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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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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题一共二十三道,其中《四书》出三题,《五经》每经出四题。
    按照规定,除了《四书》那三题必须全做之外,《五经》的二十题,举子只须做自己所报考的那一经的四题便可。每题一文,合成“七艺”之数。要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作成七篇文章,而且要作得好,还要工楷誊正,实在是一桩极紧张极辛苦的差事,常常有不少举子无法终篇,或者因紧张过度而当场昏厥。
    所以冒襄不敢再胡思乱想,他拿着题纸,首先很快地浏览了一遍。他知道,由于《四书》、《五经》这几部古书的篇幅不多,字数有限,一般地抽取其中的句子来做题目,时间一长,就难免重复。所以如今的试官都是想方设法地变花样,或在每章每节内择取数句,或者把一章分成几节,或者从一节中截取一句,或者把几章几节连在一起,这样来出题目,使人无从预测。不过,举子也有相应的对付办法,那就是把习作的数量成倍地加大,把那几部经典割裂又割裂、拼凑又拼凑,预先作它几十题、乃至上百题文章,记牢、背熟。
    这样,往往总有那么一两题,甚或三四题给碰中。为了应付这次考试,冒襄事先也准备了一批文章。现在,他希望能在这二十三道试题里,发现有他做过的题目……然而,没有。甚至连最易碰巧的《五经》题目,也全是他未曾做过的。看来,他想的题太偏、太巧,而这一次,主考官却仿佛有意同举子们捉迷藏,出的题目偏偏全是比较普通的。
    终于,冒襄呆住了。固然,他不至于因此就作不出文章来,但事先经过精心准备、反复推敲的那一批得意之作,如今竟连一篇都用不上。也就是说,七篇文章全都得重新构思、写作、修改、誊正。
    这样一来,能否真正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本事,可就有点难说了。
    “哦,我何以没想到这一层?何以一个劲儿去钻那些怪题、僻题?
    我本该想到,出了那些年的怪题、僻题之后,也许会倒过来一下,可是我竟失算了!八没诘叵耄挚戳艘槐槭蕴猓恢亲偶被故切幕牛鋈痪醯茫赫庑┨饽课抟啥己芷匠#┢淙绱耍鲂乱狻⑾猿霰玖欤从址浅V选U庖淮危坪踝⒍ㄊ俏薹ò阉春玫牧恕昂伲一孤南攵崴鐾访姑幌卤示拖仍粤烁龈罚?这一个月来,我没日没夜,把心血全泡在这上面,若还只考得个四五十名以后,那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八谛睦锬栈鸬亟校徽蠓吃辏偷靥鹜贰?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双眼睛。这是一双年老的、混浊的、丑陋的眼睛。它在一动不动地、怀疑地瞅着自己。冒襄不由得一惊!
    瞅着冒襄的是个年老的号军。他之所以这样,大约是冒襄的举止神情引起了他的注意。老号军发现冒襄也在看他,就收回了目光,抬起头,向遥远而神秘的子夜星空望了一眼,走开去了。
    “啊,他为什么这样?这是什么意思?‘’冒襄想,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天幕。蓦地,他脑际灵光一闪,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说:”天意!一切自有天意,你又何须自寻烦恼?‘’这声音是如此威严,如此仁慈。冒襄的心情忽然变得平静了。
    在他的眼前,仿佛呈现出一股无比伟大的、支配一切的、无法抗拒的力量,而人世间万事万物的生灭、兴衰、因果都早已由它做出了最合理最严格的安排,一个尘世的人,是无法加以窥度的。那么,又怎知这种安排就一定对自己不利呢……他不再烦躁,轻轻拈起笔,饱蘸了墨,伏下身去,开始在试卷上一个字一个字地书写起来……七董小宛确实已经到了南京。她知道眼下正是考试最紧张的几天,怕扰乱了冒襄的心思,所以没有进城,还暂时留在三山门外的船上。
    由于一直盼不到冒襄的音讯,在惶急无计的情况下,董小宛终于下决心到南京来寻他。而促成这个行动的,则是现在正同她在一起的这位姓陆的卖婆。
    陆卖婆是个已届中年的小户妇女。鹅蛋脸,小尖鼻,细眉细眼,颇有几分姿色;加上生就一张巧嘴巴,能言会道,便不甘寂寞,单身匹马出来闯江湖。她专门出入大户人家,做那一类兑换金珠首饰、贩卖包帕花绒、篦头插带、牵线说媒的帮闲活计,混得久了,也就见多识广,胆大心雄。她住在姑苏半塘,离董小宛的家不过隔着十来间房子,平日常有来往。那天,陆卖婆接了几件首饰,想找主儿兑换,顺脚过来问一声,看见董小宛在独自流泪,问起情由,得知是这么回事,便竭力撺掇她到南京来找冒襄,还自告奋勇陪她一道来,只要董小宛肯担当她的一应花销脚仪就行。董小宛眼见等候无望,也曾动过这念头,只苦于自己孤身一人,她爹董子将又要守着家,分身不开,忽然听说陆卖婆答应相陪,自然十分感激。当下立刻打点行李,择日出门。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在八月初六这天,来到三山门外。
    现在,她们在船上已经住了三天。陆卖婆从不曾来过南京,她这次自告奋勇陪董小宛,一半是出于情分,一半也是想乘机见见大世面。所以船到第二天,她便扯着董小宛上岸游逛。董小宛本没有这份心情,但拗陆卖婆不过,只好倒过来陪她。
    前天和昨天,她们已经游了莫愁湖和凤凰台,可是陆卖婆毫不满足,游兴越来越高。
    她不知听谁说,古城门内的关帝庙求签最灵验,今天又嚷着要去。董小宛实在有点厌烦了,便推辞不肯。不过,陆卖婆却不是那么轻易摆脱得了的。她心眼儿又多,嘴巴子又会说,何况有许多事情,董小宛还得靠着她。所以最后,董小宛依旧只好乖乖儿吩咐船家解缆向北,撑到石城门去。
    “啧啧,瞧,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陆卖婆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她把头探出舱外,朝船家一扬手,“喂,老大,怎么还呆着?快开船!你奶奶我今儿要上石城门去游耍,你若荡得快时,那两盅儿黄汤,少不了你!”说完,一扭身,又坐到董小宛身旁,拉着她的手:“妇妹妹,你只管放心好了,有老姐姐在,你那宝贝冒公子他飞不上天去!”
    “可是、可是他宁可自个儿来,也不去接我!”董小宛可怜巴巴地说。一提起冒襄,她的眼圈就红了,差点没掉下泪来。
    “哎,我不是说了吗,他不来接你,兴许是给事情绊住了,分身不开,兴许是临时一忙,就忙忘了,兴许……”“不!”董小宛悲戚地摇摇头,“他是成心这样子,我都想过了!”
    “啊,怎么?”
    “他若不是成心,就该给我捎个信。这两三个月,我不歇央人带信给他,叮嘱提醒这事。起初他还答应得好好的,可后来……”“后来他就不答理了?”
    董小宛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也不是全不理,就是……”“答应得不那么爽利了,对不?”
    “嗯……”
    陆卖婆斜睨着董小宛,转了半天眼珠子,末了,“噗哧”一笑,安慰说:“妹妹,瞧你急的!只要他不曾把口儿封死,事情就完不了!
    哪怕他封了口,我们也还有法子拆开它!你愁什么!八底牛缴泶影干献チ肆桨压献樱艘话迅⊥穑槐哙咀牛槐咚担骸焙冒桑缃衲阍侔颜馐麓油返轿哺憬闼瞪弦槐椋““姐姐不是都知道了么?”
    “不成!前时你回我话的样儿,像煞那阔小姐偷汉,说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今儿我要听个有根有蒂、有枝有叶,才好给你出主意!”陆卖婆随口吐掉一瓣瓜子壳,立即又拣了一颗瓜子搁在嘴里嗑着。
    董小宛呆呆地瞅了陆卖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幽幽地说起来。
    她从三年前如何第一次认识冒襄起,说到今春的冒襄再度来访,她如何挽留他,后来又怎样随他到了镇江。冒襄开始怎样拒绝她,后来由于朋友们的督促他又怎样回心转意,这一次他又怎样突然反悔,背约不来……一五一十向陆卖婆和盘托出。
    她还特别谈到了冒襄同陈圆圆的关系,最后哽咽说:“我知他心里想着陈姐姐。
    我自问万万不敢同陈家姐姐比,若是陈家姐姐还在,我也不敢存这份心思。只是现在……”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用双手掩着脸,背过身去,失望地、凄苦地哭泣起来。
    陆卖婆却没有劝止她,仍旧管自嗑着瓜子。待到把最后一颗嗑完了,她就站起身,用蒲扇兜着瓜子壳从船篷下往外一倒,又在船帮上扑打了两下,这才放下扇子,转过脸来,拍了拍董小宛的胳膊,说:“好了好了,莫哭了,哭肿了眼睛,待会儿上岸怎么见人?如今核计核计,怎样摆布你那心上的人儿是正经!妹茫皇墙憬阋的悖馐屡山裉煺饩置妫妹媚阋灿胁皇橇ǎ?董小宛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听了这句责备,她不由得抬起头,迷惑地瞅着陆卖婆。
    “你那位什么陈家姐姐,我没见过。”陆卖婆继续说,“她到底怎么个天上有、地下无,妹妹到底比得上她比不上,我也不晓得。不过,这些年姐姐我在江湖上走动,绝色的美人儿也见过几个,未必妹妹就不如她们。若论文才品位,妹妹反觉高出一头。只一样,妹妹却差得太远。你降不住冒公子的心,原因只怕也就在这上头了!”
    “哦?”
    “妹妹,我问你,那些公子哥儿,有财有势,吃穿不愁,家里又都放着三妻四妾的,怎么还要出来找你们姐儿白相胡缠,你想过么?”
    “这……”董小宛的脸红了一下,她想解释说,冒襄家里只有妻子,尚未讨妾,但是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来。
    陆卖婆也不理会她,只管自己说下去:“哼,无非是想换个口味儿罢咧!这也如同吃腻了山珍海味的人,便想尝尝山桃野杏,图个泼辣新鲜。对付这等主儿,你不放出那轻狂风骚的骚劲儿,把他捞拨得爱又不是,恨又不能,丢不开,放不下的,还能指望他死心塌地娶你?妹妹,你输就输在太文静服帖,一本正经呢!”
    听了陆卖婆这番开导,董小宛才有点如梦初醒。本来作为自幼在妓院里长大,而且开门接客也有好几年的小娘,对于这个道理她也未尝不知。只是,秦淮河上的名妓,向来是讲究各人有各人的风度派头。像顾眉的雍容华贵、李十娘的柔弱妩媚、寇白门的风流放纵、李香君的机灵狡黠等等,而文静端庄、清高自命,则正是自己之所以显得与众不同的一种特色,曾经使许多风流狎客大为倾倒。
    她虽然不想故意做作,但总以为像冒襄这样见多识广的公子哥儿,尤其会喜欢这一套,却没想到……她不由得回想起与冒襄相处的那些情景,越想越觉得陆卖婆的话有理。她着急起来:“啊,那、那该怎么办?”
    “怎办?”陆卖婆撇撇嘴,“拿出你的手段来啊,莫非还要姐姐教你?”看见董小宛面现难色,她就奇怪地皱起淡淡的眉毛,“怎么,连这都不会?你那死鬼老娘,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骚姐儿哩!难道就不曾点拨你几下子?”
    “哦,不——”董小宛慌乱地说,连脖子都羞红了。她怕陆卖婆再说下去,只好使劲点点头。
    “嗯,这就对了!”陆卖婆神气地挥了挥手,“这是第一要紧的,若再见到冒公子时,你可得记住了!嗯,还有,你这冒公子必定是个名士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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