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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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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这事当真?啊哈,好,太好了!”陈贞慧惊奇地问,不由得兴奋起来。
    他暂时顾不上黄宗羲和顾杲,开始饶有兴趣地询问起左国楝等人的近况来。
    这时,坐在他身旁的侯方域,却似乎从黄、顾二人的沉默中获得了某种自信。
    他斜瞅着黄宗羲,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问:“咦,太冲兄何以默然不语?莫非对定生兄这折子,不以为然么?看来,必定另有得自秘传的高明之策哕。何不略加披露,令弟辈一开茅塞?”
    “这……”黄宗羲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低下头去,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老实地说,“弟也未有良策,不过……”“噢!”侯方域马上截住说,“原来太冲兄竟也未有良策,却对定生兄的良策又不以为然,于是便不言不语,莫测高深。知兄者或能谅兄向来如此,不知者便会疑兄仗势骄人,不知自量!”
    侯、黄二人关系一向欠佳,这在社友们是清楚的。但这几句平白无故的挖苦挑衅,仍然使大家为之愕然。黄宗羲更像给针扎了一下似的,猛然抬起头,一张小脸随即涨得通红,眼睛也瞪了起来。
    坐在他们之间的余怀一看势头不对,赶紧离开座位,张开双臂,试图制止马上就要发生的争吵。
    “散开,统统散开!快,快点!”一声暴厉的斥喝忽然从窗外传来。
    社友们又是一怔,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接着,街上那闹哄哄的声音变得更大,还夹杂着响鞭的“啪啪”声、行人的奔走声。吴应箕把手一挥,哑着嗓子说:“王驾。是王驾到了!”
    大家“氨了一声,顿时着忙起来,纷纷离开了座位,拥向临街的窗户。
    六
    这当儿,街上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样,早些时候还熙来攘往的行人,仿佛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刮得一干二净。宽阔的、司以容得下五匹马从容地并排前进的街道两旁,如今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军校。他们身上挎着腰刀,手中还拿着皮鞭,正虎视眈眈地环顾着。一位头戴乌纱,身穿圆领青袍的官员,正领着一群衙役,神色紧张地往来巡视。每当发现有不顺眼的地方,他就用手一指,让手下的衙役或军校迅速前去纠正。不用说,在这种空前严格的防范措施弹压下,绝大多数的居民都已经躲进自己的屋子里,不敢露面。即使是顶爱凑热闹的一些人,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守在街口的木栅栏后面,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当然,还有一些得到特许的人家——主要是临街的住户,则忙着在门前设案焚香,看样子准备在福王銮驾经过时,跪拜行礼,以表达他们的拥戴之忱。
    也许是受到眼前气氛的感染,挤聚在酒楼内的社友们都沉默下来,各怀心事地望着窗外,等待即将出现的那令人沮丧而又无司抗拒的一幕。此刻,在他们当中,心情最为恶劣的要数黄宗羲。这倒不是由于受到侯方域的无端奚落,因为眼下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上面,甚至也不是由于福王的进城。事实上,在这一次拥立新君的较量中,东林派的失败固然使他颇为懊丧,但随后他又认为,当初东林派舍弃名正言顺的福王不立,硬要去拥戴潞王、桂王,使己方处于理不直、气不壮的地位,结果自乱了阵脚。若论失败的原因,恐怕主要还是在于只考虑自身的利害,而忽略了是非公论之故。
    前几天,他那么激切地跟着周镳等人去见史可法,与其说是坚持排斥福王,毋宁说是对马士英之流的卑劣手段感到愤慨。当发现事情无法挽回之后,他对于福王,倒宁可采取再等着瞧的态度。眼下,他感到心情恶劣,更主要的还是由于周镳同陈贞慧之间的明显不和。本来,就情谊的深密而言,他应当更加倾向周镳的一边,但到目前为止,从复社的一贯宗旨来再三衡量,他却始终看不出陈贞慧的作为有什么明显的出轨之处。因为无论是改革朝政还是制御奸邪,都同黄宗羲的一贯主张相吻合。至于说到让大家去充当幕僚,以便更切近地对东林派的当权人物施加影响,似乎也难以确定对方就是为着把持社局。正因为看不出事情有什么不对,却硬要让他加以抵制,甚至不惜与之公开对抗,这就使黄宗羲感到被置于失却了是非依据的境地,从而打心底觉得困惑、别扭、无所适从。
    “嗯,来了!来了!”忽然有人激动地、小声地说。周围的社友也随之稍稍发生了小小骚动。黄宗羲怔了一下,向窗外望去,发现街道上依旧空荡荡的,但气氛却变得更加森严、肃杀,就连那些官员和差役也全都停止了走动,在街旁的屋檐下各自站好了位置,并且一律把脸孔朝着南面,目不转睛地屏息以待……“来了?哦,是的,来了!”这么醒悟过来之后,黄宗羲也就赶紧收敛心神,朝人们张望的方向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并为迟迟不见进一步的动静而焦躁不安……终于,一阵轻微的响动,有如秋雨洒落地面,打破了难耐的静寂——那是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从南边一路传来。过了片刻,一组手执旗帜的戎装甲士出现了。
    他们奔驰得并不特别迅速,所以黄宗羲清楚地分辨出,先过去的是二名手执红色令旗的骑手。
    他们的露面,等于正式宣告:福王的车驾已经临近了。于是,一刹那间,街道上变得愈加肃静,反之,那得得的马蹄声,听上去却更加清脆有力,一下一下,仿佛全都敲在人们的心上。令旗过去之后,接着是四面清道旗,各由一名甲士擎着,并马而来。那四名旗手,显见是经过精心的挑选,一个个都长得身高体壮,威猛豪雄,就像从庙宇里搬来的四尊护法韦驮。这时,站在旁边的张自烈说话了:“清道旗多至四面,这可是太子的仪制!”
    “他虽然只是亲王身份,但既入朝监国,如此安排,也还不算僭越。“梅朗中表示着他的见解。
    “咦,怎么是‘入朝监国’?不是说要立为新君么?”沈士柱诧异地问。
    “听说这是福藩之意。”陈贞慧回答,“其实,无非是自示谦抑,循例而行。
    登极为帝,不过是早晚之事。”
    “清道旗过后,下面该轮到什么?”又一个人问,那是左国楝。
    答话的仍旧是张自烈:“若按太子仪仗,便该是龙旗六面,然后是五色旗各一面,每色旗下有随旗军士六人。若按亲王仪仗,便只有方色旗、青色白泽旗各二面,随旗军士也少些。”
    听他这么说了,大家便不再做声,继续凝神注视,想看看福王到底使用哪种身份的排常这当儿,刚刚寂静了一会的街道上,又重新响起了马蹄声,而且比先前要响得多,声势也大得多。这预示着大队人马已经来到。
    又过了片刻,一队旗手出现了。不过,在他们手中随风舒卷着的,并不是太子专用的六龙旗,但也不是亲王的用旗,而是按五行方阵式排列的黄、青、黑、赤、白等五面旗子。每面旗下各自行进着六名弓弩手。他们身上的战衣也按本旗分为五色——这无疑是一种折中的做法,以表示福王的身份与太子尚有一定的差距。黄宗羲心想:“太子及永、定二王至今存殁未卜,他自然不该以太子自居。不过,作出如此安排的必定是姜居之、张金铭等东林大臣,而绝不会是马瑶草之流。哼,不错,天地间总拗不过一个‘理’字去。其实,只要我东林君子庄其言而正其行,自能巍然立于朝端,令权奸有所畏,又何必惴惴然以权术自谋!”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余怀失声说:“怎么后面尽是兵马?那些引幡、戟氅、金瓜、节钺呢?”
    黄宗羲连忙定眼望去。果然,在旗帜过去之后,本来照例轮到由校尉们执掌的各种名目繁多的器物。譬如,皇太子的仪仗,便应当有绎引幡一对,戟氅、戈氅、仪锃氅、羽葆幢各三对,青方伞一对,青小方扇和青花杂团扇各两对,此外还有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骨朵、斧钺、响节、金节等等;亲王的仪仗虽然名目少些,但一样也有,即使由于出巡的目的不同,仪仗的繁简也不同,却总不至于全部取消。可是眼前络绎而过的,却除了戎装的甲士,还是戎装的甲士……“嗯,大抵福藩此番逃难南来,一应仪仗俱已遗失,留都所存者又已朽败无用,仓促间无从置备,所以便如此从简了!”张自烈在旁边猜测说。
    这话倒提醒了黄宗羲。于是他不再吭声,继续看下去。现在,文武大臣的队伍出现了。由于今天是为未来的皇帝护驾,所以他们一律乘着马,后面也不张伞盖,各人的面目都看得很清楚。不过,除了史可法之外,黄宗羲几乎都不认识。倒是陈贞慧当上兵部的幕僚后,经常出入各部院衙门,见多识广。这会儿他便向社友们逐一指点:谁是高弘图,谁是姜日广,谁又是吕大器;甚至连魏国公徐宏基、诚意伯刘孔昭那几个对头,他都能辨认出来。一时间,他很自然就成了社友们包围的中心。
    只可惜窗户里的视角太窄,没等他们看清楚,队伍已经走过去了,倒惹得眼力历来欠佳的几位社友空自伸着脖子,紧盯着那些乌纱绯袍的背影,脸上一派茫然……幸而,紧接在文武官员后面,八名身穿红绸轿衣的舆夫,已经合力扛着一乘步辇,缓缓走来。大家的注意力立即又被吸引了过去。因为谁都知道,步辇里面坐着的,就是今天的主角——那位曾经被他们激烈地攻击反对过,结果仍旧以胜利者的姿态,昂然君临留都的福王。
    这是一乘亲王专用的巨型步辇,足有一丈多高、八尺多宽,共有四根轿辕,长的两根超过三丈,短的也有二丈多。大约是从宫城的库房里找出来,临时又翻修油漆了一遍,所以倒显得焕然一新。
    那些红髹立柱,那些云状的雕饰,那些锻花叶片,以及抹金铜宝珠辇顶和朱红色的遮帘,在五月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炫人眼目。由于步辇的两扇门是紧闭着的,黄宗羲和他的社友们无法看见乘辇者是怎样一个模样。但是光凭这乘步辇的尊贵外观,以及它缓缓前行的威严气派,已经足以使他们强烈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就连不久前,对眼前发生的事态还颇为泰然的黄宗羲,也忽然产生了深深的疑虑,在步辇徐徐通过的整个期间,他只是眼睁睁地注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走在最后面的那名舆夫的红绸轿衣闪动了一下,消失了。接下来,又是大队的武装甲士。这预示着,进城的仪式已经进入尾声。也就是到了这会儿,社友们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开始陆续转动着身子,低声交谈起来。黄宗羲一来不打算参加谈话,二来感到站得有点累了,便转过身,打算回到座位上去。就在这时,他感到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顾杲。
    “嗯,兄莫非还要待下去么?”顾杲神情冷漠地低声问,没有抬起眼睛。
    黄宗羲微微一怔,随即就醒悟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社友们正把陈贞慧包围在当中,起劲地谈论着。他略一踌躇,终于点一点头:“好,那么我们就走。”
    说完,也不告辞,他就同顾杲一道,径自向门口走去。
    七
    福王进城之后的第五天,方以智终于到达南京。他并没有马上前往吏部报到,也没有忙着去寻找社友们,而是带着在丹阳时冒襄给他添置的随身行李,以及一名新雇的长班,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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