簇新衣履,叫王德持了名帖到沈家去说,我亲自过米谢酒。王德一径来至沈家叩门,伍氏开门。
  王德道:“我主人昨日多扰,今早特来亲谢。”伍氏未及回答,祝自新早迎上来,深深一揖道:“昨承大嫂赐食,愧领之至。”伍氏见尊客站在门外行礼,何能不说声“请进来坐坐”。祝自新如得了圣旨相似,大踏步走入门内,到了堂前,复又作揖。伍氏忙还礼,请祝自新上坐。自己捧了两盏茶,送与祝家主仆,方才入座。
  祝自新欠身道:“日前在苏州得晤若愚兄,谈及先代本有世交,常通庆吊,后因先祖掣眷赴任,南北阻隔,才疏失了。叙起来都是通家旧好兄弟。若愚兄为人本来谦虚已极,我未曾尽地主道理,若愚兄竟反宾为主,很请了我几次。本意备点土仪送他,我又因事先来扬州,故而打发小价送至尊府,得蒙大嫂赏收,已承格外体贴。大嫂何乃多情,又赐酒食。”说着,又深深一揖称谢。,
  伍氏见祝自新人物清秀,衣服华灿,似个大家子弟模范,又见他温恭有礼,出言婉而多风,心内赞赏不已。忖道:“我丈夫得此朋友,不愁没有靠背。”遂满面堆欢道:“舍下家寒无甚孝敬,又迭承厚赐,我不过备了几色聊堪适口的粗肴,又蒙齿及,真正要羞愧煞了。拙夫既与尊府通家世好,就算一家人了,以后请勿如此客套。”祝自新连称遵命,又问东问西的说了一回闲话,方起身作辞。
  伍氏直送至门外,进来对兰姑道:“这祝少爷果然人好,如此身分并不矜张,真称难得。怪不得你父亲与他相契。”兰姑听说,淡笑了声道:“姓祝的坐在堂前,女儿在门后偷看了一眼,母亲切勿将他当个好人。他脸上明明一团邪气,外面假装着文雅的样子,他可欺别人,却难欺你的女儿。母亲如不相信,只看他两只邪眼,口里说着话,眼角在四下里观望,其人双眸如此,可知其胸中不正。父亲为人虽然忠厚,却是个老成练达的人,纵然与他世交,也不肯与他往来亲密。母亲不可信他一面之词,要留神又是。”伍氏听了,大为不然,又不忍抢白他女儿,惟有付之一笑道:“你也忒多心了,难道他还想骗我家么!”‘不说伍氏母女闲论。
  那祝自新回到寓中,一面除换衣冠,向着刘蕴道“恭喜”道:“你大事有了九分工程,不久即可从心遂欲。”即将他见着伍氏如何说项,“看伍氏的光景很为相信,只要再被我骗进了他家门,那就十拿九稳。即不然一翻转来,他也跳不出我的圈套”。刘蕴鼓掌称妙。由此祝自新又借着别的事,到沈家去了两次,多多少少送了伍氏若干物件,皆是妇人家需用之物,伍氏大为喜悦。只有兰姑心内着急非常,越看祝姓越不是个正经人物,又劝他母亲不醒,一心惟望他父亲早早回来,分出真假,好断绝了祝姓来往。
  这一日,伍氏正站在门外,祝自新又走了过来,伍氏邀请入内。祝自新道:“尊府屋宇宽大,又极幽静,若较之我们所住的寓所,嘈嘈。即唧真有天壤之别。前日我还与店主人淘气,不知日间住下一起什么人,多是北路口音,与我住房一板之隔,饮食多是生葱生蒜,满口咬嚼,那一股秽恶之味,令人触鼻欲呕。到了晚间,每人吃醉了酒,高声大气的要唱半夜,睡下又呼吼如雷。连日被他闹得眼皮儿都没有合着。在大嫂看,可恶不可恶?我只道他们过路的客,好歹受他一半日的气,那料他们住的日子久呢!据说有一起同伴在后,到齐了方能起程。昨日我看了几处客寓,皆不合式,若是若愚兄能于日内回来,我也好奉借尊府暂住几天,亦不致受客寓里的怄气。无如尊府虽然闲屋甚多,若愚兄不在家内,我又未便启齿。”
  伍氏听了,暗自沉吟道:,“听他的口气,分明要暂借居住,因我丈夫不在家;不便过来。想他既与丈夫至好,在家必定借与他住的。我虽是个女流,比他大了一倍年纪,况且我女常在房内,又有前后之分,就是丈夫回来,也不能埋怨我。我替他结交朋友,落得做个人情,也不枉他时常送东西与我。”想定主见,开口道:“既然尊寓嘈杂不能安住,若不嫌寒舍蜗庐,何妨请过来暂住。待我家老爹回来,亦可朝夕盘桓。”祝自新见伍氏一口应允,好不欢喜,忙起身作揖道:“虽承大嫂盛意,恐若愚兄回来不悦,还是待若愚兄返扬再作商量。”伍氏道:“不妨,抽夫的性情我素来深悉,是极爱友道的。而且通家世好,断无话说。”祝自新谢了又谢,道:“既如此说法,我今日即搬了过来,免得受他们吵闹,容再酬打扰尊府罢。”转身唤王德道:“你回寓搬取我行李等物过来,把房租与店东算清结了,不要拖欠。”王德答应出外,兰姑在门后听得母亲借屋与祝姓居住,不禁跌足叫苦道:“我母亲何至胡涂若此,也不想到他是个少年男子,我家只有母女二人,将个陌生人住进门内,不怕旁人议论么?况且这个人引进了门,只恐不日即要有是非。”忍耐不住轻轻的嗽了一声,送个暗号与伍氏说话。
  伍氏明知兰姑在门后招呼他,又是“阻拦我不要借屋与祝姓住,我已经允出口,他又是丈夫至好,谅也无妨。这孩子太觉哕嗦,仗着他有点小聪明,他父亲平日最信他的话,难道我若大年纪,不如他的见识么?且不要睬他,免得耳畔聒絮”。伍氏只当不知,仍与祝自新谈说。把个兰姑急得五内如焚,见王德已押着行李进门,一件一件的搬至对过三间客屋里铺设,晓得这桩事阻拦不下,急得顿了两脚,回房去了。
  前面祝自新见各物安排停当,起身到房内取出几大包银子,交与伍氏道:“这里一千两银子,请大嫂代为收好。虽说尊府并无闲人,我主仆时常要出去的,怕有舛错,不如请大嫂收好,到底有个交代。如尊府有缺乏之处,但用无妨。”伍氏接过,收入里面,见兰姑坐在房内纳闷。
  伍氏道:“你才招呼我有什么话?”兰姑道:“我劝母亲不要与姓祝的往来,你不信罢了,今日反将他住进门来,家内又无男子,岂不是笑话。我看他如此行为,断然是不怀好意。母亲你不要后悔不及,将来累了父亲。”伍氏听了,又气又笑道:“你这孩子,多分是疯子,何以就累了你老子,我真真不解。你说他不怀好意,他想骗我什么?你老子不日即可回来,他又住在我家内,会了面就分真伪。除非他是个痴子,才肯给苦自己吃呢,又艳一千两银子交与我收着,如果不是你父亲至好,他也不放心。你的心未免太细很了,想到没得的所在去了。”兰姑闻得祝姓又存下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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