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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谋夫记-叶梵-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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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东西,是让宁王府的人帮我准备的,借花献佛,只能说是聊表心意,毕竟我在牢里待过,深知里面的艰难。进来之前,陆言亲手翻看过里面的东西——我不得不佩服他的仔细与谨慎。
  阿呼尔望着我,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我知道……落在他们手里,我肯定得死。”
  我怔了一下,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想知道……我家爷,好不好,他若没事,我也放心了……”
  我讷讷无言,其实他的结局我也知道,却不敢去想。
  翻出水清扬送我的金创药,我递给他轻声叹息:“留着吧,也许会有用……”
  阿呼尔伸手接过,目光微不可见的一闪!
  是的,贴在药盒子下面的,是我的一枚耳环。
  银制的环圈被我掰成扁扁的一片,只有两三公分长短,窄而薄而利。我知道,阿呼尔身怀武功,应该也是不弱的。但愿他能够善用此物——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此微不足道,也许连良心上的平安都换不得的微缈。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缓缓起身,目注着阿呼尔,一字一字地道:“好好活着,哪怕拖得一天,也总有希望!” 
  这一句,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又或者是……那个人!
  阿呼尔忽然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撑,从半卧的姿势变成跪姿,向我深深的叩了一个头,手腕脚腕间的镣铐叮当作响:“谢谢白姑娘,不管阿呼尔还能不能活着,姑娘的情义我终生不忘!若有来世……”
  我只觉得心痛难当。我所做的只有这么一点,却换来他这样的大礼,情何以堪。于是我复又蹲下去,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扶他坐好,缓缓道:“若有来世,依旧只求堂堂正正存活于世,无愧于心罢了,而下一世,无论谁的是非恩怨,我都不想欠不想还不想记!”
  说罢,我起身,转头,快步离开。
  我怕我再不走,又会流泪。
  然后我依旧听到叮当作响的铁链声,和一声仿佛压在我胸口的沉沉的叩头声……
  陆言的脚步声在我身后不紧不慢,仿佛我走得多快多慢,他都永远这样气定神闲的跟在身后。
  我忽然觉得,这人的心机之深沉,绝不在朱离和水清扬之下。深深吸了口室外清凉的空气,却依然排不去心中的郁闷,我顿了脚步瞥了眼身后的陆言和他的两个亲卫刚要开口,却听他在我身后缓缓道:“为什么?他只是一个辽人,而且还只是个……下人……”
  什么“为什么”?我怔了一下——是为什么会来探望他,还是为什么以平礼相待?或者是为什么会为他伤心难过落泪?或许我的世界与陆言的世界差距太大,或者他永远不可能体会到我面对生命的尊严的郑重,但我还是转身看向他:“下人,也是人。”
  不管是上人,还是下人,不管是汉人,还是辽人——我尊重生命的个体。
  陆言明显因为我的话而一呆,片刻之后却只是冷笑一声。
  我不求他能理解,就算他聪明非凡,就算他与水清扬是朋友,然而我与他,终究不相为谋。
  我不再言语,转身欲走,他却在我身后冷冷道:“若是你的父母姐妹,全部死在辽人手里,只怕你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
  我叹息——听得出他话里的恨意。那么,那个父母姐妹全死在辽人手里的人,可是他?难怪会那么恨辽人——我嘴动了动,想说“杀他们的并不是阿呼尔”,然后我咬着唇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是圣母,我做过一次圣母已经把自己输了进去,现在我除了想救赎自己谁也不想救赎。
  突然陆言面色一变,目光直盯着远处。我不由随着看过去,不远处浓烟滚滚,直冲云端。远远透着几重院子的门,也看到不少兵士抬了桶向前院涌去。
  传信之人奔了过来,脚步匆忙慌乱:“陆都统,不好了,不好了……镇衙……镇衙走水了……”
  镇衙兵府皆于此地,而与监牢也只有两重院落之隔,陆言乃奉命巡察平远镇武将,若镇衙兵府出了事故,难免没有监管不利之责。
  陆言不由皱眉:“前几日刚刚降雨,怎会走水?”
  那传信之人摇头:“卑职也不知道,只听说火势是从镇衙西进院开始的,但因为今日有风,蔓延极快,已烧至东侧院的户档室……很快就逼进火器库……”
  陆言似是一惊,飞身掠向前院。
  我叹息。火器库,顾名思义,若真烧到那里估计陆言这个都统的职位就该不保了,难怪一向心机深沉的他也会慌了手脚。
  我瞥了眼身后的陆言随身的两个亲卫刚要开口,却只见陆言的身形竟然在猛然之间一转,一个闪身凌空击向报信的那人!
  这突然之变带起漫天杀气,吓了我一跳。这又是哪一出?
  然而那报信之人却似乎料到了陆言的去而复一般,从容扬起双掌,接了他这一击!
  陆言一击无效,迅速翻身撤了半步,“嘡”的一声拔出随身长剑,剑光如水,直指向那人:“说,你是何人?”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扯了头上的帽子,一头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映着他琥珀色眸间的张狂无惧,竟然是——张义!
  

作者有话要说:剪不断理还乱,
见故人尘满面。
咫尺天涯路远,
不知今夕何年?
奈何情深缘浅,
相见争如不见!



    几重天 

    我怔怔地望着张义,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喜悦!
    他还活着,真好! 
    却见陆言剑尖一抖,目光亦如剑芒般逼人:“西辽达丹部狼王萧毅!”
    没有丝毫迟疑,是肯定句——原来陆言一直都知道张义的身份。 
    不过转念一想,知己知彼,才是兵家之道,张义能潜进大奕朝那么久,大奕朝中又何尝会没有安插在对方的细作? 
    张义笑笑,却没作声。那动作,是我熟悉地微微扯着唇角——我心中突然一痛,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仿佛有那扯出的,不是他的笑容,而是我心底最深刻的担忧与不安。
    远处的火还在烧着,映红了夜色中的天空,依稀能够听到救火声和人声脚步声。然而一切仿佛与陆言无关一般,他只是沉静如水地看着张义:“牢中那人是你的部下,我猜你会来救他。只是……你比我想的来得晚……” 
    心再次抽痛。又如何会来得不晚?当日中了水清扬的剑,连续奔波引发内伤,在崖边又身受数箭,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谁知道他身上的伤,在短短数日是不是能够好全? 
    又或者,他一向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此时却听张义淡淡:“来得晚,总比不来强,要不然陆都统的一番心思,岂不是白废了?” 
    “明知我有布置,你竟还敢来送死,是欺我大奕朝中无人,还是自负武功高强,抵挡得过我这疏而不露的天网?” 陆言声音里威严立现,咄咄逼人。 
    张义居然笑道:“若你有朋友身陷囹圄,自然也会舍命相救,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难为蛮人竟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陆言不为所动地冷笑,我却心有感动。刚刚陆言所问的“为什么”,我所答的“下人也是人”,只怕陆言永远不能体会,但是,张义懂得! 
    这个自诩文明深受礼仪熏陶的人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而他口中的“蛮人”却懂得把一个下人当成朋友!
    此时却见陆言一只手执剑,另一只做了一个手势。—瞬时,暗色的夜幕中,亮起数枝火把,闪出七八个手持弓箭的兵士。 
    箭在弦上。 
    我忍不住一抖。张义和箭还真是有缘,上回萧战的箭还让我心有余悸,这年头怎么走到哪都是这种杀伤性的利器?我不由看向陆言——这人也真有心,难道这些人为了张义居然守株待兔了这么久? 
    张义目注着四下的弓箭,笑得淡然:“陆都统,果然是一片苦心。” 
    “你这招声东击西,实在并不高明。”陆言道,说罢一摆手,竟是命人架了阿呼尔出来。阿呼尔一身伤痕在光线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张义淡淡瞥了他一眼:“还活着?” 
    阿呼尔见了张义似乎也是微微一怔,随后露出招牌般憨敦的笑:“爷放心,阿呼尔皮糙肉厚,这几下,还死不了。” 
    张义也不在看他,只是向陆言笑:“你用心良苦,焉知我不是有备而来?”他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极清亮的口哨,却只听得远处“轰”的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陆言猛地回头,面色大变! 
    我猜也猜得到,张义真叫人点了火器库! 
    “我听说大奕朝跟西辽拓跋国主之间的交易谈得不怎么愉快,我不知道若是火器库被烧了会是谁最开心,但我知道谁会最不开心……”张义话还未说完,陆言长剑一晃,如灵蛇般直逼向张义,招招刺向要害。
    张义闪身、腾挪,几个身形变换,手在腰间一拍,一根软鞭应声而出握在手中,而此时,却猛听身边几声惊呼——阿呼尔竟自行弄开了手镣脚镣,两个押着他的守卫猝不急防,被阿呼尔打翻在地。眼前什么物体在阳光下一闪,刺痛了我的眼,我下意识大叫一声:“不要——”
    阿呼尔怔了一下,已攻至其中一名守卫咽喉的那支银制利器,终是撤了回来,但瞬间却劈手夺下了其中一名守卫的长刀。 
    那边,张义与陆言缠斗在一处。我见过水清扬使剑,当时与萧战之战,也是一人剑一人鞭,然而水清扬的剑技虽精美高超但样式过于花巧优雅,细细看来,陆言则招招凌厉直接,足见他学的不是剑术,而应该是击技——或者,在战场上,这种武功最有效。
    而张义与他风格很像,一根长鞭也没有更多花哨的招式,鞭鞭扬起凌厉的风芒,直逼陆言要害。 
    估计若在平时,也许他们二人还需过上许多招才能分出胜负,可偏是张义刚刚攻心之术起了作用,火器库被炸多少对陆言有所影响,因此陆言显得愤怒而急燥。眼见自己一时攻不下陆言,阿呼尔又挣开守卫,陆言忽然扬声:“放箭!” 
    一瞬间我只觉得心脏猛地的抽,仿佛当时情景重现。却见此时,阿呼尔忽然上前一步,用长刀挽起漫天刀光,宛若一张眩目的大网,细密挡住十数人疾射出来的箭——或许没有阿呼尔,张义也未必会死于乱箭之下,然而因为阿呼尔的出现,令陆言输得很没面子。 
    我虽然知道阿呼尔会武功,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不在张义之下!特别是他还浑身流着血,带了那么多处的伤! 
    张义抽了个空子笑道:“陆都统,何需我来嘲笑你大奕朝无人,堂堂大奕朝御前步军司副都统,从二品的官儿,也不过如此,难怪拓跋宏不肯跟你们谈和……” 
    这话说得太刻薄了!不过张义一向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他的毒舌本色我不止一次领教过了。不由回想起彼时种种,却听张义又道:“大奕朝世子府我去得,死牢我去得,就连皇宫我也来得去得,怎的一个小小的平远镇我便来不……”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破空之声呼啸而过,透着阿呼尔漫天的刀光,绕过陆言凌厉的剑光,闪过张义飞扬的鞭影,直奔向他的面门而来,一个“得”字戛然而止在他口中。事虽突然,但他却长鞭一收,猛地闪身,身形在空中竟平移几分,避过那极是凌厉的一箭,我刚略松了口气,却不料那支箭竟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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