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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于川作品集-上海闲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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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正忙得灰头土脸的时候,隐约听到底楼有人在叫。
  她从二楼的楼梯口往下看,看到一楼客厅门开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外,怀抱着她的菲菲,向里面张望。
  她警觉起来,不会是不怀好意的人前来“踩点”吧?
  “你找谁?怎么抱着我的狗?”
  那个略显清瘦的男子友善地对了她笑笑,把怀中的狗对着她举了举。
  “我看到这条小狗从您这儿跑出来,跑到我的花园里,我怕它跑丢,主人会着急,就把它送回来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对方的脸上是一片诚恳。
  “谢谢!”
  她勉强地冲他点点头,然后走下楼梯,接过已经摇头摆尾谄媚起来的菲菲。
  “你这个讨厌的小东西,这么不乖!”
  她在菲菲头上轻轻地打了一下,半嗔半怨地对着狗说。
  “是啊,这小狗很名贵,可不能让它乱跑,让人抓去就不好办了。”
  男人附和着。
  讨厌,谁让你来饶舌!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对方。
  这样的男人她见得多了,见到有几分姿色和风韵的女人就想方设法地套近乎。你只要给他们一点好脸色,他马上就回想入非非,恨不得立刻爬到你床上去。
  “谢谢!”
  她仍然只挤出这两个字,脸上的霜让对方扫了兴。
  “再见!”
  男人的语调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热情,神色中凭添了几分傲然,转身走了出去。
  “都是你!”
  她又打了菲菲一下,这次却是很重,疼的菲菲“呜呜”地叫出声来。
  “下次给我记住,不要再到处乱跑!”
  她心中莫名地窜起一团邪火,不知是因为菲菲,还是因为那送狗的男人。
  除去她前夫在他们那桩失败的婚姻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对她冷眼相待,形同陌路以外,还没有哪个男人见到她像这个男人这样不为所动呢!
  很多女人就是这样,当她身边围绕着追求者的时候,她要做出一副不屑乃至鄙视的样子,而在蜂蝶尽散,凄清寂寞的时候,她们又会为自己遭受的冷遇忿忿不平,甚至咬牙切齿。为此,她们往往会失去原本可以获得或者可以企及的一份幸福和快乐,但却最终给自己留下一份痛苦和烦恼,至少是一份像她现在这样的失落感。
  陈燕欢就这样尴尬地和郁有相识了。
  4
  陈燕欢泡茶艺馆不是因为她喜欢喝茶,更不是要去那里找男人,而实在是因为她的孤独和寂寞。
  实在忍受不住独自一人的冷清的时候,她有两种解脱方式,逛街,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购物,直至把家里弄得像个百货公司的仓库;要么就是去泡茶艺馆,弄上一壶最贵的茶,虽然她绝对无法区分茶的优劣,但像她这样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有钱的女人,当然要最贵的了。
  陈燕欢不喝酒,甚至是达到了滴酒不沾的程度。酒,绝对是万恶之源,它不仅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还可以霍乱人的情性。她不就是在喝过她做家庭教师的那家男主人殷勤奉上的一杯“人头马”之后,昏沉沉地失身于他,而最终做了他的续弦和那个从此仇视自己的她的学生的继母吗。可见,酒绝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她不喝酒,自然也就不会去泡酒吧;当然,像咖啡厅、红茶坊一类的地方她倒也会偶尔光顾,但却多半是没坐上多久就气咻咻地跑开了,不是人家的服务不周到,态度不热情,而是那其中的一对对卿卿我我,缠绵悱恻,嗲得不能再嗲的情侣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刺激得她心烦意乱,郁闷难当。既然不能歇斯底里地发作,那就只好落荒而逃了。
  她最终选择了茶艺馆。
  她那位嫁了个长得像黑皮球似的台湾老公的大学同学潘丽曾经对她说,她老公梁福生有一个理论,就是好男人不一定爱喝茶,而爱喝茶的男人则一定是好男人。就比如她们家福生,那就绝对是个爱喝茶的好男人。梁福生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长得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但人却是蛮敦厚的,尽管她像很多上海人一样不大看得起台湾人,蔑视地叫他们“台巴子”,可梁福生这个“巴子”在她看来倒确乎没有什么招人讨厌的地方。于是,她试着去泡茶艺馆,起初是跟了潘丽和梁福生一道,然后自己也偶尔去坐坐。感觉还不错,喝着茶,欣赏着江南丝竹音乐,听着茶客们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闲扯,虽然还不能体会梁福生所说的那种所谓意境,但确实是感到几分轻松,些许享受。渐渐地陈燕欢上了茶艺馆,而且成了罗马花园对面那家“聚闲居”的常客。
  今晚陈燕欢也要到“聚闲居”去,不过,今天可不单纯是为了喝茶去的,昨晚潘丽和她的台湾老公梁福生在她这里打牌的时候告诉她,今天那个宜兴紫砂壶贩子惠文兴要带一批精品茶壶上来,他们要去选购几把,问她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陈燕欢除去到茶艺馆喝茶以外,在家里并不讲究喝茶,通常她只喝矿泉水一类的软饮料,她对茶壶和其它茶具并没有多少兴趣,家中仅有的一把紫砂茶壶还是潘丽送给她的。不过,反正闲着也没有事,去坐坐也不错。早上上床之前,她给肖强打了个电话,告诉那个在“摇头吧”里蹦了一夜,此刻正在街上吃早点的家伙,晚上陪她一道去。
  “又去‘聚闲居’啊?”
  显然肖强在陪她泡过几回茶艺馆后已经厌烦了那单调,或者对于他这样的“帅哥”来说还有些压抑的环境和氛围。
  “你没兴趣?”
  “没有!”
  “那要是我一定要你去呢?”
  陈燕欢不喜欢肖强违抗她的意愿,毕竟他是生活在她的阴影下之下,他不应该有自己的意志,尤其是在他们相处的时候。
  “那,我也没办法。”
  肖强的无奈溢于言表。
  “真的,欢欢姐,说实在,我真不喜欢那个地方。”
  肖强又使出了他惯用的着数,与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称地撒起娇来。他的这一招在一般情况下会很奏效的,不是陈燕欢喜欢他在自己面前撒娇,而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他那让所有人肉麻得不成的语气和表情。
  “小赤佬!”
  陈燕欢恨恨地骂了一句。
  “欢欢姐,”
  “?”
  “我好想你!”
  这小家伙又开始花自己。陈燕欢叹了口气,心软下来。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男人,陈燕欢从来都是奈何不得。
  “那你来呀?”
  “好的呀,不过茶艺馆我就不去了。明天我陪你去逛‘伊势丹’,你不是说要去买夏装吗?我也想买几件T恤衫。”
  肖强总是会不失时机地照顾照顾他自己,当然,他慷的是她的慨。
  “逛完街咱们去吃西餐,我请你。”
  当然是他请她,他是男人吗,就像当年前夫请自己一样。不过,不同的是,那时是前夫请客,前夫掏钱;现在是肖强请客,她掏前夫留给她的钱来买单。谁掏钱似乎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当然如果肖强能够掏钱更好,可现在这样要求一个没有工作的小伙子那就是过份,就是强人所难,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他请客,她掏钱。她不要求他别的,只要他能想着“请”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咱们找个宾馆,”
  肖强在电话另一端暧昧起来。
  “讨厌!”
  她娇嗔着,心里开始发痒,身上忽然燥热起来。
  “让我好好伺候伺候我最亲爱的欢欢姐呀!”
  “呸!”
  她在这一边忍俊不住地笑了。
  “不许你再‘欢欢’,‘欢欢’地叫了,上次被我同学听到,人家都笑话我了,说怎么听着跟叫哪只大熊猫似的!”
  “哈哈!”
  肖强得意地大笑起来。
  “是咱们国家送给日本的那只雌性大熊猫!”
  “你个小赤佬,你早就知道,你耍我!”
  她笑骂着,却演示不住自己的欢快。
  在离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精神都处于一种半癫狂的状态之中,不是因为留恋那个在年龄上几乎可以做她父亲的前夫,更不是为什么爱情而遗恨,她只是为自己的无端被抛弃感到愤然和羞惭。她虽然算不上倾城倾国的美人,却也是她生长的那条弄堂里的一朵花,从小到大,多少男孩子和男人动过她的脑筋,多少男孩子和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啊。虽然也算不得什么才女,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为了嫁给他,她至少也是能够完成大学的学业,怎么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吧。看看现在那些漂亮女孩子,又有几个能有她这样的学历的?可就是这样才貌双绝的她,竟然被一个俗气得要命,而且不比自己年轻多少的女人的超级丰胸打败了。当年她的才貌打败了前夫的那个粗俗的前妻,这次被打败的却是她自己,而且她自认为输得很窝囊,败得很离谱,要知道,那个取代她的女人,除去一对胸前沉重地坠着的大肉球,就什么也没有了,她甚至不知道CD是哪个国家的化妆品牌子。她输得太过过冤枉,真的,太冤枉了。
  “她凭什么呀!”
  她对劝慰自己的老娘嘶嚎。
  如果没有前夫给的那一大笔赡养费,她或许真的会发疯的。她把青春,前程和每个未婚女孩子都曾经憧憬过的一切美好的生活,全都输在这场失败的婚姻中了,得到的只是那一笔数目不菲的赡养费。不过终于她还是没有发疯,而前夫则是在他们离婚不久之后,真的发疯了。
  陈燕欢和前夫为赡养费的数目争执了很久,最终由于她实在无法确定前夫的财产到底有多少,而她雇来的律师也无法确切地查清,只好按前夫所报的数目平均分配了。那时,前夫说他的大部分财产都押在股票上了,这一点她倒是相信,因为那个二十年前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的家伙,完全是靠当年倒卖股票认购证起家的,而他所有的资财也是在其后的股票交易中获取的,但前夫分给他的却是二十万股“琼民源”的股票,那时“琼民源”因为违规,已经被停盘一年多了,而且复盘遥遥无期,这样的股票几乎就是废纸一张。她和律师都拒绝接受,终于闹上了法庭,但法庭调查结果却是,前夫的财产确实大部分都在这只股票上了,余下的现金和房产的比例很小,于是,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些在那时几乎毫无价值的股票。就在她还不住地慨叹自己的红颜薄命的时候,前夫却神秘兮兮地找上门来,很真诚地检讨了自己的寡情薄义之后,说,像她一个女流之辈,一个人很不容易,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吗,作为男人他应该负起责任来,他向朋友借了一笔钱,希望把她手里的“琼民源”这只“死股”换回来,以示他的一片忏悔之意,关爱之情。
  她自然不会相信前夫的这一套表白,他是那种绝对自私自利的人,只有他变着法的去算计别人,而绝不会有他良心发现替别人分忧解难的时候。但当时她确实很想把手中的股票兑了现,因为按照“琼民源”停盘时的价格,她手里这二十万股股票要值三百多万哪。不过她马上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这样做。要知道,前夫是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精明人,他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更不会对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存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关怀的。他如果对哪一个人忽然友善和关爱起来,那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如果对方是男人,那他不是有求于你,就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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