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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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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我方处处落后,这一着万万不可再落后手了。”
  “贤弟所虑甚远,”刘锜过去也没有想得那么远,现在经马扩一说,才清醒地
看到灭辽后可能出现的局面,不禁憬然说,“只是朝廷衮衮诸公,全不以此为念。
即如愚兄一力主张伐辽,又何尝想到来日大难?”
  “《兵法》不是说过,‘毋恃敌之不我攻,而恃我之不可攻’。只要我方有了
防备,金人又何足为惧!小弟区区之见,今日之伐辽,正是为了来日之御金。主其
事者,倘能全局在胸,通盘筹划,前段伐辽顺利,异日防御金人,也就容易措手。”
  “贤弟说得不错,俺所深虑者,也只怕朝廷对北伐一举,持之不坚。今日轻言
伐辽,一旦事有磋砣,又畏缩不前。攻辽尚且不能,遑论御金,那时进退两难,倒
弄得势成骑虎了。”然后他又请教马扩道,“依贤弟看来,伐辽既属必要,制胜可
有奇策?”
  于是他们的谈话就转入两人都感兴趣的战略、战术的讨论。马扩临时在桌面上
摆出一幅军事地图:他拈起一只瓯桔,就算燕京城,在它旁边,摆几个糖果,权充
作涿州、易州、良乡等战略要地。自己解下腰绦,当作芦沟河和国境的界河白沟,
抓一把花生,一把炒栗分置在白沟两岸,算是辽宋双方的大军。他们就在这幅临时
地图上运筹布算,研究起攻守两方面的各种可能性。有时他们对垒不动,有时一进
一退,有时吃掉敌方的一支军队——真的吃掉一粒花生,然后再从碟上的大本营里
补充新的兵力。
  刘锜倾向于设计一个大规模的歼灭战,想在白沟河南制造一个陷坑,把辽军诱
过河来,聚而歼之。那一带的地理,他是十分熟悉的,当他还是个环卫官时,就曾
几次前去视察,还绘制了多幅地图,可惜不在手边,一时拿不出来派用场。
  马扩不排斥这种战略安排,他认为在河南、北进行一次主力决战是必要和可能
的,可是他还有一个设想。
  “军旅之事,瞬息万变,非事前所能估计。只是小弟还有个奇着,兄长看看可
行得通?”他抓起几粒花生,越过腰绦,迂回过几块糖糕,一直摆到桔子旁边,说
道:“用兵之道,贵乎奇正相辅,将来种帅的正兵在白沟河边与辽军周旋,何妨派
一支奇兵,得谋勇之将如杨可世、姚平仲等人率领,潜渡白沟,绕到敌方大军背后,
取道涿州,抢渡芦沟,直袭燕京。此计若成,不出旬日,就能溃其心腹了。那时白
沟河北的大军,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兄弟说得恁地痛快,”刘锜把桌子一拍,使得几座“城池”和“二十万大军”
都跳蹦起来,乱了行列,“真叫人意气风发。只是辽全师还在十余万以上,实力与
我西军正相颉颃,怎可小觑了它?”
  “兄长说得不错。辽军目前合奚、契丹之众,锐士尚不下十万,不可小觑。但
我方除西军正待开赴前线外,尚有百万生兵,应援前方,兵源充沛,声势浩大,兄
长不可不把它估计在内。”
  “贤弟休得笑话,”刘锜吃惊道,“我朝精锐也只得这支西军。京师禁兵及各
路厢兵、乡兵、土兵、弓手等,都徒有其名,仓猝之间,怎得集合起来,开赴前线
应援?”
  “河北数百万汉儿,心向我朝,不愿臣虏,”马扩笑笑回答,“一旦大军渡河,
自然要壸浆箪食,以迎王师。其中不乏年青壮健的,尽可编为劲旅。再则,辽人历
年用武力驱迫签征的汉军,为数不少,其中也多有雄武才杰之士,只要有人振臂一
呼,就可反戈回击。那时辽军的后防,就成为我军的前哨了。这两支大军合流起来,
就为我平添百万生兵。”
  这又是刘锜没有考虑过的一个问题,乍一听认为马扩说得夸张了,仔细想想果
然很有道理,不禁点头道:“贤弟眼界开扩,所见甚远,俺坐井观天,怎见得到此?

  他们谈得如此入港,以至忘记了大门外面还有一个元宵佳节。刘锜供职禁廷,
家住在距禁城不远之处,灯市的中心,宣德门外大街和棘盆,离开他家只有数箭之
遥。他们听到一阵阵犹如山崩海啸的呼声,从“无忧无虑、无挂无碍”的群众中间
迸发出来。它的干扰如此之大,几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可是并没有能够分散他们
的注意力。他们只等欢声一过,略为安静些,就又继续谈下去。
  只有当刘锜听了马扩的这些议论,沉入长时间的默思中时,马扩才注意到外界
的环境。他一仰首忽然瞥见窗外那竿似乎要矗入云霄之间的高竿上,换上了两盏绿
灯,接着观众们又以不可阻遏之势,热烈地,长久不息地欢呼起来。
  “兄长,这长竿上的红灯为何换上了绿的?”马扩好奇地向。
  这种问话的声音,刘锜是熟悉的。当年在部队时,马扩就常常向他惊讶地发问。
如今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但在这句问话中仍然保留了那么多的稚气,宛如当初。刘
锜的位置坐得别扭,看不到长竿,反问道:
  “长竿上挂了几盏绿灯?”
  “两盏。”
  “升起第二盏绿灯时,已交三更天。”刘锜指着客厅里的一项奢侈设备——钟
漏说, “贤弟看那铜箭不是正指到丑正。官家此时起銮回宫。稍停升起第三盏绿
灯时,灯市也就散了。”
  今夜的这一席谈话,使得刘绮又陷入深思中: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一艘碇泊在港
湾里的海船,长期停航,它的底腹船舷已经长满海苔晶藻,正在发霉腐烂了。东京
的宦场生活,就是它的腐蚀剂。可是他的兄弟却像一艘涨满着帆,正在惊风骇浪中
横冲直撞的船。他替马扩高兴,对他羡慕,却引起自己无限的感慨。他刘锜的一生
难道就此毁了不成?他慨然对马扩谈到自己的抱负,希望官家实践诺言,放他到前
线去参加作战。
  “战端一启,前线正在用人之际,”马扩急忙安慰刘锜道,“兄长如此才略,
官家岂有不加重用之理?何况又有成约在先?但愿我兄弟两个仍像当年一般,并肩
作战,生死同命。”
  “但愿俺兄弟两个,带了那支奇袭队,夺得燕京,成就得这段大功回来。”

  第二盏绿灯在高空中逗留得那么长久,这临去的秋波一转,要给人留下特别深
刻的印象。那盏灯刚挂上不久,从大内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炮仗声,它们好像从远
处滚来的雷鸣。接着到处都放起炮仗来,小炮仗噼噼啪啪,大炮仗砰砰嘭嘭,顷刻
之间,就形成万马奔驰、万炮轰鸣之势,似乎要把这座欢乐的东京城埋葬在火炮底
下,把百万东京人永远留在欢乐的高峰中。千万年后,人们重新发掘这座陆沉的古
城,从每一块化石上都发现一张难以抑制的狂欢的脸,那该是多么壮现!
  炮仗刚过,在宣德楼的高空中又出现了五色缤纷的焰火,它们是千百道射向天
空去的玛瑙、翡翠、明珠、宝石的喷泉,在往回落下的途中又把珠宝的粉屑变成一
场滚珠溅玉,抛红坠绿的倾盆大雨,洒落到观众的头面上,衣服上,让他们在万点
陨火底下洗个焰火的淋浴。
  然后,高空中才挂出第三盏绿灯,它是一个信号,又是一道命令。转眼间,振
耳的炮仗,耀目的焰火和鳌山灯楼上的千万盏明灯突然都消失了、熄灭了。它们来
的那么热闹,去得这样洒脱,犹如一个舞台上的红角儿,倏然而来,悠然而去,给
观众留下这么多的去思。于是又是一阵黯然销魂的欢呼,人们希望出现奇迹,好像
他们希望用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催请这位名角儿重新出现在舞台上,向观众挥手谢幕
一样。
  到了一切都成为不可能的时候,有些人开始滑脚,然后成群的人都跟着走动起
来,静止了的万花筒重新急遽地旋转起来。人山崩裂了,人海坍陷了,人墙倒毁了,
人河分散了。人们从大集体中分裂出来,又分成无数细流支渠向大街小巷中流散。
  这时官方的灯虽已熄灭,私家和行人手里提着的灯还有不少亮着,还有不少又
换上了新的蜡烛。它们此明彼灭、此隐彼显,好像在浮动不定的天幕上眨着眼睛的
星星。人们提着明灭的灯,携着乐器玩具,拿着从头饰上被挤落下来的闹蛾儿⑧、
双飞蛱蝶、白玉梳子,带着方兴未艾的兴致,在街道上挤来挤去,没来由地喧呼着,
没来由地嘻笑着,没来由地跟别人争吵,吵了又说笑起来。孩子们甩脱了妈妈的手,
到处乱钻乱跑。妈妈找孩子,孩子找妈妈,没找到时又急又哭,找到了又笑又骂,
没个了结。
  初度钟情的少女,也找到她的男伴,大着胆破题儿第—遭地走在一块。在拥壅
的大街上,人们挤来挤去,把他们两人间所有的距离——空间的距离以及传统观念
给他们造成的精神上的距离一下子都挤掉了。两个越来越挨紧着厮并着走。不巧,
迎面走来一簇女伴们,少女乖觉地甩脱了男伴,错眼不见,两个就分散了。他在成
千上万的人丛中转来转去,兜过几条大街去找她,这恰似一枚绣花针掉在大海里,
哪里找得到一点影踪儿?他不禁焦急起来,嗔怪那造成他们分散的女伴们,嗔怪那
些使他找不着她的人群,嗔怪……谁知道背后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他蓦地回过头去,
在那灯火阑珊、光影掩映之处,她可不是就在他背后!
  “你往哪里去了?”他狂喜地问,“半天也没见影儿,叫俺找得好苦!”
  “这不是俺好端端地就在这里!”少女调皮地噘一噘嘴唇,却在心里暗暗笑道:
“咱跟你半天了,何尝离开你一步,只怪你背心上没长着一对眼睛,瞅不见人。”
然后自以为理由十足地谴责他道,“谁叫你背心上没长着一对眼睛,人家浑身眼浑
身长着几百对眼睛哩!”
  夜这样深了!人们还尽在大街小巷中流连,谁也舍不得回去睡觉。这是个忘记
疲倦、严寒,也不知道害臊的日子。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学着内家妆束,俏皮得好
像成年的少女,她们三、五个串成一串,在街上边走边哼起流行的词曲来:
  “风销焰蜡,露挹洪炉,花市光相射。
  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
  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她们唱到过片,就慢慢地把嗓音拉开了,许多行人跟在她们后面和唱起来。业
余的伴奏者拿出箫笛,呜呜地吹着,为她们配乐。她们越唱越高,越唱越欢,顷刻
间就围成一团,形成一个街市的中心。
  舞儿们都有特殊的服装,他们头戴花帽,身穿满绣描金的紧身舞衣,脚踏软底
舞鞋。他们应官方之命在宣德门、在州桥街、在府衙前的鳌山灯楼前已经舞蹈了大
半夜,舞得腰酸背疼,舞得头轻脚重,可是还没有过足舞瘾——这用行家话说来叫
做“婆娑之意”,他们一听到歌声和伴奏,不由得从脚底一直痒上心头,选择一方
月华如水流泻着的石板地上,儯'地踏起舞步来,从影子里欣赏自己的美妙的身段
和正确的舞姿。他们整天为官府、为别人而舞蹈,只有这一回才是为自己舞蹈,留
给自己欣赏。这种从内心流出来,有着由衷的要求的舞蹈才是最最富有感染力的,
行人都被他们吸引住了,在内行人中间引起了“婆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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