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财会税务电子书 >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 >

第242章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242章

小说: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露所带来的冲动和狂热过去之后,他们却发现:这其实丝毫也无助于他们摆脱困境。因为来自外界的指斥和愤怒是明摆着的,而且正在与日俱增。以维护纲纪伦常和道德风化为己任的这种舆论,绝对不会同情和宽恕任何与它的准则相悖的不轨行为,哪怕当事者自以为多么真诚、多么有理也罢!更何况,他们越是把这种感情看得认真,就越难以断然割舍,结果,只能使自己同那种可怕势力的对抗变得更加尖锐;到头来,会招致怎样严厉的惩罚,落得怎样悲惨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正是受到这种绝望之感的驱使,近几天来,柳如是变得有点不顾一切。她更加频繁地、肆无忌惮地同郑生幽会,床第之间,也表现得更加狂热和贪婪。这固然是为了抢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之前,竭尽可能地加以享受,同时她还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暂时摆脱内心的绝望和恐惧……现在,又一个极度亢奋之后,继之以极度倦怠的夜晚过去了。早上,柳如是醒来,天已经大亮。不过窗户都垂挂着厚厚的暖帘,因此屋子里仍旧相当幽暗。
    柳如是伸手向旁边摸索了一下,发现郑生背转身子,还在沉沉熟睡,她就掀开被窝,打算起床;但刚刚支起身子,又觉得即使起来,其实也无事可做,于是又重新躺回去,却已经没有睡意。末了,她只好用一只手支住腮帮,默默地想起心事来。
    由于把一切都置之度外,最近几天,柳如是一直形影不离地同郑生厮守在一起。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还免不了要躲躲闪闪、掩人耳目的话,那么眼下,起码在这个东偏院内,他们已经变得肆无忌惮,如同一对公开的夫妻。然而,不知什么缘故,就内心而言,柳如是并没有因此变得充实起来。相反,每当纵情地欢娱之后,她总是生出一种空虚之感,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烦闷和不安。要说这是因为郑生没能使她得到满足,倒并不是事实;相反,自从柳如是流露了真情之后,郑生的自信、热烈和放纵常常使柳如是觉得几乎要融化在对方的怀抱里。
    要说由于过分的餍足,已经使她产生了厌倦,也同样不是;因为直到如今,柳如是仍旧不愿意让对方离开自己,哪怕只是暂时的也罢!那么,莫非是担心来自外界的可怕惩罚,即将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对于这种收场,柳如是早就横下一条心,觉得大不了就是一死,因此其实也并不怎么害怕。然而,尽管如此,她仍旧止不住心中的烦闷和不安,总觉得丢失了一些什么东西似的。特别在眼下,郑生在旁边沉睡不醒,她变得无事可做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尖锐而强烈了……屋子里很暗,也很静。除了郑生轻微的鼾声,几乎听不见一点声响。红情和绿意等人大约早就起来,但是没有女主人的呼唤,她们照例不敢进来打扰,甚至连做活也格外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主人。不过,即便如此,耽在被窝里的柳如是仍旧感觉得出:时辰已经不早,在帘幕背后的窗外,冬日的太阳就要爬上东边屋脊;而且,由于昨天又下了一场小雪,庭院里想必亮得耀眼。而在庭院的高墙外面,那狭长的、堆满积雪的里弄里,人们也早就开始活动。其中那些闲得发慌的,也许正在朝墙里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并且发出阵阵猥亵的笑声……随着这种景象在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活跃和鲜明,柳如是终于再也躺不住,一把掀掉被子,翻身坐了起来。
    “红情,红情!”她提高嗓门叫唤,由于心中烦恼,并不理会郑生还在床上睡着。
    “哎!”随着应声,红情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女主人正圆睁着眼睛,一脸焦躁的样子,她就连忙站定,行着礼说:“太太早!太太起来了?睡得可好?”
    这么请过安之后,她才重新快步走过来,开始熟练地服侍柳如是穿衣、裹脚、着鞋,然后又把女主人扶起来,走到床后的一只红漆马桶上坐下。当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那丫环一直微低着头,不敢正眼儿朝帐子里看。倒是睡在床上的郑生,已经被柳如是的叫唤声惊醒,怔怔忡忡地揉搓着眼睛,坐了起来。
    “你要想睡,就睡好了。没有人叫你起来!”这么说了之后,柳如是就离开马桶,系好裙子,然后管自走向门边。这当儿,另一个丫环绿意已经端进来一脸盆热水。于是,她就由两个使女服侍着,盥洗起来。
    “……哎,太太起来了么?”当她漱过口,向脸盆弯下腰去的时候,听见外间的起居室有人悄声地问。
    “嘘……”
    “那怎么办?报还是不报?”
    “轻点儿声,现在……”
    “可是……”
    这对答虽然细碎而模糊,但是却使柳如是分心。她吩咐丫环:“嗯,你们去瞧瞧,有什么事?”
    红情答应着,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她神色异样地匆匆走回来,低声禀告说:“回太太,是少爷来了,说有事要见太太。胡妈不敢做主,没让他进来,把他挡在偏门上了。胡妈如今自己过来请太太示下。”
    已经俯身到水盆上洗脸的柳如是,听说是钱孙爱求见,也不由得一怔。因为这些天来,她料定正院那边将会有所举动,已经一直做着应变的打算,譬如说,如果陈夫人摆出元配夫人的身份,把自己召过去,当面提出质问,自己如何应对;又譬如,万一对方纠集人众,打上门来,企图捉奸的话,自己怎样一边挺身阻拦,一边保护郑生逃走,如此等等。然而,没想到憋足劲儿等了几天,等来的却是钱孙爱这么个角色……“如果太太不想见,那么……”红情试探地说。
    “不,”柳如是摇摇头,断然吩咐,“让他到花厅等着,我随后就来!”
    等红情领命而去之后,她依旧不慌不忙地梳洗、穿戴。发现还赖在床上的郑生已经本能地紧张起来,她便安慰了几句,无非是不必惊慌,一切有她做主之类。
    末了,才命绿意相跟着,离开了寝室,慢慢地走过花厅去。
    四
    屋子外面果然阳光耀眼,一片素白。虽然时已近午,天气仍旧相当寒冷,好在没有风,因此还不算怎么凛冽逼人。在树木的枝桠间、路劳的草石中和房屋的瓦脊上,晶莹的积雪随处可见。大约因为怕冷,仆人们全都躲进了屋子,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她和绿意之外,眼下看不见一个人影。倒是那些在窝里困守了一天的鸟雀,分明熬不住饥饿,纷纷飞出来觅食,庭院里响彻了它们吱吱喳喳的叫声。
    凭着平日对钱孙爱的了解,柳如是并没有把这位不速之客放在眼里;不过,心中毕竟怀着一份警觉。因此,这会儿她也无心踏雪赏景,只裹紧了身上的皮裘,沿着由丫环们扫净了的砖砌小路,脚步不停地走着,不久就来到了花厅。
    钱孙爱果然已经在等候着了。只是这位少爷没有坐在椅子上,也没有理会侍立在旁边的红情,却管自倒背着手,把那根垂在脑后的细长辫子握在掌心里,神色不安地来回走着。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就像触电似的一抖,迅速转过身来。
    “柳太太,您起来了?孩儿请柳太太的安!”他匆忙地行着礼说,同时,显然松了一口气。
    柳如是瞧了他一眼,点点头:“嗯,罢了!”随即由趋前侍候的红情搀扶着,径直走向方几前,坐到上首的一张椅子上。
    钱孙爱却没有马上跟过来。他站在原地,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仿佛要从她的身上,发现什么特异反常之处似的。
    柳如是起初还不以为意,但时间一长,也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于是指一指对面的椅子,说:“少爷请坐——找我有事吗?”
    “哦,是,是的!”钱孙爱连忙回答,迅速走前两步,坐到椅子上,但随即又抬起头,仍旧直愣愣地朝她看。
    柳如是有点着恼了。她用手拍拍方几,不耐烦地催促说:“喂,我说少爷,你来了半天,魂不守舍的,到底想做什么呀?”
    “哦!”像猛地惊醒似的,钱孙爱这才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刚刚张开嘴巴,忽然发现红情和绿意正在旁边侍候着,连忙又顿住了。
    看见他藏头露尾的样子,柳如是不由得皱了皱眉毛,但仍旧摆一摆手,对两个丫环说:“嗯,你们先出去吧!”
    钱孙爱连忙感谢地点点头,随即目不转睛地瞧着,直到红情和绿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欠起身子,盯住柳如是,急切地低声说:“孩儿此来,是想、是想恳请柳太太同那人断绝来往!”
    柳如是眼皮儿微微一跳。在此之前,她已经估计到对方八成是为郑生而来,但钱孙爱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把事情挑明,并且提出“断绝来往”的尖锐要求,却仍然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正因如此,反而撩起了她心中的傲气。“哼,正院那个老太婆想必是老得昏了头!既然有心来下战书、讲条款,就该挑个辈分高点的来。莫非以为,光凭这么个半大不小的雏儿上阵,老娘就会乖乖儿就范不成?”
    她冷冷地想,于是仰着脸,故作惊讶地问:“断绝来往?那人是谁?断绝什么来往?我听不懂呢!”
    “柳太太不……不懂?”钱孙爱疑惑地说,“柳太太怎么会……会不懂?”
    “不懂就是不懂!那人——那个人是谁呀?你倒说给我听听。”
    “就是、就是那个姓、姓郑的!”
    “姓郑的?这世上姓郑的多着呢!平日我倒是认识几个,不过你是说的谁呢?”
    柳如是干脆来个压根儿不认账,这显然同样出乎钱孙爱的意料。何况,他本来就缺乏应变周旋的本领。因此一时问,只见他那张血气不足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呆在那里做声不得。不过,片刻之后,他仍旧抬起眼睛,诚恳地坚持说:“柳太太别说不知道。柳太太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为何眼下不只家里的人,而且满街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呢!”
    柳如是冷笑一声:“满街的人都说,你就相信啦?我说我不知道,你怎么就不相信?”
    “不是孩儿不信,孩儿也一心指望没有这件事!可是家里的人都一口咬定说有,而且,而且还商议好了,今夜就要过来捉、捉、捉奸。要是没捉到,最好;可是万一捉到了,那、那……”一直到钱孙爱说出这话之前,柳如是都是对方说一句,她就抢白一句,这固然是因为心中窝火,同时,也是想刺激对方说出更多消息来。现在忽然听说正院那边今晚就要动手,她心中也为之一懔,立即想起还赖在被窝里尚未起床的郑生。
    不过,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之后,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态度:“哈哈,原来他们打算过来捉奸!好嘛,那就让他们来捉好了!只不过,既然如此,怎么还派你来给我报信?”
    “不是他们派孩儿来,是孩儿自己偷着来的。”钱孙爱急忙表白。
    “你自己偷着来的?我不信。我又没有给你什么好处,你为何这等向着我?
    再说了,我不是正被满街的人骂着吗?难道你就不怕被我牵连,就不怕挨骂?”
    “这个——我不管!孩儿只是想着要这么做,因此就这么做。若是不这么做,孩儿心里就不得舒坦!就是这样!”
    看见钱孙爱说话时涨红了脸,一副固执任性的样子,柳如是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话。的确,这些年来,尽管正院那边的人全都把她看作是眼中钉、肉中刺,惟独钱孙爱对她一直比较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