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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盘旋的思想(汪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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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智识”所指的,不是知识而是用以统摄知识的智慧。俗语所谓“依智不依识”,唯以智慧为归依,才有真正重要的知识——或者说,知识转化为智慧才是重要的,否则就是无关紧要的。无关紧要的知识可以是迂腐的,也可以等待未来再被转为智慧,假如政治领袖们只具备了无关紧要的知识,他们将难以胜任未来十年的政治使命。

    政治领袖们的智识之所以在未来十年内特别重要,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与以往的世界相比,有了迅速增多的“机变”——应机而变。注意,不是激烈变动——因为没有发生战争并提出秩序重建问题,也不是随机变动——因为不再有稳态社会的那种随机过程,而是应机而变,是转型期社会特有的因顺应和把握机遇而发生的变革。

    在所谓“文明的冲突”的时代,西方世界不再是稳态的,以“9·11”恐怖袭击为标志性事件。东方世界不是稳态的,因为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它还没有适应西方文明的冲击,它还在寻找新的社会秩序和世界秩序。这一套新秩序需要协调:(1)来自不同文明的核心价值观与生活方式的冲突,(2)不同社群之间因贸易关系而全球化了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的冲突,(3)基于旧式能源的生产结构向着基于新式能源的生产结构转变时不可避免的经济组织之间的冲突和人口代群之间的冲突。

    就中国社会而言,在经历了过去三十年的急速发展之后,构成上述转型期主要内容的三类冲突在未来十年内将更为显著。为协调这三类冲突所需要的智识,一方面必须基于中国既有的实用理性的思想传统的熏陶,一方面必须借鉴西方理性传统的以变化而求通达的策略与制度。

    中国人的实用理性不同于西方人的逻辑理性,它较多关注“做”的过程而较少关注“说”的过程,它更强调知与行的合一而不是分离,它愿意为实践目的而放弃逻辑的自洽。借用当代经济学家史密斯的表述(2002年获诺贝尔奖时的演说),中国传统智慧所表现的这种实用性被称为“生态理性”(ecologicalrationality),西方传统的理性被称为“实质理性”(substantiverationality)。我们所需要的,如史密斯所论,是这两种理性的结合。

    未来十年,那些有能力感受到并以恰当方式表达出中国社会重要问题而不是琐碎问题的政治领袖,才可能顺利化解上述三类冲突从而避免发生历史性倒退或窒息性停滞。这样的感受能力与表达能力,首先,意味着本土政治经验的积累和对民众疾苦的深切了解。其次,或许在当前显得更加重要,它还意味着丰富的制度想象力——在反常社会中寻找不仅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政治经济的利益表达方式而且具有高远的历史视角从而将当前的利益表达转化为更长期的制度创设。具备了这些品质的人,通常被称为“具有政治智慧”,从而能够从那些被称为“政客”的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政治家”。

    由于以感受和求解中国社会的重要问题而不是琐碎问题为己任,具有政治智慧的人不能不具备的另一品质,是“豁达”——孔子所言“过则勿惮改”。此处“过”是与中国社会的重要问题息息相关的大过而非小过,于是,过则勿惮改,就表现为豁达。具备了这一品质的政治领袖,被称为“具有政治家风度”。

    最近,经验与判断让我们有了一些理由相信,经中共十七大的中央委员会而入选政治局的新一代政治领袖们,将为这样一个肩负重任且自身也经历着根本转型的政党带来更多的智识,或许还有更多的豁达。假以时日,我们或许可以乐观地期待他们在感受和表达世界性的重要问题时表现出的更高级的智识与豁达。

    我们不必列举或寻找中国社会和世界的重要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已经被反复表达过,虽然它们还需要被恰当地表达,其中最重要从而应当被再次表达出来的问题,是对最高权力的监督问题。

    政治体验和常识判断都告诉我们,在地方和在中央,行使着最高权力的政治领袖们的声誉,与他们对公开批评的喜好程度成正比,与他们的下属对公开批评的压制程度成反比。也因此,他们的那些下属当真是在努力地“帮倒忙”,当真只是要助长“巧言令色”和“文过饰非”的风气。考虑到长期的制度创设,最有利于新政治领袖们养成智识与豁达品质的途径,就是逐渐减少官僚机器对公开言论尤其是对公开批评的审查和管制。

    言论的充分自由,不仅是政治领袖们品质修养的必要条件,而且是引导民众向着更高尚生活方式发展的必要条件,尽管,令人遗憾地,它不是充分条件。或许,我们应引入一套简易可行并且独立于行政干预的程序,允许任何一位公民向任何一位人民代表要求质询任何一位公务员压制公开批评的行为并由一套独立的司法程序介入调查。或许,在能够引入上述保护议论的程序之前,我们应将党内初见成效的民主实验拓展为人民代表的选举程序。或许,我们应将“差额”比例增加到足以形成公开竞争的程度。或许……

    谨以此文,寄望于未来十年的中国政治领袖们。

盘旋的思想——知识、秩序、自由(一) 常识、假设、真理

    常识可错,这是一项真理。但它之所以是真理,只因为它可以独立于情境。按照“常识”这一语词的意思,它一定与经验有关,它必须是关于经验世界之内“常”发生的某一类情境的“识”。因此它可以错,因为经验只能是类似而不能是一模一样,后者叫做“同一”。既然是类似,就可以有类似的程度,于是“常识”便可能因为类似程度足够低而成为“错识”。以上推理的正确性,不依赖于它所推断的常识所依赖的情境。换句话说,以上推理是“先验”(独立于任何经验)地正确的。先验地正确,当然就是“真理”——首先它是“理”而不是“事”,其次它是“真”的。

    真理的反面是假的理。例如,若“常识可错”是真理,则“常识恒真”就是假理。常识的“真”与真理的“真”不同。理的真,是指独立于经验世界的真,故而是抽象世界里的真。抽象的世界,可以是逻辑的,但可以不是逻辑的,因为逻辑只是抽象世界的许多表达方式之一。不论如何,逻辑的真,是一种抽象的真,故而是独立于经验世界的真。例如,“A不是A”是逻辑地不真的。虽然,A若被视为经验世界里某一事物(例如“这是一片云”)的指称,则A不是A几乎就是符合常识地真确的。以我们的“时空”常识而言,这一片云总在改变着,说它不是同一片云,如同说我们不能两次涉过同一条河流,总是可以理解的。

    常识于是可以有许多似是而非的表达,例如:(1)“这一片云不是它自己,它变成了另一片云。”或者(2)“这一片云变幻莫测,但仍是它自己。”或者(3)“当这一片云不会与另一片云交融时,虽然变幻莫测却仍保持是它自己。”或者(4)“由于构成一片云的气体很难与构成另一片云的气体加以区分,所以任何一片云都不能保持是它自己。”或者(5)“如果你在这一片云之外观察它,那么它可以保持是它自己。”或者(6)……注意,每一表达,隐蔽地或明显地,包含了一些假设。事实上,表达离不开假设。

    同一常识的诸多不同的表达,或许有些是真理,有些一定不是真理。否则,“常识可错”是真理吗?此处“常识可错”有两种可能的理解。其一,常识的表达有错误,不是常识本身的错误。其二,常识本身是可错的。对于这两种可能的理解的考察又导出两大问题:(1)常识的真或假是否依赖于它的表达?(2)什么是“表达”?

    让我转述怀特海的看法,我们人类的思维方式的特征是:在任何“理解”能够发生之前,先要有“表达”。在任何“表达”能够发生之前,先要有“被感受到的重要性”。生命需要维持,因为——究竟这“因为”的根据何在,需要另文探讨。维持自己的生命被认为是生命的本能,也被称为“复制”能力。生命的另一本能是探索可用的资源,也被称为“创新”能力。更常见的生命形态,不像我们人类,它们尚处于无意识的演化阶段,此时,它们的创新能力被称为“变异”。复制与变异,是导致了生命演化的基本要素。

    另一方面,生命通常是在资源稀缺的情境内求生存和发展的,所以有了“竞争”——关于稀缺资源的竞争。很难判断,究竟是复制与变异使不稀缺的资源变为稀缺还是资源稀缺引发了复制与变异。

    不论如何,(1)生存竞争,(2)遗传与变异,这两要素构成的演化过程,被认为是对地球生命史的一种概括——任何概括都是对经验世界的表达,故而是可错的。

    因为资源稀缺,所以生命的行为,在生存竞争与遗传变异的选择力量的作用下,总是倾向于节约资源。所谓“感受”,是生命的感受,包括对它所处的情境的感受和对它自身的感受,以及超越情境与自身的感受。所谓“被感受到的重要性”,怀特海试图用“表达的冲动”来界定。也就是说,生命的诸多感受当中具有“重要性”的,一定会激发生命要表达这些感受的冲动。行文至此,我想起贺麟先生曾回忆怀特海“在哈佛的哲学演讲是以‘听了不懂’知名的”,又想起我引述的这一看法,出自怀特海晚年一系列演讲的合集《思维方式》,它被认为是怀特海作品当中最难懂的作品。

    我赞成怀特海的看法,我们的感受,重要的,就诱致我们表达这些感受的冲动。这种冲动必须足够强烈,以致我们能够对抗“节约资源”的行为习惯,将一部分稀缺资源配置到寻求表达的努力当中。只要感受是足够重要的,我们就会不断努力要找到它的合适的表达。语言,其实是人类这一努力的结果,它最初或许只不过是一声悠远的猿啸。

    一旦被表达出来,个体生命的感受,具有重要性的,就可能以语言(或言语)为载体而流传下来,成为其他个体生命的“间接感受”。一切感受都在特定情境内发生并被表达出来,并因获得了表达而超越特定情境,流传到其他情境,成为其他情境内的感受的可能参照或“类似”感受。这样的类似感受不断增加,最终可以导致“概念”的发生。

    我发了这一番感慨,目的是要指出,常识固然不是概念,却提供了概念发生的历史。常识可错意味着概念是可错的,即任一概念被运用于任何特定情境时,必须是可错的。这一可错的可能性蕴涵于概念表达所涉及的各种假设之内。这些假设,等待着新的经验的否证。

    这样,我大致刻画了我所理解的“演化知识论”。

盘旋的思想——知识、秩序、自由(一) 常识与判断

    与此相关的题目,我写过三篇(《偏激》、《健全的理性》和《以幽默克服偏激》)发表在同一份刊物上。现在旧话重提,是有感于最近观察到我周围的一些人和一些行为的偏激的状况,似乎不能以“缺乏幽默感”来解释。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他在处理人际关系时也无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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