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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王业-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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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即将没顶……
  我极力挣扎,神智渐渐清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仿佛置身惨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无比,稍稍一动,胸口便传来牵心扯肺的剧痛。
  混沌中几番醒来,又几番睡去。
  梦中似乎有双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抚在我额头;朦胧中,是谁的声音,低低同我说话?
  我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便渐渐安宁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睁开眼。
  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隐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深深吸一口气,触摸到柔软温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梦中。
  那一场噩梦是真的过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经安全了。
  方才的梦里,血光剑影,风声呼啸……我蓦然一颤,想起口中满是腥热血肉;想起剑光纵横,刀锋掠鬓而过;想起纵身而下,身在虚空……想起那双坚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我身如断羽,即将堕向死亡之渊,却是那一剑,横空斩断死亡的触手,将我从黄泉路上抢回,抢回那温暖坚实的怀抱。
  垂幔外隐约有人影晃动。
  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王妃可曾醒来?” 
  “回禀王爷,王妃伤势已有好转,神智还未清醒。”一个老者的声音回答道。
  “已经三天了……”萧綦的声音忧切,“那一掌,莫非伤及了心脉?”
  “王爷勿忧,那一掌虽是伤在要害,但掌力未用足三成,不至损及心脉。只是王妃脉象微弱,伤病郁结已久,不能用药过急,否则反受其害。”
  外面良久无声,只有浓郁的药味弥散,我勉力抬手,想掀开垂幔,却全然没有力气。
  只听沉沉一声叹息,“若是那一掌,贺兰箴用了全力,只怕她已不在了……”
  “王妃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这是谁的声音,不是方才的老者,也不是萧綦。
  “此番是我大意轻敌了,此时想来,仍觉后怕……”萧綦的声音透出自嘲的笑意,“怀恩,你想不到罢,我出生入死,身经血战无数,竟也有怕的时候。”
  “末将只知道,关心则乱。”
  萧綦低低笑了一声。
  “王爷,那贺兰余孽……”
  “行了,此事明日再议,你退下吧。”
  “是。”
  外头再也声息,良久沉寂。
  我隔着床幔望去,隐约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淡淡映在外头屏风上,侧颜轮廓有如斧削刀刻。
  那个侧影,凝立不动,似乎隔了屏风,正凝望我所在的内室。
  我亦静静凝望他屏风外的身影。
  关心则乱,这四个字浮上心头,不觉双颊已发烫。
爱憎
    垂帘动,珠玉簌簌有声,他的脚步声转入内室,身影清晰映上床帷。
  我侧首看着他,心里怦怦急跳,似惴惴又茫然。
  他凝立不语,隔了一道素帷静静看我。
  五月间的天气已换上了轻软的烟罗素帷,隔在其间如烟雾氤氲。
  我看他,隐约只见形影;他看我,也只怕不辨面目。
  侍女悄然退了出去,一室静谧,药香弥漫。
  他抬手,迟疑地抚上罗帷,却不掀起。
  我不知所措,心中越发跳得急了,一时竟满手是汗。
  “我有愧于你。”他蓦然道。
  他语声沉缓,却令我心中一窒,屏住了气息听他说下去。
  “王妃,我知你已醒来……我对你不住,若愿给我机会弥补,你便开口;若是不能原谅,萧綦自愧,必不再惊扰,待你伤好,立即遣人送你回京。”
  一句话,掀起千重浪,我静静听着,心底却已风急云卷,如暴雨将至前的窒迫。
  未等我质问责备,他已自称“有愧”,一句“对不住”,触动我心底酸楚,百般滋味都纠结在了一处;甚至,我还未曾想好怎样面对他,怎样面对彼此间恩怨重重,他却已为我预设好了选择——我只需要选择开口,或是沉默,便是选择了原谅,或是离去。
  何其简单。
  真的如此简单吗?
  隔了罗帷,我定定看他,分不清心中纠结酸痛的滋味,到底是不是恨。
  他立在床前,负手沉默,并不看我。
  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沉香缭绕。
  这是何其决绝,何其霸道的一个人,要么原谅,要么离开,不容我有含糊的余地。我该愤怒的,可是偏偏,他给出的选择和我想到了一处,或者原谅,或者痛恨,从没有想过第三条路可走——这一刻,我们竟默契至此。
  他已伫立良久,等待我的选择,等待我开口唤他,或是继续沉默。
  望着他模糊身影,万千慨然,终于化作无声一叹。
  他转身,向我望过来,隔了罗帷竟也能感觉到那迫人的目光。
  我一时窒住,被他的目光迫得忘了呼吸,忘了开口。
  片刻僵持沉寂,他一言不发,断然转身而去。
  “萧綦。”我脱口唤出他的名字。
  这一开口,才发觉我的嗓音低哑,力气微弱,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他没有听见,大步走向外间,眼前便要转出屏风。
  我恼了,尽力提起声气,脱口道,“站住。”
  他身影一顿,蓦的驻了足,怔怔回头,“你,叫我站住?”
  这一声耗尽气力,牵动胸口伤处,我一时痛楚得说不出话。
  他大步赶过来,霍然掀起罗帷。
  眼前光亮骤盛,我蹙眉抬眸,目光直落入一双深眸里去——这双眼,就是这双眼,悬崖之上惊彻我心魄,昏迷中不断在我眼前掠过似能洞彻生死,包容悲欢,予我无穷尽的力量与安定。
  此刻这双眼越发幽黑,深不见底,似笼罩了浓雾。
  四目相对,各自失神。
  “不要动。”他蹙眉,按住我肩头,转头传唤大夫与侍女。
  大夫、医侍、婢女匆匆进来,满屋子的人忙着端药倒水,诊脉问安,耳边一片颂吉之声。
  料想我此刻的样子一定惨淡难看,转头向内,不想被他看见。
  大夫诊脉片刻,连声恭喜大安。医侍端了药上来,两名侍女上前欲将我扶起。
  却听他道,“药给我。”
  他侧坐榻边,极小心地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胸前。
  陌生而强烈的男子气息将我包围,隔了衣襟,隐隐感觉到他的体温
  “这样舒服么?”他扶住我肩头,低头凝望我,目光温和专注。
  我顿觉脸上发烫,慌忙低眸,不敢看他。一场伤病竟将我变得这样胆小了,我低头,忽觉暗恼,为什么要怕他……一时倔傲心起,我蓦的抬头,迎上他目光。
  原来他是这样子的……轮廓如斧削,浓眉飞扬,深目薄唇,不怒自威。
  “看够了么?” 他看着我,不掩揶揄,“看够就喝药吧。”
  我连耳后也发烫起来,只怕脸上已是红透,索性大大方方将他从头看到脚。
  “如何?”他含笑看我。
  我淡淡转头道,“并没有三头六臂。”
  他朗声大笑,将药碗递到我唇边,一面看着我喝,一面轻拍我后背,落手极轻,也笨拙之极。
  我低头喝药,背后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心里不知为何,软软的,似塌下去一个地方。
  药味很辛涩,我皱眉喝完,立即转头道,“蜜水。”
  “什么?”他愕然,我亦呆住……往日在家,母亲知道我怕苦,每次喝过药,总是立即递上雪莲蜂浆调制的蜜水。我低头,想起母亲,想起父亲和哥哥,泪水不由自主涌上。
  泪水坠落,溅在他手背。
  一路凶险,命悬顷刻的关头,都不曾落泪……而此时,在他面前,我竟无端落了泪。
  他沉默,放下药碗,伸手替我拭泪。
  手指触到脸颊,我一颤,随即低下头,任由他掌心粗砺的皮肤抚过我脸颊。
  “没事的。”他柔声道,“良药苦口,睡一觉醒来伤势又会好很多。”
  口中药味仍觉辛涩,心头却不那么酸楚,渐觉温暖安稳。
  “睡吧。”他将我放回枕上,握住我的手,点点暖意从他掌心透来……我有些恍惚,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一时错觉,眼前模糊见到小小的子澹,如幼时一样伏在我榻边,踮起足尖,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趴在我耳边细声说,“阿妩妹妹,快些好起来。”
  鼻端一酸,我睁眼看他,却见子澹的面容渐渐模糊,隐约显出萧綦的眉目。
  在此刻,是谁抚着我额头,又是谁在握紧我的手……
  之后数日,我总在药效下整日昏睡,内伤旧疾似乎日渐好转。
  偶尔清醒的片刻,我会期待从侍女口中听到萧綦的消息。
  但是,他并没有来过,自那日离去就没有再来过。
  只有一名姓宋的将军,每日都奉命前来询问医侍,将我的情形回报萧綦。
  侍女说王爷军务繁忙……我默然以对,分不清心中晦涩滋味,究竟是不是失落。
  或许原本就不该存有期许,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仍是他,我仍是我。
  清醒之后,我最想知道两件事,一是京中是否已经得到我脱险的消息,父母是否已安心;二是贺兰箴一党是否伏诛。那日,贺兰箴断臂坠崖,惨烈景状历历如在眼前。当时在崖上,我随他一起跃下,满心都是与之俱忘的恨与杀意。想来我是恨他的,那一路上的屈辱,均是拜他所赐。
  至今颈上、臂上还留着他扼伤的痕迹,受他那一掌的内伤也还未愈。
  昏迷的噩梦里,我时而见到那个白衣萧索的身影,见到他满身浴血,坠向无底深渊。那么高的悬崖,又被斩断一臂……想来此刻,他已是白骨一堆了。
  然而,我记得大夫的话,“所幸这一掌未用足三成力道,否则……”
  狂怒之下的一掌,他只用了三成不足的力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手下留情,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良心复苏。这些疑问,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掌,想起当日种种,当初立誓杀他的恨意,不觉已淡去,徒留怜悯与怅然。
  我记得,那一天,死了那么多人。
  先是校场之上血肉杀戮,朝廷钦差命丧当场;继而是山中栈道,夺路追杀,萧綦以一人之力接连斩杀三人,洞穿咽喉的箭矢、身首分离的头颅、断臂、热血……有生以来,我从未见过,甚至想也不曾想过这般景像。
  真正目睹那一幕,我并没有昏厥,甚至没有惊恐失措。
  从前在御苑猎鹿,第一只鹿被哥哥射到,献于御前。太子妃谢宛如看到死鹿,只一眼便昏厥过去。皇上感叹,称太子妃仁厚,姑姑却不以为然。
  想来,我一定是不仁厚的。
  朝廷钦差串通外寇劫持王妃,行刺豫章王,事败身亡……出了这样的大事,朝廷震动,京中只怕早已掀起万丈风浪。萧綦会如何上奏,父亲如何应对,姑姑又会如何处置?
  我虽神志昏沉,心中却清醒明白,前后种种事端,翻来覆去地思量,隐隐觉出叵测,似有极重大的关系隐藏其中。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被他们里里外外一起蒙在鼓里。
  萧綦不来,我只能向身边医侍婢女询问。
  可这些人通通只会回答我两句话,要么“奴婢遵命”,要么“奴婢不知,奴婢该死”。
  一个个屏息敛声,畏我如虎狼,真不知萧綦平日是怎样严酷治下。
  只有一个圆脸大眼的小丫头,年少活泼些,偶尔能陪我说说闲话,也不过是有问便答。
  烦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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