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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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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学着者香克薄我,况且你们都是科甲出身,我就侥幸做到府官,你们那时早放外省督抚了。窃恐我顶着手本跪在辕门求见,还不睬呢!何必你们把我取笑。”伯青笑道:“罢罢罢!你们斗口,不要夹耳连腮牵上我去。你们做督抚也好,做太守也好.我总不希罕,惟愿我做一世的翰林。既不受你们节制,我亦不想去节制人,两无统屈反好。”说得众人都笑了。
  少顷饭罢,又收拾开车,赶进外城。众人在路时,早议定入京仍借住汉槎府内。俟朝考毕,受职酌即住衙门,不受职的再议住落。到了府前,跟汉槎的家丁先去禀报,只见府内出来二三十名家丁,两边侍立迎接,汉槎邀众人下车入内。
  却好江丙谦正在外书房闲坐,家丁上来回道:“少老爷与姑老爷、王云冯三位老爷都到了。”江公听了欢喜,忙站起身来,早见五人走进书房,从龙、王兰上前请安,江公还了礼;二郎上来拜见老师,汀公电拉住了;随后儿婿两人叩见。汀公让王兰,从龙坐了客位,又命二郎、伯青、汉槎坐在下面。内里早:收拾了旁边两进屋宇,让从龙,二郎的眷属居住。伯青先立起代父母请安,江公也转问了祝公夫妇的安。方问及众人何日登程,在路行了几日,又问目下家乡风景若何?众人一一答了。汉槎上前宗道:“母亲命儿子进京,请大人的安。母亲近日身体颇健,又得匀:媳妇孝顺,甚为安乐。叫儿子转禀大人,得空可以告老回乡,享受田园之乐,以娱晚景。又说大人年过花甲,晨夕趋公,辛苦不得,况且位冠百僚,襄理万几,尤非易易。父亲请自酌斟。”江公点首,捻须微笑道:“汝母所言未尝非是,我也想告病回籍,无奈数乞不准,这也是没法的事。只有以此残喘,仰报圣明罢。”回头又对从龙等人道:“诸君少年英俊,正在可畏可羡之时,将来不知有多少作为。我辈老朽,理宜乞归故里,以养衰迈;又虑昏聩从事,辜负圣恩,争奈不克如愿。”从龙、王兰一齐欠身道:“老大人两朝元老,声名闻望朝野咸知。廊庙资作股肱,黎庶仰如父母。晚生等新进衡茅,每多陨越,尚求时加训海,怎么老人人反说起衰朽的话来。”
  江公与众人闲谈了半晌,又说到朝中,“自去了刘先达一人,其余老辈诸公,尽是忠贞练干之员,真乃圣朝无阙,谏书日稀之时,你们当效其所为,自然不错”。又问了问汉槎家中的事件。早有家丁们进来请用晚膳,江公起身邀着众人,到了外间。见当中摆了一席,是汀公代众人洗尘的,向汉槎道:“你可陪他们坐坐,我还有日间的公事未清,急须料理。”又向众人道:“今日要大家痛饮至醉方休,我这里即如你们家内一般,切勿客气。”众人谢了,江公方回内书房去。
  里面也有一席,款待程小姐与小黛二人。程婉容自与小黛进京,一路上谈说得十分契密,婉容要与小黛结个异姓姊妹,小黛起初执意不肯,当不起婉容再三逼迫,只得允了。小黛原是个行户出身,极会趋承人的,所以程婉容觉得饮食坐卧,一刻儿离了小黛都不受用。而且两人都是有才有貌的女子,更外投机,竟比同胞姊妹亲密一层。
  席间,婉容道:“我们家明日陛见过了,是要另寻公馆的,何能久住在江府。若你我分居开来,即难朝夕相见。不若你我仍住在一处,免我姊妹们疏失了,不知你意见如何?”小黛陪笑道:“我正欲同你商量,我们须要设法同住,难得你思虑得到,岂不好极了。只怕你日后厌烦我们,要撵着我走,那是不能的。”婉容笑道:“我不信你的鬼话,大凡我说一句话,你都说预先想到了,分明你跟着我口气说,却叫我又爱你口才敏捷,又厌你惯使乖巧。你如做了蔑片,倒是个出色的。”小黛脸一红,笑道:“我果真做了总督小姐的门客蔑片,定是前世修来的,有了你这大靠背,还愁做穷司员的家小么!今日你亲口说过了,若厌烦我这蔑片,想丢掉了我,那是不依的。”婉容笑着啐道:“谁同你说这些混话,你又硬来编派我了,我怎敢把一位五品宜人太太当作蔑片,也不怕罪过么!”两人你说我笑,甚为热闹。
  外厢从龙等人亦系开怀痛饮,直至三鼓方歇。
  次日,众人赴吏部挂号,仍旧各供厥职。二郎签分在刑部试用,小黛已与二郎言定,随了婉容在云从龙府内居住。从龙将左边一进宅子,拨与他夫妇。众人又分头拜谒座师、同寅,忙乱了数日,才觉清闲。
  洪鼎材早遣人送信过来,择于十二月十五日招赘,王兰央了从龙等帮同料理。洪鼎材为人向来吝啬,—一文钱都不肯浪用的。今日无奈是他亲生女儿终身大事,谊不容辞,虽说置备妆奁等件,却是节省至再:又诸了伯青、从龙二人做媒保大宾。及期,王兰沐浴更衣换了簇新朝服,乘坐四人大轿,前面一排旗伞执事,随后数顶人轿,是二郎、汉槎与馆中平时来往契合的同年,约定今日同送王兰至洪府入赘。到了洪府,早有几位接亲的出来迎请,王兰与众人下轿入内。所有应行的烦文,毋须细说。
  一对新人交拜合卺已毕,送进洞房。外面厅上火开筵席款待众宾,半夜始散。王兰在烛光之下,见洪小姐虽不美貌超群,却山端庄富厚,王兰心内亦觉欢喜。众侍婢上前服侍他们宽了大衣,退出。王兰与洪小姐入帏,成就百年大事。
  原来洪鼎材膝前一子一女,其子年方五岁,乳名郁哥,是个庶出。洪夫人只生了这一位小姐,今年十九岁,小字静仪,因生得体重,是以不觉十分俊俏,却稳称一位诰命;至于文字上,倒也讲究。但是秉性酷肖乃父,一味吝啬。大凡妇人家过于吝啬,那个“妒”字就不免了。王兰自幼即喜潇洒,兼又少年科第,文采风流,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过了十朝半月,与洪小姐即有些两相背谬起来。
  王兰以为学问乃妇人可有可无的事,若深通文墨,闺房之内夫唱妇和固是乐事;若没有学问,只要妇道无亏,中馈有节,内助得宜就罢了。至于丈夫的所行所为,自有丈夫意见,妇人家一毫不能过问。那洪小姐心内却另有一番意见,妇人嫁夫作主,要终身靠他的,各事恐丈夫扭于偏见,都要与妻子商量而行。第一件王兰不拘小节,就犯了他的所忌。以为男子白幼读书以图上进,好容易博得一第,须兢兢业业,白守勿失;而且读书人开口都要谈论经济学问,方是道理,不能终日啸傲徉狂,寻春玩月。一则于声名有玷,二则浪费奢侈,宦囊日涩。所以洪小姐开口即引经据典的规劝王兰,始而新婚夫妇,未能驳回,胡乱应了他几声。继而洪小姐日日聒絮,王兰心内大不刷烦。
  一夕,王兰与静仪小姐闲话。静仪道:“我见你每日除了入馆办事,即去寻那些少年朋友宴聚,可知既浪于费用,又于身心学问一丝无补。若照这样行去,日后也不过得一个狂翰林名目。我劝你不如暇时讨沦书籍,研求经济实学。古人云:开卷有益。他日或放外任,或点试差,电不致遗讥枵腹。为人有一分实学,作出事来即有一分经济。待到花甲以外,功业已立,那时解甲归田,再放浪形骸未晚。”王兰听他一番说话,洵是酸腐习气,俨然一位学究先生。不由得气了起来,冷笑道:“你何以见得我胸中无学问经济?幼年读遍五车即是学问,格致万物即是经济。若待到此时,还终日抱着一本书去看,真所谓临时抱佛脚了。我生平最厌道学二字。自古道:学死于句下者颇多。反是我辈将来的作为,未可逆亿。即我那同年一班朋友中,如祝,云诸人尽是真才实学,闻一知十的人。虽然终日朝政之暇,三五聚谈,不过外面借着吟风啸月之名,其实正可彼此切磋,探讨今古。非比那些拘泥之流,自谓亦步亦趋,中规中矩,殊不知他外貌若似可观,胸内全无实济;一旦临事,手足失措,动辄掣肘。若说用度浪费一节,更属可笑。我辈读圣贤书,当法其所为,岂不闻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既非目不识丁之人,我倒要问你?当日孔门弟子;回也屡空,箪瓢陋巷,不改其常;赐也货殖屡中,结驷连车,周游列国,未闻孔子责备他浪费,又未闻叫他分助同门。是贫者自贫,富者自富,各安其天命而已。何况古来那些有钱的,都不得其死。石崇金谷,而难令终;邓氏铜山,卒成饿殍。可明穷通富蹇,人各有命。我辈何幸,生此升平之世,早年登第,又有中人之产,正好及时行乐,岂可负此天与韶华。且春往秋回,如逝水一般,一去即难复返;古人尚夜游秉烛,以喻一刻千金。所以我于钱财上,决不计其得失。今日是我得之,明日自我失之,此乃循环不易之理。试问得失于我何损?若我命可富,旋失即当旋得,得必倍于所失;我命当穷,强得亦必强失,窃恐终于不得。苟锱铢必较,得失恒思,不过一守财虏耳。较之那拘泥之流,更下一层,真为不堪之小人。当知我王者香,可以穷死狂死,定不落那拘泥吝啬的通套。我以为你是个有才识的人,又生长于世旧之家,断不至俗入骨髓,可与你作一闺房中之知己。孰料清浊不齐,性情各具,你也不得强我之狂豪为拘吝,我亦无计挽你之拘吝入狂豪。从此尔成其为尔,我成其为我而已。”说罢,又冷笑了两声,出房而去。
  静仪小姐直气得面如白纸,手足冰颤,半晌方说道:“我从未见这不学无术的狂徒,我劝他的好话,他不独不听,反扳今吊古的奚落我一场,真是薰莸各别。也是我命中注定,只愁将来这个人难有收成,我的终身又倚靠谁去。”不由扑簌簌泪下如雨,起身来至内书房,把王兰与他淘气的话,告诉他父亲,究竟孰是孰非。
  洪鼎材闻说,竟痛赞女儿深明大义,不愧我洪家的女儿。可恨王兰那小畜生,忠言逆耳。犹忆当日他入泮之后,我曾回家祭祖,见过他一次。他即大言炎炎,目空一切。我就知他是个佻达之子,尚冀后来可改。而今虽然科名被他骗到了手,仍是当年的积习,即难保克始克终,岂不害了我这巾帼丈夫的女儿么?一面劝慰女儿回房,一面气忿忿的至外间来寻王兰。想他是我的女婿,谊属半子,仙白幼又无父母,我若不大大的教训他一番,他更任性妄为了。
  且说王兰回到自己的书房内坐下,心中嗷嘈万分道:“可恶这蠢妇,一点情趣不解,只有唠唠叨叨学他老子那一派酸腐悭吝的性格。难道我王者香,顶天立地的男儿,还受妇人挟制不成?也是我命运不佳,偏生娶了这么一个妻子,与我意见不合。非是我自负的话,从龙、伯青等一班同年好友中,当推我豪迈第一,其次方数伯青。他们皆闺房和好,志合性同,又闻得有才有貌。想他们燕尔私情,何等快乐,真乃三生有幸!我这一个宝贝,貌仅中人,才亦平等,那倒也罢了。古云:娶妻重德不重色。又云:女子无才便是德。但那腐儒的脾气,令人可厌,细想我王者香,真真不及伯青等人闺房之福。又想到南京洛珠等人,他们虽是青楼,亦系才貌兼优,大家风范,间或也劝我巴干功名,不过偶尔规谏,终不似这蠢妇逐日哓聒不休。非独他远逊江,祝、程家各位小姐,连柔云他都当退避三舍。我此番回至南京,定然接取柔云来家以作偏房。好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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