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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狂欢的季节-第47章

小说: 狂欢的季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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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一个红卫兵,一张小报,想捻死你还不就像捻死一只蚂蚁?

    你以为你是谁?

    只听祝正鸿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他说:“好好,对不起,打搅你啦,你先睡觉吧。我们以后再联系。本来我想去看看你……”

    最后一句他有意轻描淡写。

    赵青山连忙说:“不不,我现在就去政工组那里向您汇报,不跟您谈谈我是睡不着觉的,我心里不踏实,还睡个什么觉?不见您我是睡不着觉的。我现在就去,骑自行车二十分钟以后到。”

    祝正鸿坚持到赵青山家来看他。他坚持要到局长那里汇报,争了一会儿,愈争愈融洽快乐,祝正鸿说:“再不许叫我局长啦,手续还没有完成嘛。你也别客气啦,我想认认门,看看你住的情况……”

    赵青山便没有再推辞。他从局长或副组长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味道,“看看住的情况?”什么意思?是不是要给他解决住房问题?

    他连忙告诉娘子大搞卫生,向他说明局长(男)马上就到,而且说,局长可能给他们分房。娘子虽然不懂得文化大革命,就是说既没文化也不革命,但是完全知道住房问题的厉害。他们家六口人,住两间房。他们老俩和小四住一间屋,小四的床就支在他们的双人床顶上,他们是上下铺。另外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十五岁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一个,跟他妈一样高啦,在那半间屋里住三层铺。不但床上有床,床下也有床。先是老大住上铺,老二是女儿住中铺,老三住下铺。后来女儿渐大,月经都来了,不愿意夹在中间,便由女儿住上铺,一哥一弟住中铺和下铺。后来又觉得不方便,改成女儿住下铺兄弟俩住中铺上铺。女儿每天睡觉都要爬进爬出,爬进去以后就用床单把四周围上,夏天闷热时你无法想像女儿怎样在这个小空间入睡,冬天你也担心她会因供氧不足而憋死。

    但是就是这样的住房也是六四年由于陆书记的特批他才得到的。他原来住在一小间筒子楼里,一幢楼,并列的一小间一小间房子,房前一个窄过道,各家都把蜂窝煤小炉灶放在这个过道的自家门前,楼房两端是男女厕所。他们六口人住在一间小屋里,他现在无法想像原来是怎么住的,当然,那时孩子还小。那时他们也还没有床,几条板凳,一排铺板,他们一家就像在农村睡大炕一样,睡着个大通铺。真是温暖亲热,谁也离不开谁。中国人那么好扎堆,肯定是从小睡大炕睡通铺睡的。



    赵青山碰到的问题很复杂,因为他撞在政策上了。他是干部,是吃商品粮的,他妻子是农村户口,是凭工分吃队上发的口粮的。而他的子女,根据政策,只能随母亲而不能随父亲,就是说,他的四个孩子也都是吃生产队的口粮的,没有城市户口,不算北京人北京孩。六年以来,城市粮食供应紧张,卡这个城市户口十分要紧。有时办一个城市户口比调动一个工作或者提升一个级别还难。陆书记批示的那次,算是格外垂恩,照顾性地破例处理,批准他第一把老婆的户口改成城市户口。用他老婆的话叫做从前是土中求食,如今也变成吃“皇粮”的了。第二,让他挑一个孩子可以改城市户口。这可要了他的命啦。四个孩子。老大最大,嫡长子,过去皇上传位也是济大的,似乎这一个城市户口指标非他莫属。可老二是女儿,女儿那么娇,如果没有城市户口,上学嫁人挣钱吃饭将来都是问题。别看赵青山出身于五代贫农,他又如火如荼地写贫农爱贫农歌颂贫农树立贫农的光辉形象,想到惟一的爱女将来嫁一个贫农,他实在是不忍心,一想到这儿他就会眼泪汪汪。老三又聪明又英俊,他看得出来,老三是人才,老三将来能接他的班,能成为大作家,要不至少能混成个司局级干部。小四呢?谁个不疼老小!他曾经设想,如果是写小说遇到这样的四个孩子择一个上城市户口的情节该怎么发展下去?他想,如果是在小说里,主人公会想,有本事的人走到哪儿都会脱颖而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就是说在小说里,不会考虑把城市户口的指标给老三。可现在不是写小说,小说原稿上笔尖一划拉什么问题都明晰啦,实际上呢,他难受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被撕扯得破破碎碎。他想起他写过的旧社会的故事了,一户贫农有三个孩子,遇到了灾荒,只能留一个,舍另外两个……他写得感天地而泣鬼神,强迫一个人在自己的最爱之中舍弃一爱两爱,实在是惨无人道。糊里糊涂他又想起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中国人怎么那么损?但是,但是,他这样想未免太反动了。他看看周围,没有人发现他有反动思想,他也说服自己,他绝对没有反动思想,刚才想过的不是思想而是疲劳的乱七八糟。

    唉,小说呀,我算明白你们这些写小说的啦,呸!

    想到这里他实在羡慕那些右派,哪怕是二类处理,保留公职监督劳动,一月只发十八大块,可人家有城市户口哇,人家的右儿右女右爹右妈都有城市户口,都天生吃皇粮,祖祖辈辈皇粮。而他呢,又是共产党员,又是党的嫡亲儿子,白部长说的,又是无产阶级作家,又是这啦那啦,可他的子女没有城市户口!

    他的地位他的觉悟还不允许他对此放一个屁!

    他又想,其实说了归齐他还是积极得不够,表现得不够,阶级觉悟路线觉悟都不够。如果他够一点,再够一点,再多一点,如果他能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再多多上去一点两点三点,等他真正成了某个领导某个人物,还不是一切问题都全迎刃而解?

    他后起悔来了,为什么不在首长那里表现得坚强一些?为什么那么没有出息?就冲他这个住房和户口条件,他干什么都有理,他怎么表现都不过分,首长让他管点事,还不明白?要赏他一个前程!他不是王模楷,他用不着烧包。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有锁链,无产阶级需要的是全世界!

    胡思乱想着,头晕脑胀着,心乱如麻着,他迎来了祝正鸿同志。祝正鸿一见到赵青山就用双手与他握手,四只手握在一起不能分开。

    “唉呀,太高兴了,听说首长已经接见了你啊,”祝正鸿开门见山,他有意地傻喝喝地笑着,他的傻笑中有一个潜台词:“别以为只有你是贫下中农出身,我也是咱们的农家子弟,我也是劳动人民的红苗苗!”

    “早就应该来看你呀,我要向你检讨呀,我的觉悟不高呀,我也犯过为旧市委效力的政治性错误呀。在毛主席,江青同志面前,我是有罪的喽……”

    祝正鸿似乎说得太过了,他边说边挥动着两只大手。他的手像是农民的手。他的手的动作极笨拙,攥完拳头又放开,像是在操作什么打谷机。他的声调浑厚诚挚,像是求助,赵青山甚至想起旧社会的乞丐。当乞丐沿街乞讨的时候,他们的声音也是极动人的。只是祝正鸿的眼珠太亮太亮了,那明亮的眸子上似乎闪烁着带有嘲弄意味的光芒。这光芒使赵青山不敢与正鸿对视。

    赵青山连忙谦让,他说:“这次‘文化大革命’是太深刻了,我的认识比毛主席的要求差着十万八千里。首长接见我,我的表现是屁滚尿流,不堪造就,我对不起首长,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请求市领导处分我。”

    祝正鸿赶紧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太谦虚了也不对嘛……”

    赵青山看见祝正鸿听了他的谦词以后眉头一皱。这眉头一皱的时间非常短,才皱完就换上了一直保持着的微笑表情。赵青山还是一惊,他分析是祝正鸿以为他的谦虚是耍滑头,是拒绝向市领导报告他与首长接触、谈话的情况,是不肯“交底”。赵青山一惊,又涌出了几滴尿。他连忙从头讲起,无一疏漏——他自信首长对他讲的,他与首长的联系无一是对现在的市领导不利的,他尽可以全盘托出。当然,有一点不能讲,他不能说卞迎春告知他首长要见他时,他说了报告市里,然后他觉察到了卞迎春的不快。他第一没有把握,二,他有几个脑袋,敢说上头的好好恶恶,是是非非?同时他必须自圆其说,他必须讲明白自己为何没有事先报告市领导。

    他早有准备,他必须硬起头皮说假话,他首先推后了卞首长最初给他打电话的日期,这样方显得他被召见是猝不及备之事。他还诈说他最初接到卞迎春的通知后,曾经给祝正鸿同志打电话,打过三次,结果没有找到正鸿同志,当然,正鸿同志太忙了……他准备好了进一步的故事,比如,如果正鸿同志问他那三次电话都是谁接的,那么他的“小说”就得继续合情合理地编下去。反正是写小说的人,编一个打了电话而硬是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故事,还不是易如反掌?

    好在祝正鸿看来并不在意,他赵青山说什么,祝正鸿也就表示信什么,或者更精确一点表达,是赵青山说什么,他祝正鸿也就没有表示不信什么了。

    当赵青山说到王模楷的来访的时候,祝正鸿轻描淡写地说:“王模楷已经回去了。”

    赵青山没有听明白,脸上显出茫然的表情。祝正鸿说:“听说,王模楷已经回到边远地区去了。”

    赵青山更听不明白了,紧接着他是一惊,不可思议,头几天还奉首长之命来“看”他,怎么今天就说是走了呢?犯什么事啦?失宠啦?政策变啦?其实到了首长那个份儿上政策也就是管别人的而不是管她的了。那么那么……同样令人吃惊的是王模楷的情况,为什么祝正鸿知道得那么迅速,他是从哪里找到的消息来源呢?不论是卞迎春还是首长,都没有向他透露有关王模楷的变故,是故意不谈吗?派遣王模楷来“看”他,究竟是谁需要看谁呢?这里边有什么奥妙吗?是的,他赵青山虽然谈不上是个老几,他一眼就觉出来了,王模楷根本不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有那么文质彬彬的么?有那么忧郁沉思的么?有那么欲言又止的么?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或则是颐指气使,高屋建瓴式的,或则是重复套话,做到完全的无我境界的,而颐指气使也罢,谨小慎微也罢,都是以大有来头作为自己的招牌的,他们一举一动都要摆出代表无产阶级司令部的样子。

    “我看王模楷……”且慢,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青山把到了口边的话重新压了回去,他改成,“王模楷,这个,啊哈,这个,那个,唉,哈哈,啊,好哇,好哇……”

    赵青山又叫了几次“局长”,祝正鸿都予以制止,赵青山说:“谁不知道,您马上就是我们的局长啦。”祝正鸿连连摆手,他说:“人事上的事,最后一秒钟还会变化的。你应该明白,人事上的安排,愈是传出来的早,就愈容易有变。你个大作家不会没有体会吧?”

    赵青山似懂非懂。现在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了,赵青山必须向祝正鸿提供一点什么,赵青山必须向祝正鸿汇报他被首长接见的情况,要从他被接见的过程中挖掘出别人那里没有的第一手材料,而这个材料,不能是众人皆知的,不能是大概齐靠不住的,不能是有利于首长的政敌的(如果首长是有对立面的的话),不能是首长不愿人知——可能似乎很像是不愿人知的,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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