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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黄河谣-第3章

小说: 黄河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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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阎千山、阎一石、阎赵氏、阎玉水等鲤鱼滩的人们赶到岸边,果然见上游驰下一条小船。立定听时,船上传来女人的叫声,而且愈来愈惨。
    阎千山打了个哈欠,冲着正欲靠过来的船喊道:“甚事呀?船上的女人咋哩?”
    孔秀才见河滩涌来那么多人,一时激动起来,铆足力气,刚喊了声“她——”就听“扑通”一声,妹子早已疼得失去理智,滚进了河里。
    顿时,他脸色突变,沙哑着嗓子大喊起来:“这如何是好?快救她呀,快救人……”
    赵四爷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拔出桨片来,边去够正在水中挣扎的女人,边对船工命令道:“快下水,快下水!”
    “我们……”那两个家厨却为难地告诉他说:“四爷,你不是不知道,我俩都是旱鸭子,从来不识水性呀!”
    赵四爷一时乱了方寸,边跺船帮边吼:“这可咋办?孔秀才不会水,我也不会水,你俩夯汉也……”
    “娘娘……天……”女人在水里疼得不停地翻滚,鼓胀的肚子仿佛是打了气的球儿,任凭浪涛汹涌,人却并没有沉下去,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喊:“知人知心的鲤鱼娘娘啊……救苦救难的鲤鱼娘娘啊……”
    岸上,鲤鱼滩的人们远远望见女人落水,皆都惊出一身大汗来。
    阎玉水嘴快,指着河面嚷:“嫂子啊,你看你看,船头那人,像是你家四哥哩……”
    阎赵氏捋一下皓腕上的银镯,拿手挡在额前,放眼望了望,试探着喊道:“禹王滩下来的,可是我阎家四舅哥么?”见女人在河中挣扎翻滚,又喊道:“咋嘛?船上四五条汉子,为甚不下去救人?立在船头干球呀?”
    听着这脆亮的喊声,船上的四条汉子在船帮直打转转,并没一人跳下河来。
    “咋嘛?”阎赵氏大怒,转身对丈夫吼道:“整日里就会抽‘富贵膏’,现在到了要紧三关之时,眼瞅着女人在河里挣扎,你把手伸进裤裆摸一摸,长球的就是男人——就该跳下河去救女人!”
    阎千山从来没下过河,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面红耳赤,就推了推兄弟阎一石。
    阎一石也是个庄稼把式,就伸长脖子叫喊:“男人们,谁会水,快下呀快下呀……”喊了好一阵,没人应声,看到的都是直摇头。
    “唉!”许多人叹息起来。
    这也怪不得鲤鱼滩的男人。因为自古而下,这儿都信奉“土可生白玉,地能产黄金”,他们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恬静日子。他们世代以农耕为本,根本瞧不起经商的。对于河侠纤班,更是嗤之为下下九流,横竖不肯与之交往。因此,这会儿让他们救起落水的女人来,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听着呀,河岸喊话的,可是我赵家妹子?”正情急之间,船上传来带血的声音:“快救人呀,我是你家四哥……有人落水哩……妹子呀,阎家兄长呀,还不快下河救人呀……我等皆不习水性,全指你们岸上的人哩……”
    声音传到岸上,阎赵氏也已确信喊话者真是自己四哥,急得打了个转转,一把将丈夫阎千山推下河去,嚷道:“快向那女人游啊……”复又冲阎一石等本家兄弟吼道:“咱阎家,皆是些土地疙瘩,好没出息呀!你们平日里总骂人家河侠纤班不守规矩,专走邪门歪道,可人家反抗官府有甚错?杀伐洋人有甚错?济世救民有甚错?如若此时纤班在场,哪会出现这船上岸上大眼瞪小眼的情景?他们定会毫不犹豫跳下河去救人的,哪还要费这么大事……”

    “救命啊……救我……”阎赵氏的满腔怒火还没有喷射完毕,就听脚下丈夫阎千山在扑打着泥水喊叫起来:“我不会水呀,快来救我……”
    阎玉水撇撇嘴,捋一下秀发,说了声:“这麻秆可以当根棍使。”就顺手将阎一石推下了河。
    两兄弟在水里扑腾了好一阵子,阎赵氏和女人们并不着急,而是说了声“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抽啊抽,皆抽成了废物”,就低头正色道:“吼球哩,救球哩!你兄弟俩莫再瞎扑腾,脚往水下探探就行哩!”
    水中的阎千山和阎一石听得这话,小心探了探,站稳脚跟后,伸展身子——原来岸边那水,只没过他们胸间,并不足以要人性命。
    阎千山望着妻子和女人们,嚅嚅地说:“你们……咋知道这里水浅?”
    阎赵氏道:“我们天天来河边洗衣浆衫,哪里水深哪里水浅,还不清楚么?哪像你们似的,一有空就躺在炕上抽!”
    俩男人在族人的帮助下,费尽力气爬上岸来。
    河面,拼命挣扎着的女人,已经疼得没了生气。昏黄的河水中,泛起鲜艳的血色,把浪花染得彤红彤红,血水中传来:“我生哩……我生哩……”一个红浪打过来,女人便失了踪影,殷殷的河水里,仍然时断时续地传出声音:“我知道,这不是妖孽……不是葡萄籽,是个男娃……天呐,我的儿啊……这也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一会儿,从血红浪花之中,显出一个婴儿来;刚一露头,又被红浪淹没了。
    船上,孔秀才和赵四爷看得真切,大喊着:“是个娃呀……娃降生哩……”然而,喊着喊着,血水涌起涟漪,一层一层向岸边推去。
    “快看快看,水都染红哩!那女人是无救哩……”阎赵氏、阎玉水凄切地喊着:“天杀的河呀……又要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血红的涟漪,将婴儿涌到了岸边。阎赵氏想也没想,“扑通”跳进血水,喊着:“真是个娃呀……真是个孩子哩……”连滚带爬,扑上前去,将婴儿捞出血水,紧紧搂在怀中。
    阎玉水、阎千山、阎一石等人凄凄惶惶,手忙脚乱将阎赵氏拉上岸来。
    “娃会动,心还是热的。”阎赵氏搂抱着婴儿,一路小跑,向鲤鱼娘娘庙奔去。
    她的身后,人们都在嚷:“快快……鲤鱼娘娘有起死回生之术……横竖是条生命,快叫鲤鱼娘娘救活他……”
    纷纷攘攘,人们簇拥着阎赵氏向前跑时,赵四爷的船也掠过血水,来到了岸边。
    刚一靠岸,俩船工就将泪流满面的孔秀才扶下船来。只见他甩开船工,抖抖瑟瑟喊着:“我苦命的小妹子啊……你咋就这样去哩……你好走……”
    一河浑水流着淌着,就把那团血色稀释——仍旧是浊浪滚滚,仍旧是哗哗啦啦,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你这天杀的河呀……”他忿忿地望着黄河,吼道:“你夺走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你这魔怪呀……我……我……”还没吼完,便眼冒金花,一头栽倒在了泥滩上。
    4 这娃颇怪诞,浑身乌紫,柔软如面条,既不哭也不闹。说是死了似乎还有热气,说是活着却不会动弹。
    “这……”阎赵氏将娃抱进庙门,并不急着进庙,而是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扑通”一声跪倒在大槐树下,颤颤地说道:“这娃可怜,偏偏出生在河里,娘却莫哩……老树祖啊,认下他吧!”
    “收下娃的魂吧!”阎千山、阎一石、阎玉水等人也都争先恐后匍匐在树下,齐齐儿求道:“老祖宗呀,好可怜见的,就收下这娃吧!”
    这棵大槐树,傲然挺立在庙院中央,十几个汉子手拉手也合抱不过来。左边的枝干,不知哪朝哪代遭过雷击,早已干枯;右边的树冠却耸入云天,枝干繁茂,将那些干枝又合抱起来,显示出百折不挠的勃勃生机。树荫如是硕大的华盖,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覆盖了整个庙院。树根有如逶迤伏挺的盘龙,有的暴出地面,有的潜入地底,弯弯曲曲,把身边那些峥嵘苍翠的柏树和松树联系在一起,仿佛是张开了博大的胸怀,护佑着它们。
    俗话说,“千年的松柏万年的槐”。人们可以通过树下的字迹模糊的残碑说清哪棵柏树为“黄帝手植柏”,哪棵松树为“夏禹手植松”,可是谁也说不出大槐树的年代,只知道它是玉皇大帝在人间栽下的两棵树祖之一。
    一阵风过,大槐树发出千千万万“刷刷”的声音,阎玉水兴奋地嚷起来:“妥哩妥哩,老祖宗应下哩!”
    树根下,人们方才起身。
    阎赵氏按古老的程序,小心翼翼地捧起黄土,阎玉水等女人这就拿手细细捻磨。一会儿工夫,她们便磨下一堆灰黄纯净的土面面来。
    阎赵氏将娃平放在土面面之上,女人们立马围在一起,轻轻地将土面面洒遍娃的全身,接着轻轻地抚摩起来。那些土面面,无声无息地在女人们的手中缓缓落下。
    “娃呀,这便给你土浴哩!”阎赵氏瞅着软绵绵的婴儿,一边抹泪一边说:“好可怜呀,莫娘的娃娃,你这便认祖归根,得了洗礼,贵贱要活着呀……”
    女人们一边给娃土浴,一边抹泪,希望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能够得到祖先的护佑活转过来。
    “还莫动静么?”阎一石身子最细,三下两下挤进了女人堆里,伸着长长的脖子探问道:“这是谁家的娃?还没有生气么?”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了女儿鱼儿。这女娃四五岁光景,扎两个羊角辫辫,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喜人。
    阎赵氏瞥了阎一石一眼,正欲说什么,就听人群中有人说起了风凉话:“你有资格问么?别看这娃甚也不知,可人家肯定爹也亲,娘也亲……”
    一席话,把阎一石呛得面红耳赤,他知道这是在刺他婆姨曾经被土匪掳去过那件浊事,急忙“咔咔”大咳了一番,没了下文,低头挤出人群。
    “谁再胡说,小心割了他的舌头!”阎赵氏瞪了人们一眼,那些嚼舌头的人立马住了嘴。一时之间,人群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阎赵氏在人缝里瞅见了鱼儿,将她拉近前来,说道:“鱼儿呀,你妈病好些了么?都说你是河里鱼儿的化身,来来来,你拿小手抓土给这娃浴浴,兴许就灵验哩。”
    “我……我行么……”鱼儿嘟起红红的小嘴,想说些什么,脸蛋的小酒窝一颤一颤的:“婶儿,看我来……”她便按大人的要求,捧着土面面,为那娃沐浴。

    轻柔的小手,在乌紫的皮肤上轻轻地滑动……一会儿,娃果真有了生气,小胳膊小腿儿扎撒起来,脑袋也会动弹了。
    “好闺女,真有你的……”阎赵氏见娃活转过来,抹去泪嚷道:“好鱼儿,以后,婶有甚难处,可少不下你哩。”
    人们也都唏嘘感叹:“咱鱼儿是生在水里的,果然就有仙气,还说甚?人家小手一摸,就把娃救活哩……”
    阎玉水一把将鱼儿搂在怀中,“啪”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枣,塞进鱼儿手中,说道:“好乖乖,快回村吧,和你杏花妹子一起玩去。”
    鱼儿将枣枣装进口袋,喊了声:“我回去哩……”撒腿就往村里跑,像只活泼伶俐的小燕子,两个羊角小辫子忽闪忽闪,仿佛在原野上飞……
    赵四爷和船工们好不容易将孔秀才唤醒过来,互相搀扶着来到娘娘庙时,鲤鱼滩的人们已经祭拜完鲤鱼娘娘,正从庙里出来。
    阎赵氏怀里的婴儿,被娘娘赐了魂魄,小胳膊小腿又抓又蹬,小嘴儿嘟嘟地蠕动,发出“吱吱”的声响,乐得阎玉水等人开怀大笑,皆都说:多谢鲤鱼娘娘哩,这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边说着,人们一边走下被磨得锃亮的石阶,一抬头,就看见了赵四爷、孔秀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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