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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三毛全集-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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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妻子又讲了很多话,罕地似乎歇斯底里的在问荷西∶“你快想想,这个牌
子还碰过什么人?什么东西?快,我们没有时间。”

  荷西结巴的在说话,他感染了罕地和他妻子的惊吓,他说∶“碰过我,碰过录
音机,其它好像没有别的了。”

  罕地又问他∶“再想想,快!”

  荷西说∶“真的,再没有碰过别的。”

  罕地用阿拉伯文在说∶“神啊,保佑我们。”

  又说∶“没事了,我们去外面说话。”

  “她在流血”荷西很不放心的说,但是还是跟出去了。

  我听见他们将前面通走廊那个门关上了,都在客厅里。

  我的精神很奇怪的又回复过来,我在大量的流冷汗,我重重的缓慢的在呼吸,
我眼睛沉重得张不开来,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再飘浮了。

  这时,四周是那么的静,那么的清朗,没有一点点声音,我只觉得舒适的疲倦
慢慢的在淹没我。

  我正在往睡梦中沉落下去。

  没有几秒钟,我很敏感的精神觉得有一股东西,一种看不见形象的力量,正在
流进这个小房间,我甚至觉得它发出极细微的丝丝声。我拼命张开眼睛来,只看见
天花板和衣柜边的帘子,我又闭上眼睛,但是我的第六感在告诉我,有一条小河,
一条蛇,或是一条什么东西已经流进来了,它们往地上的那块牌子不停的流过去,
缓缓的在进来,慢慢的在升起,不断的充满了房间。我不知怎的感到寒冷与惧怕,
我又张开了眼睛,但是看不见我感到的东西。

  这样又过了十多秒钟,我的记忆像火花一样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惊恐得几乎
成了石像,我听见自己狂叫出来。

  “荷西荷西啊救命。”

  那扇门关著,我以为的狂叫,只是沙哑的声音。我又尖叫,再尖叫,我要移动
自己的身体,但是我没有气力。我看见床头小桌上的茶杯,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握
住它,将它举起来丢到小泥地上去,杯子破了,发出响声,我听到那边门开了,荷
西跑过来。

  我捉住荷西,疯了似的说∶“咖啡壶,咖啡壶,我擦那块牌子时一起用去污粉
擦了那个壶。”

  荷西呆了一下,又推我躺下去,罕地这时过来东嗅西嗅,荷西也嗅到了,他们
同时说∶“煤气。”

  荷西拖了我起床就走,我被他们一直拉到家外面,荷西又冲进去关煤气筒,又
冲出来。

  罕地跑到对街去拾了一手掌的小石子,又推荷西∶“快,用这些石子将那牌子
围起来,成一个圈圈。”

  荷西又犹豫了几秒钟,罕地拼命推他,他拿了石子跑了进去。

  那个晚上,我们睡在朋友家。家中门窗大开著,让煤气吹散。我们彼此对望著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怕占住了我们全部的心灵和意志。

  昨天黄昏,我躺在客厅的长椅上,静静的细听著每一辆汽车通过的声音,渴望
著荷西早早下班回来。

  邻居们连小孩都不在窗口做他们一向的张望,我被完全孤立起来。

  等荷西下了班,他的三个沙哈拉威同事才一同进门来。

  “这是最毒最厉的符咒,你们会那么不巧拾了回来。”

  荷西的同事之一解释给我们听。

  “回教的?”我问他们。

  “我们回教不弄这种东西,是南边”茅里塔尼亚”那边的巫术。”

  “你们不是每个沙哈拉威人都挂著这种小铜片?”荷西说。

  “我们挂的不一样,要是相同,早不死光了?”他们的同事很生气的说。

  “你们怎么区别?”我又问。

  “你那块牌子还挂了一个果核,一个小布包是不是?铜牌子四周还有白铁皮做
了框,幸亏你丢了另外两样,不然你一下就死了。”

  “是巧合,我不相信这些迷信。”我很固执的说。

  我说匣这句话,那三个本地人吓得很,他们异口同声的讲∶“快不要乱说。”
“这种科学时代,怎么能相信这些怪事?”我再说。

  他们三个很愤怒的望著我,问我∶“你过去是不是有前天那些全部发作的小毛
病?”

  我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有。我的鼻子过敏,我常生针眼,我会吐,常头晕,胃
痛,剧烈运动之后下体总有轻微的出血,我切菜时总会切到手。

  “有,都不算大病,很经常的这些小病都有。”我只好承认。

  “这种符咒的现象,就是拿人本身健康上的缺点在做攻击,它可以将这些小毛
病化成厉鬼来取你的性命。”沙哈拉威朋友又对我解释。

  “咖啡壶溢出来的水弄熄了煤气,难道你也解释做巧合?”

  我默默不语,举起压伤了的左手来看著。

  这两天来,在我脑海里思想,再思想,又思想的一个问题却驱之不去。

  我在想也许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总有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所以
病就来了。”我轻轻的说。

  听见我说匣这样的话来,荷西大吃一惊。

  “我是说我是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在适应沙漠的日子,这种生活方式和
环境我已经忍受到了极限。”

  “三毛,你”“我并不在否认我对沙漠的热爱,但是我毕竟是人,我也有
软弱的时候。”

  “你做咖啡我不知道,后来我去煮水,也没有看见咖啡弄熄了火,难道你也要
解释成我潜意识里要杀死我们自己?”

  “这件事要跟学心理的朋友去谈,我们对自己心灵的世界知道得太少。”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题使大家闷闷不乐。人,是最怕认识自己的动物,我叹了
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

  我们床边的牌子,结果由回教的教长,此地人称为“山栋”的老人来拿去,他
用刀子剖开二片夹住的铁皮,铜牌内赫然出现一张画著图案的符咒。我亲眼看见这
个景象,全身再度浸在冰水里似的寒冷起来。

  恶梦过去了,我健康的情形好似差了一点点,许多朋友劝我去做全身检查,我
想,对我,这一切已经得到了解释,不必再去麻烦医生。

  今天是回教开斋的节日,窗坍碧空如洗,凉爽的微风正吹进来,夏日已经过去
,沙漠美丽的秋天正在开始。


                天  梯

  对于开车这件事情,我回想起来总记不得是如何学会的。

  很多年来,旁人开车,我就坐在一边专心的用眼睛学,后来有机会时,我也摸
摸方向盘,日子久了,就这样很自然的会了。

  我的胆子很大,上了别人的车,总是很客气的问一声主人∶“给我来开好吧?
我会很当心的。”

  大部材的人看见我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都会把车交给我。无论是大车、小车
、新车、旧车,我都不辜负旁人的好意,给他好好的开著,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这些交车给我的人,总也忘了问我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他们不问,我也不好
贸然的开口,所以我总沉默的开著车子东转西转。

  等到荷西买了车子,我就爱上了这匹“假想白马”,常常带了它出去在小镇上
办事。有时候也用白马去接我的“假想王子”下班。

  因为车开得很顺利,也从来没有人问起我驾驶执照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就落入
自欺心理的圈套里去,固执的幻想著我已是个有了执照的人。

  有好几次,荷西的同事们在家里谈话,他们说∶“这里考执照,比登天还难,
某某人的太太考了十四次还通不过笔试,另外一个沙哈拉威人考了两年还在考路试
。”

  我静听著这种可怕的话题,一声也不敢吭,也不敢抬头。

  但是,我的车子还是每天悄悄的开来开去。

  登天,我暂时还不想去交通大队爬梯子。

  有一天,父亲来信给我,对我说∶“驾驶执照乘著在沙漠里有空闲,快去考出
来,不要这么拖下去。”

  荷西看见家信,总是会问∶“爸爸妈妈说什么?”

  我那天没提防,一漏口就说∶“爸爸说这个执照啊可不能再赖下去了。”

  荷西听了嘿嘿得意冷笑,对我说∶“好了,这次是爸爸的命令,可不是我在逼
你,看你如何逃得掉。”

  我想了一下,欺骗自己,是心甘情愿,不妨碍任何人。但是,如果一面无照开
车同时再去骗父亲,我就不愿意。以前他从不问我开车,所以不算欺骗他。

  考执照,在西班牙是一定要进“汽车学校”去学,由学校代报名才许考。所以
就算已经会开了,还得去送学费。

  我们虽然住在远离西班牙本土的非洲,但是此地因为是它的属地,还是沿用西
班牙的法律。

  我答应去进汽车学校的第二日,荷西就向同事们去借了好几本不同学校的练习
试卷,给我先看看交通规则。

  我实在很不高兴,对他说∶“我不喜欢念书。”

  荷西奇怪的说∶“你不是一天到处像山羊一样在啃纸头,怎么会不爱念书呢?


  他又用手一指书架说∶“你这些书里面,天文、地理、妖魔鬼怪、侦探言情、
动物、哲学、园艺、语文、食谱、漫画、电影、剪裁,甚至于中药秘方、变戏法、
催眠术、染衣服……混杂得一塌糊涂,难道这一点点交通规则会难倒你吗?”

  我叹了口气,将荷西手里薄薄几本小书接过来。

  这是不同的,别人指定的东西,我就不爱去看它。

  过了几日,我带了钱,开车去驾驶学校报名上课。

  这个“撒哈拉汽车学校”的老板,大概很欣赏自己的外表,他穿了不同的衣服
,拍了十几张个人的放大彩色照片,都给挂在办公室里,一时星光闪闪,好像置身
在电影院里一样。

  柜台上挤了一大群乱哄哄的沙哈拉威男人,生意兴隆极了。学车这事,在沙漠
是大大流行的风气,多少沙漠千疮百孔的帐篷外面,却停了一辆大轿车。许多沙漠
父亲,卖了美丽的女儿,拿来换汽车。对沙哈拉威人来说,迈向文明唯一的象征就
是坐在自己驾驶的汽车里。至于人臭不臭,是无关紧要的。

  我好不容易在这些布堆里挤到柜台旁,刚刚才说匣我想报名,就看见原来我右
边隔著一个沙哈拉威人,竟然站著两个西班牙交通警察。

  我这一吓,赶紧又挤出来,逃到老远再去看校长的明星照片。

  从玻璃镜框的反光里,我看见其中一个警察向我快步走过来。

  我很镇静,动也不动,专心数校长衬衫上的扣子。

  这个警察先生,站在我身边把我看了又看,终于开口了。

  他说∶“小姐,我好像认识你啊!”

  我只好回过身来,对他说∶“真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

  他说∶“我听见你说要报名学车,奇怪啊!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在镇上开了车各
处在跑,你难道还没有执照吗?”

  我一看情况对我很不利,马上改口用英文对他说∶“真抱歉,我不会西班牙文
,你说什么?”

  他听我不说兵的话,傻住了。

  “执照!执照!”他用西班牙文大叫。

  “听不懂。”我很窘的对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警察跑去叫来他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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