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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茅盾文学奖]第3届-徐兴业:金瓯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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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产生了无限尊严感。他咳嗽一声,扫清喉咙,尖声地宣读起新的出征令。
  取消一个,又传达一个,把本来已经昏沉沉、醉醺醺的军官们搞得更加稀里糊
涂。但是归根结蒂,还是要他们出征。这是他们根本不能考虑、绝对不能接受的命
令,管你统帅部也好,宣抚司也好,谈别的还可以商量,为你们去卖命出征,老子
可万万办不到。
  他们有千百个理由反对出征。
  因为他们从两浙战争和京东一战中夺来的“战利品”还没在准宁府这座销金窟
里完全销化掉。这些“战利品”一定要放进这口大锅子销化掉心里才会舒服呢,彻
底销化掉,才能彻底舒服。或者因为他们虽然化完了全部外快,但在这新的半年中
又学会了许多新的谋生之道,例如克扣军饷呀、吃空额呀、勾结当地商人抛售军需
物资呀……总之,他们学会了许多过去在西军中大半辈子梦想不到的谋生之术,因
此也就适应了过去大半辈子梦想不到的新生活,彻底改变了人生观。他们的钱越多,
谋生之道越广,就越不想去干老本行。他们要终老在淮宁府这一片温柔乡中,谁也
不高兴到前线去为哪个卖命了!
  王麟的十足排场,并没有使他所宣读的出征令变得更加悦耳一点。他一读完,
会场下面就像踹翻了窝的黄蜂一样吵扰起来。
  继王麟以后,另一个立里客贾评登场。贾评一向自认为对军官们的心理状态作
过系统研究,他和王麟两个,今天各自扮演一个角色,在唱工、做工方面各有千秋。
他用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向军官们宣称:他们是宣相(这个称呼是他贾评首创发明的,
后来风靡一时,确是一件杰作)特意派来向贵军致意的。宣相一向重视贵军,不管
其他各军多么眼红,已内定派贵军为选锋。
  贾评说到这里,自己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代替军官们感激涕零起来。然后
他画龙点睛地点出了当选锋军有什么好处。
  “想那燕京乃是大辽百余年来的京都,金银如山,美女如云,决非贫瘠的浙东
地面可比?”他咽一口馋涎,继续说,“贵军担任选锋,一旦抢先占得该城,只消
把一座空城报效朝廷。其余金银珍宝、子女玉帛,统归贵军所得,管教诸君一生受
用不尽,子孙后代,也沾其福。俺倒怕贵军迟迟其行,让老种派了杨可世当选锋,
一块肥肉落进别人口里,这才叫做噬脐莫及哩!唵唵,俺这话可说得有理?”
  贾评的话确像一丸金弹打中军官们的心窝,使他们忐忑不安起来。可是他们也
有现实的考虑:两浙一战,死伤惨重,使他们直到今天还深怀戒心。再则贾评的话,
即使句句是实,毕竟还是未来的事情,要他们放弃眼前的好处去博一场未来的富贵,
这笔交易未必合算。
  实用的甲胄挡住了金弹的射击,军官们经过一番交头接耳的议论,得出了大致
相同的结论以后,就有人首先发难道:
  “机宜的话,说得不错。只是本军军饷短绌,官兵们一贫如洗,怎得成行?”
  “这话对了!”其余的军官也一齐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军军饷奇绌,
官兵们个个欠了一屁股的债,哪里走得脱身?”
  “走不脱身,走不脱身。”、
  这话也许不假,军官们欠了酒楼、行馆、博坊、勾栏一屁股的饭债、嫖债、赔
债,戏债,但这些债务不是由于军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为军饷特别丰厚了才欠
下的。胜捷军是宣相的宠儿,它的军饷向来得到优待,不仅分文不欠。一年来还多
发了两个月的恩饷酬功。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贵军军饷怎生短绌?”贾评才问了一句。
  “出征打仗,报效朝廷,敢情不好?”下面又有个麻脸汉子发话道,“只是本
军军粮不足,官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没力,哪能千里迢迢地跑到河北去?”
  贾评一看在座的军官们包括这个发言的麻脸汉子在内,一个个都像钻在粮仓里
舐饱了谷子的耗子,又肥又胖,油光满面,哪有面黄肌瘦的样子?正待再说几句。
下面又有人提出马匹、马秣和武器配备问题。一个问题没说清楚,第二个问题又接
踵而来,使得这位军事心理专家大有接应不暇之势。
  贾评按照他们事前分配好的角色演戏,他耐下性子,满拍胸脯地保证道:
  “河北都转运使詹度是宣相门下,转运判官李邺,不仅身列宣相门墙,还与在
下交好。唵唵,在下与他向来互通有无,交情深厚,非泛泛者可比。”
  他要王麟出来证实一下,王麟果然好像一只鼓足了气,两边腮上吹出两个大气
泡的青蛙似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壁厢,贾评满面堆下笑,继续说}
  “可知俺是掬诚相告,所言非虚了。李判官放着便宜货不给自己兄弟,倒叫别
人拣去?大军此去,俺叫李判官多发一个月恩饷,让兄弟们安家开拔。唵唵,这个
就保在贾某身上。大军哪天开拔,贾某哪天就把恩饷亲自送到诸君手里,决不短欠
分文。”
  然后他又说到北京大名府留守黄潜善也是宣相一力提拔的人,大名府封椿库里
储藏着足够装配十万大军的兵器甲胄,另有两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
敌致胜的利器。凭着区区与王机宜跟黄留守的交情,这些都可拨与本军使用。最后
他又笔酣墨饱地补上一句;
  “诸君成全得这段功劳,唵唵,休忘了区区与王机宜今日为诸君的一番效劳。”
  一切可以在会场上提出来作为反对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热戏结束,冷戏再
度登场。王麟摆出好像宣抚使亲自范止的那付架势,连得说话的声音,经过多年揣
摩和练习,也有点像一只阉过的雄鸡的啼鸣。他用着这付架势和这个假嗓子,一本
正经地宣布:限期五天以内,全军开拔。

  (三)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
  据一批在外面乱飞的“蝗虫”的侦报,军队丝毫没有执行出征令的朕兆。应该
从府城里开拔到城郊去集中的部队,仍然文风不动地留在城里,应该从外县开到府
郊来集合的部队也杳无音信。士兵们找不到军官,军官们照样窝在自己的窠里厮混,
征歌逐色、呼五吆六,豪情如昔。军营里只能够找到少数士兵,他们根本没有被通
知要出征去。
  王麟、贾评两个听到消息,不禁大光其火。他们一面宽限五天的期限,一面拿
出文字机宜的看家本领,两个亲自执笔,拟出一道文告,叫人连夜刻印好了,张贴
在各营部和通衙大街上。
  告示发散出新的油墨味道,文字内容,读起来也琅琅上口。它道是。
  “照得大军北征,早经朝廷明令。
  宣相调拨此军,特令本司严申。
  顷据侦事探悉,各军仍无动静。
  如此藐视功令,实属目无朝廷。
  本司宽大为怀,特再展期半旬。
  再有玩愒等情,定依军法严惩。”
  但它和宣抚司文字机宜的口头命令一样,完全不起作用。有人干脆把新贴上去
的告示撕下来,代替草纸使用。
  刘光国、辛永宗两个统将慷他人之慨,每天大鱼大肉地招待这批蝗虫,即使把
一座陈州府吃空了,也不叫他们心痛。招待费用,自有陈州府知府汪伯彦掏腰包,
谁叫他也是从这个根子里长出来的地方官。可是事情一点也没有进展,到了第三十
五天的期限过去,王、贾两个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必须采取严厉措施以维护宣抚司
的威信的时候了,两人一齐变成红脸,把刘、辛二将找到行馆来,下令要“斫去几
颗驴头”才能把事情办好。他们要刘、辛二将立刻把那天传达命令时提出军饷,军
粮、军需等困难问题造谣惑众,阻挠出师的几名军官拿来,当场斩首,号令辕门,
以謦玩偈,要借他们的头来行宣抚司之威。
  事态迅速恶化,军官们尚未拿到,当天晚上,就有一支明火执仗、摇旗呐喊的
变兵,迳奔行馆而来。王、贾两个还来不及逃脱,变兵已把行馆包围起来,麻脸汉
子带头喝叫:
  “把那两匹蠢驴牵出来,斫下他两颗驴头示众泄愤!”
  驴子还没牵出,变兵又吆喝着堆起柴草来,把行馆烧成灰烬。
  王麟一看大事不妙。急忙脱去袍服,一头钻进茅厕,一面又撅起肥臀,使劲地
把也想挨进来一起避难的贾评挤出去。贾评急切问挤不进茅厕,急得发昏,忽然一
眼瞥见一个地坑,急忙连滚带爬地把身体塞进去,两个总算都找到立身安命之处。
  正在紧要关头,刘光国、刘光世兄弟闻讯赶来,打恭作揖,好不容易才把变兵
打发回去。
  这个小小插曲只具有示威的性质,并没有酿成真正的叛乱和流血事件。但是事
情已经闹成僵局,动员北上,既无可能,王、贾两个空手回去,又怕汪伯彦通风报
信,心狠手辣的宣相可能以“激变”的罪名,把他们按照军法严惩,斫下他两颗驴
头来以警玩愒。这个,他们倒是颇具经验的。这时,他们的宣抚使司文字机宜的威
风已经一扫而光,终天孵在刘光国公馆里不敢出房门一步。刘光国故意折辱他们,
借口怕泄露风声,把两个关进一间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他们得便就拉着刘光世的
衣襟,苦苦哀求道;
  “都是俺两个不是了。只是当初二太尉不合也同俺两个一起传达军令。如今他
们做出来了,大家都有牵连。好歹请二太尉想个办法,平息此事,彼此在宣相面前
都有个交代。”
  刘光国、辛永宗心里有数,这着吓唬吓唬这两个狗头,固然绰乎有余,如果真
把事情闹大了,朝廷、宣抚面前难交帐。刘光世还是西军体系的人,受种师道之命
前来动员此军北上,完不成任务,怎生交差?汪伯彦虽是地方行政官,不敢插手部
队之事,心里也只想把胜捷军早些推出陈州府,让他的日子好过些。他们几个聚头
商量一下,鉴于目前局势混沌,群情激昂,对部队里几个出名的捣乱分子,他们也
无能为力。最后决定,要解决问题,只有让刘光世回西军去搬救兵。刘光世怕受到
种师道的斥罚,不敢到总部去找统帅,却借口事势紧急,星夜北驰,直接到潼关附
近一带去找比较好说话的种师中那里去乞援。
  刘光世找到种师中的时候,种师中已经率领秦凤全军开出潼关。在黄河西岸候
渡。他骑匹白马,松弛着缰绳,提着马鞭,正在亲自指挥第一批集中起来的骑兵,
准备用随军携带的皮筏和临时编扎起来的木筏连人带马地渡过河去。种师中是个有
条不紊的人,他的一切行动完全按照事前定下的计划严格执行,如果第一天的行程
被什么意外情况耽误了。第二天、第三天就得自己带头,小跑一阵来补足它。秦凤
军出发以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上碰到许多事前估计到和估计不到的困难。
由于他的计划性强、准备工作做得充分,官兵们不惮辛劳,一一克服了这些困难,
预定的日程还没被耽搁掉一天。种师中在那些日子里,神情十分安闲,干起什么来
都是那么从容不迫。
  刘光世手里有一份各军开拔的时间行程表,他按图索骥,一下就找到种师中。
种师中不但在手里、而且在心里也有那么一分全军行军时间表。拄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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