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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境之南+太阳以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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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的物像。
“对不起。”她忽的排尽体内气力似的笑笑,“我不是为了求你做这件事才来的,只是想见你,和你说说话,没打算提起这个。”
我在脑袋里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时间。“一大早出门乘飞机往返,估计入夜前能赶回来——当然要看在那边花多长时间。”
“我想在那边花不了多少时间。”她说,“你真能找出那样的时间?找出和我一起飞去那里又赶回来的时间?”
“差不多吧。”我想了想说,“现在还不好说定,不过我想问题不大。明天晚上打电话到这里来可好?届时我在这里。那之前我安排妥当。你的日程呢?”
“我什么时候都行,没什么日程。只要你方便,我随时可以动身。”
我点点头。
“罗罗嗦嗦真对不起。”她说,“或许我还是不该来见你。说不定最终我只能把一切弄糟。”
将近十一点她动身回去。我撑伞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雨还在下。
“再见。添了很多麻烦,谢谢。”岛本说。
“再见。”
之后我折回店内,坐回吧台原来的座位。那里仍剩有她喝的鸡尾酒,烟灰缸里留着几支她吸剩的“沙龙”。我没叫男侍撤下,只是久久地注视着酒杯和烟头上沾的淡浅的口红。

回到家时,妻还在等我。她在睡衣外披了件对襟毛衣,用录象机看《阿拉伯的劳伦斯》。镜头是劳伦斯越过无数艰难险阻横穿沙漠,终于到达苏伊士运河。单我知道的,这部电影她就已看了三遍。她说看多少遍都看腻。我坐在旁边,边喝葡萄酒边一起看那电影。
“这和星期日游泳俱乐部有个活动。”我对她说。俱乐部里有个成员拥有相当大的游艇,以前我们不时坐艇去海湾游玩,在那里喝酒、钓鱼。二月份玩游艇有点儿冷,但妻对游艇差不多一无所知,因此对此没什么疑问,况且星期天我极少一个人出去。她似乎认为最好还是偶尔出去见见其他方面的人,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一早就出去,估计八点前能回来。晚饭在家吃。”我说。
“行,星期天正好妹妹来玩。”她说,“要是太冷,大家就带盒饭到新宿御苑玩去,四个女人家。”
“那也蛮不错嘛。”
翌日下午,我去旅行社订了星期日的机票和要租的车。傍晚六点半有一班飞回东京,看来勉强可以赶回吃晚饭。之后我去店里等她的电话。电话十一点打来了。“世界总可以找得出,忙倒是够忙的。这个星期日怎么样?”我说。
她说没问题。
我告以飞机起飞时间和在羽田机场的碰头地点。
“麻烦您了,谢谢。”
放下听筒,我坐在吧台旁看了一会儿书。店里太吵,吵得我实在没办法把心思集中到书上,于是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洗手,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我对有纪子说了谎。以前说过几次,和别的女人睡觉时也说了小谎,但那时我没认为是欺骗有纪子,那几次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消闲解闷罢了。然而这次不成。我固然没有同岛本睡的念头,但还是部成。我定定地审视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眼睛没有映出自己这个人的任何图像。我双手拄在洗面台上,喟叹一声。


第十章


  那条河从岩石间飞快地穿过,点点处处或挂起小小的瀑布,或积成水潭静静歇息。水潭有气无力地反射着钝钝的太阳光。往下游看去,可以看见一座旧铁桥。说是铁桥,其实又小又窄,勉强能容一辆汽车通过。黑乎乎呆楞楞的铁架重重地沉浸在二月冰冷冷的岑寂中。走这座桥的只有去温泉的游客、旅馆员工和森林管理人员。我们过桥时没碰上任何人,过了桥往后看了几次,也没发现过桥人影。进旅馆吃罢简单的午饭,两人过桥沿河步行。岛本笔直地竖起厚厚的海军呢大衣领,围巾紧贴鼻端围了好几圈。她和平时不同,一身适合穿山越岭的轻装。头发在脑后束起,鞋也换上了结结实实的野外作业靴,肩上斜挎绿色尼龙包。这副打扮活脱脱成了高中生。河滩这一堆那一块地点缀着白皑皑硬邦邦的雪。铁桥顶端蹲着两只乌鸦在俯视河面,不时发出一声生硬而尖锐的啼叫。像在谴责什么。叫声在树叶脱尽的林中发出冷冷的回响,继而穿过河面,钻入我们耳底。
狭窄的沙土路沿河边长长地延伸开去,不知止于何处,不知通向哪里。杳无人影,阒无声息。四下里没有像人家的房舍,触目皆是光秃秃的农田。垅沟的积雪勾勒出几道清晰的白筋。乌鸦到处都有。见我们一路走来,乌鸦们就好像朝同伴们发什么信号似的短促地叫了几声,走到跟前它们也凝然不动,我得以切近地看清其凶器一般尖刺刺的嘴和颜色光鲜的爪。
“还有时间?”岛本问,“再这么走一会儿能行?”
我扫一眼手表,“没关系,时间还有。可以再待一个小时。”
“好幽静的地方啊。”她缓缓环视着四周说道。她每次开口,呼出的气便整个浮在空
中,硬硬的,白白的。
“这条河可好?”
她看着我微微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明白我所寻求的,从里到外。”
“从颜色到尺寸。”我说,“过去我看河流的眼光就不同一般。”
她笑了笑,用戴手套的手握住同样戴手套的我的手。
“还好。已经来了,就算你说这条河不好我也没办法。”我说。
“放心,对自己再多些信心,你是不至于有那么大失误的。”岛本说,“对了,两个人
这么并肩走起来,不有点儿像过去?时常一块儿从学校走路回家来着。”
“你腿没过去那么糟了。”
岛本微笑着看我的脸:“听你这语气,好像是为我治好腿感到遗憾似的。”
“或许。”我也笑了。
“真那么想?”
“开玩笑。治好了腿当然是好事。只是有点儿怀念,怀念你腿不好的那段时光。”
“跟你说,初君,”她接道,“这件事我非常非常感谢你——知道的吧?”
“没什么的,”我说,“无非乘飞机来郊游罢了。”
岛本目视前方走了一会。“不过你是对太太说了谎出来的吧?”
“算是吧。”
“这对你相当不是滋味吧?不愿意对太太说谎吧?”
我不知怎么回答合适,没有应声。附近树林里乌鸦又尖利地叫了起来。
“我肯定扰乱你的生活了,我心里很清楚。”岛本低声道。
“好了,别说这个了。”我说,“特意跑来一趟,说点开心的吧!”
“比如说什么?”
“你这身打扮,看上去像高中生。”
“谢谢。”她说,“真是高中生该有多高兴。”
我们朝上游慢慢走去。接下去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一言未发,只顾集中注意力走路。她还走不了很快,但慢走看不出不自然。岛本紧紧握住我的手。路冻得邦邦硬,我们的胶底鞋几乎没踩出动静。
的确,假如像岛本说的那样,十几或二十几岁时两人能这样一块儿走路,该是何等美妙啊!星期日下午两人手拉着手,沿着河边一个人也没有的小路无休无止地走下去,该是多么幸福啊!然而我们已不是高中生了。我有妻子和女儿,有工作,而且要向妻说谎才能来这里。往下要乘车赶去机场,搭乘傍晚六点半飞往东京的航班急匆匆返回有妻等我的家。
走了一会儿,岛本停住脚步,搓着戴手套的双手缓缓环视四周,看上游,看下游。对岸群山绵延。左边,树叶落尽的杂木林一片接着一片。哪里也不见人影。我们刚才歇息的旅馆也好铁桥也好,此刻都已隐去山后。太阳不时像想起来似的从云隙间探一下头。除了乌鸦的啼叫和河水的流声,其他一无所闻。眼望如此风景的时间里,我蓦然想道,自己迟早肯定还将在哪里目睹同样的风景。这就是所谓既视感的反向——不是觉得自己以往什么时候见过与此相同的风景,而是预感将来什么时候仍将在哪里与此风景相遇。这一预感已伸出长臂死死抓住了自己意识的根。我已能感觉出其握力。而那长臂的前方便是我自身,将来应该还在的、增加了好几岁的我自身。当然,我无法看见我自身。
“这地方合适。”她说。
“合适干什么?”我问。
岛本浮起一如平日的一丝笑意看着我,“想干我想干的事。”
随后,我们从堤坝下到河边,这里有个小小的水潭,表面结了层薄冰,潭底静静躺着几片一如扁扁的死鱼的落叶。我拾起河滩上的一粒圆石子,在手心里转动了一会儿。岛本摘下两只手套揣进大衣袋,继而拉开挎包链,取出一个用厚厚的上等布料做的小口袋样的东西,袋里有个小壶。她解开壶绳,轻轻打开壶盖,目不转睛地往里窥视良久。
我一声不响地凝目注视。
壶里装的是白灰。岛本慢慢往左手心倒灰,倒得十分小心,不让灰落到地上。倒到最后灰只有正好盛满她手心那么一点点。是什么灰,又是谁烧的呢?这是一个无风的宁静下午,白灰因而久久停在她手心不动。之后,岛本将空壶装回挎包,用食指尖沾一点灰,递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继而看我的脸,想笑,但没能笑出。手指仍停在唇上。
她蹲在河边将灰放入水中的时间里,我站在旁边盯视其一举一动。她手中那一点点灰转眼间被水冲走了。我和岛本站在河边定睛注视水的行踪。她细看了一会儿手心,然后在水面上冲去余灰,戴上手套。
“真能流去大海?”岛本问。
“大概。”但我无法确信那点灰一定流到大海。到海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有可能沉入某处的水潭,就势滞留那里。当然,其中的些许恐怕还是会抵达大海的。
接下去,她开始用落在那里的一块木片挖掘发软的地面,我也帮忙。小坑挖出后,岛本将布袋里的壶埋在里面。乌鸦的叫声从哪里传来。估计它们自始至终在静静地目睹我们的作业。无所谓,想看就看好了,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不过是把烧的什么灰放进河流而已。
“会下雨?”岛本边用鞋尖抚平地面边问。
我抬头看天,“得一会儿。”我说。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孩子的灰会不会流到大海,混在海水里蒸发,再变云变雨落回地面?”
我再次望天,又朝水流看去。
“有可能那样。”我说。

我们驾驶租来的小汽车赶往机场。天气风云突变,头上彤云密布,刚才还点点现出的天空已经全然不见。眼看就要下雪了。
“那是我小孩的灰,我生的惟一婴儿的骨灰。”岛本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看她的脸,又往前看。卡车老是溅起融雪的泥水,我不得不一次次开动雨刷。
“生下第二天就死了。”她说,“仅仅活了一天、抱了两三回。极好看的婴儿,软乎乎的……原因不大清楚,呼吸不顺畅,死时脸色都变了。”
我说不出什么,伸出左手放在她手上。
“女孩儿,名字还没有呢。”
“什么时候死的?”
“正好去年这个时候。”岛本说,“二月。”
“可怜。”
“哪里也不想埋,不想放在黑乎乎的地方。想在自己手上保管一段时间,然后顺着河放流大海,乘云化雨。”
岛本沉默下来,沉默了许久。我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驱车赶路。想必她有难言之隐,就让她安静一会儿好了。但这时间里,我发觉岛本的情形有点反常。她开始以古怪的声音喘息,要拿什么作比较的话,那声音有些像机器的响动,以至最初我还以为引擎出了故障。然而声音毫无疑问来自旁边座位。并非呜咽。听起来就好像支气管开了个洞,每次呼吸都从洞里漏气。
等信号灯时,我看了一眼岛本的侧脸。面如白纸。而且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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