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情备忘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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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块打交道，只能在这些塑料薄膜建筑的温室里培育着他们并不清晰的未来。

　　但是，他们与当地农民一样，不太懂技术，也喜欢一窝蜂地跟风，第一年种大棚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想象中的利润。第二年，就陆续有工人离开这个村子。而刘青一直坚守，他已经四十岁了，扛大包都没人要。

　　〃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回城市还吃老人的，在这里毕竟还能活下去〃。刘青边说边用沼气做饭。曾经的阜新，煤炭一眼望不到边，如今，阜新也开始用沼气了，节约煤炭资源的标语随处可见。

　　资源枯竭，矿工失业，转型迷茫，新能源沼气……刘青，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工工人，当他以坚韧与命运抗争时，其人生履历折射出中国能源的一波三折。

　　得天独厚的地之禀赋给了我们聚集财富的砝码，同时，我们也付出沉重的代价交换无度的疯狂挖掘。资源枯竭，不断削弱我们〃地大物博〃的底气，越来越多的城市被迫跻身资源枯竭型城市的行列，患上〃荷兰病〃。

　　20世纪60年代，荷兰发现天然气，荷兰政府大力发展天然气，天然气〃一枝独秀〃，荷兰其他产业中断。10年后，天然气几近枯竭，荷兰出现收入降低、失业率增加等不良反应。短暂繁荣的代价是长期的后遗症，这就是〃荷兰病〃。

　　资源枯竭型城市，指的是由于该城市资源丰富，把资源开发加工作为主导产业，对资源的依赖性很大，但随着资源的枯竭，城市赖以发展的〃龙脉〃被斩断，城市经济出现大滑坡。如今，患有〃荷兰病〃的城市不是几个，十几个，几十个，而是上百个。

　　截止2009年，我国共有煤炭、森工、石油等各类资源型城市118个，其中煤炭城市63座、有色金属城市12座、黑色冶金城市8座、石油城市9座，资源枯竭成为一些城市前面的定语。

　　2008年，国家首批资源枯竭城市，共有12个城市被列入：

　　中部地区典型资源枯竭城市3个，焦作、萍乡、大冶；资源型城市经济转型试点城市5个，阜新、伊春、辽源、白山、盘锦；西部地区典型资源枯竭城市3个，石嘴山、白银、个旧；典型资源枯竭地区1个，大兴安岭。

　　2009年3月，国务院确定了第二批资源枯竭城市。这次有32个：

　　地级市9个，山东省枣庄市、湖北省黄石市、安徽省淮北市、安徽省铜陵市、黑龙江省七台河市、重庆市万盛区（当作地级市对待）、辽宁省抚顺市、陕西省铜川市、江西省景德镇市；

　　县级市17个，贵州省铜仁地区万山特区、甘肃省玉门市、湖北省潜江市、河南省灵宝市、广西壮族自治区合山市、湖南省耒阳市、湖南省冷水江市、辽宁省北票市、吉林省舒兰市、四川省华蓥市、吉林省九台市、湖南省资兴市、湖北省钟祥市、山西省孝义市、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森工）、内蒙古自治区阿尔山市（森工）、吉林省敦化市（森工）；

　　市辖区6个，辽宁省葫芦岛市杨家杖子开发区、河北省承德市鹰手营子矿区、辽宁省葫芦岛市南票区、云南省昆明市东川区、辽宁省辽阳市弓长岭区、河北省张家口市下花园区。

　　这些资源型城市〃成也资源，败也资源〃，曾因资源丰富而搭上急剧繁荣的快车，但犯了竭泽而渔的错误，短暂繁荣后重症重重，萧条比繁荣来得更为迅猛。

　　人们不能抱怨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太少，而是由于有些人太过贪婪。资源意识薄弱，只盯着税收和GDP增长，只关心口袋里又多了多少银子。政策上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鼓励以及采矿者对财富毫无节制的追逐，导致一个个矿产资源丰富的城市变得疯狂且目光不够长远，中国矿产资源不断被透支。政府恋税，企业恋矿，矿山被掏空的速度越来越快。

　　地处湖北〃冶金腹地〃的〃铜都〃大冶，因为有铜、铁等矿产资源丰富而在中国的资源版图上熠熠闪光。80年代后期，为支持基础工业发展，大冶到了〃全民采矿〃的程度。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大冶有500多家矿山，近10万人参与采矿。人们蜂拥而至，矿山不再年轻，只留下矿渣和坑口这些伤疤，大冶成为一块〃再也挤不出水的海绵〃。

　　浮华过去，留下一地落寞。很多城市在经历过资源盛宴狂欢后，感受到了〃荷兰病〃的切肤之痛。

　　2009年3月，灵宝市正式步入32个资源枯竭型城市之列。这里，曾是远近闻名的黄金产地，黄金产量仅次山东招远。先天的资源禀赋黄金，为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脱去了赤贫的帽子。

　　灵宝市的故县镇，曾是一穷二白，很多人住破窑洞、土坯房，负债累累。自从故县镇发现了河南第一个黄金矿，故县镇就摇身一变成为〃万两黄金乡镇〃。恐怕有不少农民都做过这样的梦从地里挖出黄澄澄的金子。在故县镇，这样的痴心妄想变成现实。偏僻的山村，吸引着成千上万人到这里淘金，整个小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甚至有了〃小香港〃的美称。疯狂的开采金矿，疯狂的冶炼黄金。在灵宝市，像故县镇这样的疯狂故事随处上演。

　　人越疯狂，离枯竭的日子就越近。从繁华到落寞，或许只有疯狂这一步之遥。

　　由于没有黄金可挖，还是滑坡区，2008年4月，灵宝阳平镇大湖峪口的人全部搬走，房子里已无人驻留，只剩某矿业公司的保安无聊地看守着堆在这里的矿石。这里的山已被掏空，遇上自然灾害如暴雨，很容易形成泥石流。大湖峪口不再是攫取财富的人间天堂，而是随时可取人命的隐患。

　　事实上，黄金在制造〃暴富〃神话的同时，也在惩罚人们的无度开采。2007年9月，阳平镇乔营村所属的赵家村发生9死7伤的氯化池事件。氰化池的主人寇某私自通过氰化池选取黄金，为掩人耳目，他在池子的上方搭上木板，并在木板上盖了一间瓦房。不想，其子因看守黄金被毒死在房里，邻里好友进入瓦房帮助寇某准备后事，木板不堪重负，16人同时跌进2米多深的氯化池中，酿成9死7伤的悲剧。

　　矿产地质环境破坏，诱发地质灾害，出现地下水枯竭、水土资源受污染等环境恶化现象；大量矿工失业，除了挖矿，他们什么都不会，下岗这个词语对于他们尤其沉重；大量农民失地，他们的土地再也挖不出〃金子〃，没有了土地，哪里才是活路；城市依仗的资源优势已经消失殆尽，滞后的资源优越惯性还在发挥作用，经历阵痛，却摆脱不了资源依赖情绪；市场规律被打破，产业过于单一，人员被高度专业化，城市若转型，很难吸引外来产业和资金……这些都是〃荷兰病〃的后遗症。

　　今天，你枯竭了吗？我们期望，肯定的回答越来越少。
　

从〃地大物博〃到〃地小物薄〃

　　2002年，刘青下岗了，作为一个矿工，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刘青下岗只是缩影，以阜新为代表的资源枯竭型城市也只是缩影。资源枯竭，已成为回响在中国广袤土地上的普遍回声，中国不再地大物博。

　　〃地大物博〃，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经典写照。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创立了有据可考的最早记录：〃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芽其间〃。

　　千年之后，一位老者上海市政协委员沈思向这个约定俗成的词语提出忧患般的质疑，〃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提议地大物博应该请出中小学课本，从小应该以人均资源的缺少来对资源引起足够的重视。〃

　　150年前，一位叫李希霍芬德国人随外交使团来华。两赴山西考察后，这个德国人说：〃中国是世界第一石炭国〃、〃山西煤炭资源可供世界二千年之用〃。我们也一直把地大物博写在中小学的课本中。但今天，我们要重新审视我们的资源了。

　　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蕴藏着171种矿产资源，它们的生命周期悄然变化：

　　自1993年中国石油消耗首次出现拐点、成为石油净进口国以来，进口量逐年增加，直到占据石油消费的半壁江山。有人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石油对外依存度将高达80％。另一个预测同样震慑人心：全球石油可用四十年，至多一百年。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清洁的核能。在中国的能源比例构成中，核能仅占微小的1。6％。而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露的惨痛经历对320万人造成核辐射，时刻警示着所有核工业者的安全意识。

　　我国属于贫铀国家，现有探明的天然铀储量，最多可供4000万千瓦装机容量的热堆电站运行50到60年。未来中国需要的铀矿资源中，1/3国内供应，1/3国外找矿，1/3依靠进口，中国铀资源需求的对外依存度高达66％。

　　于是，我们不得不投靠煤炭。在中国的能源结构中，石油是贫乏的，煤炭是富足的。作为世界最大的煤炭消耗国，中国的煤炭消耗曾占能源消耗总量90％以上的压倒性席位。

　　工业化的阶段性，发电需要煤，燃烧需要煤，冶炼需要煤，中国现在大量地燃烧煤。然而，今日的工业环境，早已不同于西方的工业化环境，不允许大量燃烧煤炭。热值高又便于储运的石油，成为各国的首选资源。其次为天然气，核能，煤炭最次。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中国铁矿从人们视野中消失。位于河北迁安的铁矿，素有〃铁迁安〃之称。储量丰富，且埋藏浅，易于露天开采。铁矿石主要供京津唐钢铁基地。自1968年起，挖掘了不过40年的迁安水厂铁矿，10亿吨储量所剩无几，这个大坑，面积是方圆数公里。

　　我国的稀有金属较多，很多稀有金属如钨、稀土等储量居世界第一。令人抱憾的是，这些工业、国防、航空领域中的〃工业牙齿、工业味精〃，也濒临殆尽。

　　二战时期希特勒曾哀叹，〃要是再给我一万吨钨砂，就可以征服俄罗斯〃。抗日战争初期；德国为了获得中国的钨矿，不肯支持结盟的日本侵华，竭力在中日之间调停。因为支撑大规模装甲作战全世界消耗的80％至90％的钨资源，都是来自中国。二战时期，由于从土耳其进口钼矿的渠道被切断，从中国进口钨矿的渠道被切断，纳粹德国军事工业受到严重影响。由于滥采，中国的钨矿资源也濒临枯竭。有色金属总公司直属的10年以下的大中型矿山有9个，年产钨精矿1万吨以上，预计七八年后都将消失。

　　甘肃白银，以产铜、金、银、铝、铅、锌而闻名，当地地方志记载：凤凰山下，日出斗金。上世纪50年代，2万吨炸药炸掉了连绵数百里七个山头，爆破震惊世界，由此拉开了白银开发建设的序幕。今天，这里的矿山已经关闭了80％。

　　……

　　正当我们欢喜地告别刀耕火种的农业社会，兴奋地迈向工业社会时，却遭遇了矿藏危机。几千年的资源需求总和，与今天几十年的开采相比，竟是如此微不足道。

　　突然间，地不再大，物不再博，象一场从天而降的梦魇，人们惊慌了。从〃地大物博〃到〃地小物薄〃，也不过弹指几十年的时间。如果我们仍然以相同的速度，在我们的国土上滥采，我们将很有可能进入资源枯竭式的彻贫。


中国家底：厚还是薄

　　从中国资源的总量和数量上看，中国的家底很厚。

　　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也配得上富饶二字。我国有170多种矿产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