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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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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方才说我说的不对,我想知道,到底是哪里说的不对。”
    谢穆青性格率真,既然要跟小姑娘聊天,那就不能站着吧,所以她直接拿袍袖扫了扫竹屋前的竹制木板,而后直接坐在木板上,摆出一副‘有话慢聊’的姿态。
    “女居士方才说天下姓谢的人很多,可你却只认族谱上的三堂八支为族人?”
    谢向晚尾音上挑,明明是冷艳高贵的女王范儿,由个六岁半的女娃儿做来,却很有喜感。
    谢穆青唇边的笑纹加深,眼中的兴趣渐浓,她感觉得到,面前这个小女娃儿绝不似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而且她推断,小家伙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会多么入耳。
    果然,只听得谢向晚脆生生的说:“小女却有一事不明白了,难道贵府府上的族谱就真的记录得那么全,将所有的族人都记了下来?”
    谢穆青挑眉,淡淡的说:“应该没有疏漏,我谢氏并不是什么寒门小户,旁的或许能出错,族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遗漏的。”
    谢向晚撇撇嘴,那神情,仿佛在说,不见得吧。
    谢穆青当然读懂了谢向晚的言下之意,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道:“唔,我想了想,近一两百年间,确实没有什么遗漏。”
    她自幼就是读谢家族谱、家训长大的。少时犯了什么错,旁人家的女儿或许会被罚抄女诫什么的,而她却要被罚抄族谱,三十多年抄写来,谢氏的族谱,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谢向晚却不依不饶,继续道:“那两三百年前的呢?”
    谢穆青凝眉,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诚心要跟自己计较呢,说出来的话。更像是提前想好的。
    难道,这父子三个并不是来寻王家表兄,而是来找自己这个避世谢家女的?!
    可、可这也说不通呀,说实话,她在谢家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呀。尤其是自己父母双亡,兄弟姐妹全无,他们这一房仅剩她这个孤女而已。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放着好好的世家女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蜀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当什么女道士啊。
    一个孤女,六亲死绝,族人避之唯恐不及。名下虽有些薄产,可并不足以让人千方百计的来算计。
    谢穆青心中苦笑连连,她真是被那几个贪心的族叔、族兄们吓到了,如今竟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稳了稳心神,谢穆青直截了当的问道:“小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这般绕弯子。”
    谢向晚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原就似笑非笑的,这一笑便愈发好看了,不过她年纪小,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小丫头可爱。
    “居士姐姐好爽快的人儿啊。我喜欢,”
    谢向晚用力点点头,笑得愈发灿烂,“姐姐既然这么讲,那我就直说了,三百五十多年前,靖康之难,北地百姓举族南迁,然而南迁途中诸多意外,不少人家都出现了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惨事……”
    提起那段历史,绝对是中原汉人又一次的悲惨过往,在场的人都不曾经历,但对那段过往却也知道不少。
    谢穆青面含戚戚焉的点头,“是呀,就是我们谢家也不少族人在那场劫难中失散——”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一顿,双眉蹙起,目光紧紧的盯着谢向晚。
    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谢穆青还认为面前这事儿与自己无关,那她的反应也太慢了。
    谢穆青可是谢家的才女,聪慧程度不亚于身边这位王大名士,她缓缓的问谢向晚:“小姑娘,你到底是谁?今日来我玄清观所为何事?!”
    谢向晚还是端着可爱到爆的笑容,软糯糯的说:“居士姐姐勿恼,我与父亲、兄长来益州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来玄清观拜见齐光先生;第二,寻根!”
    寻根?
    谢穆青唇角上扬,略带嘲讽的说道:“哦?寻根?这有何难?只要按着族谱细细查访便能找到。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府上既然姓谢,为何不前往太康寻找祖先遗迹?”
    这话说得相当刻薄,就差指着谢嘉树父子三个的鼻子说:你们想跟名门攀上关系,大可选个更好的方法,比如去太康寻个落魄的、愿意卖祖宗的谢氏族人,花点儿钱,连个宗,岂不比大老远的跑到蜀地来更便宜?
    现在,谢穆青已经有六七分把握确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有了这个认知,她愈发气愤,太康谢氏有那么多族人,为何偏偏选中她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孤苦女子?
    难道他们也觉得自己好欺负?
    谢向晚何其聪明,哪里听不出对方的讽刺,她微微一怔,旋即对上谢穆青满是悲愤的双眸,联想到自己调查来的资料,也就释然了——唉,不能怪这位穆青居士多想,实在是她的遭遇也太可怜了些。
    好好一个名门淑媛,就因为父母早亡,没有亲近的人为她撑腰,未婚夫君被堂姐撬了墙角,偌大的产业被贪心的族人抢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能凄凄惨惨的一个人躲到大山里‘清修’。
    谢穆青的前三十年,绝对称得上命运多舛了,有了这样的遭遇,也难关她会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呢。
    不过这次她倒也没有猜错……呃,谢向晚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睑,那啥,自己确实是选中了谢穆青作为切入点,所以才会建议父亲来益州‘寻根’。
    压下心底的一丝不好意思。谢向晚故作淡然的解释道:“我知道女居士您的意思,没错,世人崇尚世家,现在虽不是魏晋隋唐。然世人依然对那些旧姓名门仰慕不已。而当世的名门中,太康谢氏称得上一等世家了……”
    谢向晚一番称赞发自肺腑,让人听了却没有任何讨好、巴结的意思,反而、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从骨子里都透出对谢家的倾慕。哦不,不是倾慕,而是自豪。
    听谢向晚的语气,仿佛称赞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家的先祖。
    不过她的这番话,却引起了谢穆青的共鸣,是呀。谢家虽然渐渐衰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势微,谢氏也是当世名门,是任何金钱、权势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但凡是人都喜欢听好话。谢穆青也不能免俗,听了这番话,她看向谢向晚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谢向晚还在继续:“而我们扬州谢家,呵呵,不怕居士姐姐嫌弃,我家先祖是贩盐起家,家中数代代代都是盐商。”
    一边自嘲的说着。一边偷眼看着谢穆青的反应,见她只是讶然的挑眉,似乎才知道面前一家人是盐商,眼中却没有任何鄙夷之色。
    见此情况,谢向晚愈发笃定自己的选择,笑着说道:“世人都笑我盐商粗鄙。我家若是想要摆脱商贾地位,攀扯名门,便该像居士姐姐所说的去太康,寻个谈得来的谢氏族人,与之攀亲、连宗。如此一来,我们便也与太康谢氏有瓜葛了,便也能狐假虎威的唬人了,是也不是?”
    谢穆青见谢向晚如此坦言自己的出身,心念一动,看向她的目光中夹杂了些许赞扬——没有因为祖先粗鄙而觉得羞耻,是个坦荡、率真且孝顺的孩子。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谢穆青与王承还真有几分相似,大概这也是两人能谈得来的原因之一吧。
    谢向晚却话锋一转,敛住笑容,认真的说道:“然而我父亲却不愿这么做,不是不想与名门谢氏连宗,而是——”
    谢向晚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的父亲。
    谢嘉树轻轻颔首。
    谢向晚抿唇,一字一顿的说道:“而是我们家原就出自陈郡谢氏!”
    谢穆青一怔,定定的看着谢向晚,语气严肃的说道:“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谢向晚整个人都放松了,听了谢穆青的话,花朵般粉嫩的双唇绽开灿烂的笑容,道:“呵呵,居士放心,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唯有祖宗却是不能乱认的。”
    谢穆青站起身来,眼睛在谢嘉树父子三个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唯一的成人谢嘉树身上,“谢老爷是吧,府上小姐年纪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便随意的说了,今日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换做旁人,此事就不好收场了。”
    随意认亲,轻则惹人耻笑,重则可是要吃官司的。
    谢家虽已败落,但朝中依然有人在做官,想整治区区一盐商,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谢嘉树见女儿已经把最重要、也是最难说出的话说了出来,他心中再无顾忌,缓缓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道:“某见过这位女居士,我家妙善年纪虽小,却甚是懂事,从不胡言乱语。她说的话,正是某想要说的。”
    谢穆青眉头皱得更紧了,表情有些许不满,心里嘀咕:这家人怎这样不知好歹,我都把梯子给你们放好了,你们只管顺着下来就好,何必继续说假话骗人。难道你们吃准了我心软,不愿与你们为难?!
    王承却看出些门道,眼前这一家人来寻访自己是真,来寻根亦是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父子三人,别看那个小女娃儿年纪最小,可却是三人中最有主意的人。
    而且那小女娃儿看到谢穆青的时候,非但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是诧异,反而一脸的淡然与隐隐的期待。
    倒是她的父亲和兄长,听到谢穆青出自太康谢氏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热切。
    那种眼神他很熟悉,因为世人见到他们这些世家子的时候,都会流露出或羡慕、或嫉妒、或曰恨的热切眼神。几十年他都看习惯了,所以一打眼便认了出来。
    唯有这个小女娃,竟是丝毫没有这种反应,在她眼中。他这个出自太原王氏的名士、谢穆青这个太康谢氏女,仿佛就是一般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难道真如小女娃所言,这个什么扬州谢家是陈郡谢氏的分支?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大周虽然不流行谱系了,可作为老牌世家子,不管是为了彰显自己有传承,还是因为本身兴趣使然,王承对于几大旧姓世家的谱系非常感兴趣。
    恰好几大家族世代联姻。除了本家王氏的族谱,王承多多少少的接触一些旁人家的谱牒,对于谢家的族谱,他虽说不能像谢穆青那般倒背如流吧,至少主要的堂口、分支还是比较清楚的。
    王承眯着眼睛。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真没有想起谢家在扬州有什么近支的族人,更没有做盐商的族人。
    谢穆青也不相信,但谢嘉树是大人了,她不好说对方是‘不懂事乱说话’,这件事关乎自家的名誉,她又不能含糊过去。只得冷下脸来,淡淡的问道:“哦,果有此事?只是不知府上可有什么证据?不是本居士多事、不相信诸位,实在是此事关乎家族的声望,诸位又是来到了我的玄清观,就容不得我不多问两句了!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说着,谢穆青缓缓行了个礼。这就是世家女,不管心里怎样鄙视对方,该有的礼节却是丁点儿都不含糊。
    谢向晚心里暗暗点头,对谢穆青越来越满意了。
    谢嘉树也在心里暗暗赞叹。如果说之前他对女儿的建议还有些担心、犹豫,眼下见了谢穆青,领略了真正谢家女的风范,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好,就她了!
    谢嘉树面儿不显,极力做出淡定状,点头,“当然有证据,某高祖父秉德公八十年前就曾经来蜀地寻根,只可惜遭遇战乱而不可得。但却找到了一份残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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