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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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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了她的“失踪”,叫着跑了过来:“怎么?浣青,你又躲开了,不给我面子吗?”
  “哪里,侯少爷,我真不能再喝酒了。”浣青勉强的笑着,勉强的解释。却依然被侯良 拉到席间去了。侯良斟满了她面前的杯子,强迫着说:“你今天一直躲得远远的,太不给人 面子了,现在非罚你干三杯酒不可!”“我真的不行,侯少爷,你知道我的酒力很浅!”
  “不成,不吵吵吵吵……”侯良闹着,扯着浣青的衣袖,有点儿借酒装疯。“噢,侯少 爷,”小丫头珮儿赶了过来,婉转的说:“我们小姐是真不能多喝酒的!她今天又不大舒 服。”
  “哦,你这小丫头,少多嘴吧!”侯良不高兴的说。
  “这样吧!”狄世谦突然站了起来,大声的说:“让我代杨姑娘干了这三杯,如何?” 说完,他不等主人的许可,就举起浣青面前的杯子,连干了三杯,把杯底对侯良照了照。侯 良耸耸肩,笑着说:“既然有你狄兄给她说情,我就饶了她吧!只是,浣青,你如何谢人家 呢?”浣青看着世谦,这是第四次他们四目相瞩了。这次,世谦的目光是深沉的,研判的, 带着一抹深深的同情与关怀,还有份奇异的了解和忧郁,甚至有些严厉,好像在责备她,好 像在不赞成她,好像在那儿说:“为什么你要在这儿?为什么你竟和这些人在一起?为什么 你甘于这份生活?”浣青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瑟缩了,震动了,一股恻然的哀楚猛的兜上心 来,顿时间觉得心荡神驰,而哀愁满腹。再抬眼注视窗外,已落日衔山,彩霞满天,湖面 上,夕阳山影,荡漾着一片金光。而柳堤上,杨柳低垂,归禽鸣噪,杨花飘香,柳条摇曳, 好一副湖光山色但是……浣青自忖姓杨,却身似杨花。自忖弱质如柳,所以“枝迎南北鸟, 叶送往来风”。不禁怆恻满怀,而泫然欲涕。满斟了一杯酒,她一饮而尽,望着狄世谦,她 朗声说:“狄少爷,愿为您歌一曲,以谢维护之忱。”
  说完,她扬了扬眉,望着船外的落日夕阳,和那飘飞着的柳条,清脆而婉转的唱了起来:
  “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念异乡羁旅,柔情别绪,谁与温存?空樽夜泣,青山不语,残月当门,翠玉楼前,唯有一波湖水,摇荡山云,天长梦短,问恁时,重见桃根?
  这次第,算人间没个,并刀剪断,心上愁痕!“
  唱完,她把目光从远山远树间收了回来,盈盈然,恻恻然的看了狄世谦一眼。狄世谦微 微一震,手里那满杯的酒,就都溢出了杯外。迎视着那若有所诉的目光,听了那哀愁柔媚的 歌词,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举起杯来,他掩饰什么似的,将酒喝尽。还来不及说话,那侯 良与万家三兄弟,已鼓起掌来,又喝彩,又叫好。那万家的老三,生怕别人认为他没念过几 年书,在那儿大声的发表着意见:“好歌!好歌!怪不得以前欧阳修有句子说:”好妓好歌喉,不醉无休!劝君满满酌金 瓯,纵使花前常病酒,也是风流!‘哈构构!我今天也’不醉无休‘!“
  “那么,万兄是以欧阳公自居了!”侯良打趣的说。
  “哈构构!”万家的三少爷笑得更得意了。“我只是和欧阳公有同样的看法,‘纵使花 前常病酒,也是风流’呀!哈构构!”
  狄世谦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又转回到浣青的脸上来了,感觉到他的注视,浣青回过头 来。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不再彼此躲避了,而是默默的对望着。好久好久,浣青才微微的一 笑,笑得可怜,笑得无奈,也笑得委婉,低声的,她说:“狄少爷,您有雅兴来游湖,就该寻得欢乐回去。一向听说您酒量好,我给您斟满杯 子,您也该学学万少爷,不醉无休呀!”说着,她提起酒壶,斟满狄世谦面前的杯子,一面 又轻声的念着前人的几句词:“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 花间留晚照!”狄世谦握住了杯子,深深的望着面前这个少女,一件浅绿色的衣服,白色纻 罗纱的裙子,外面罩着银绿色锦缎背心,襟上绣着无数只彩蝶。梳着高高的髻,簪着翠玉的 簪子和白色的珠串。瓜子脸,细挑的眉毛,水盈盈的双眸和细腻的皮肤。这就是艳名四播的 杨浣青呵!再也没料到勾栏中有这样的女孩子。再也没料到一个秀外慧中的少女却会沦入风 尘!这世界又何尝有天理在?又何尝有公平在?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不知不觉的干了面前 的杯子。浣青再给他注满,他再干了。于是,他醉了,醉在湖光山色里,醉在酒里,醉在浣 青的眼波里。他最后的意识,是在那儿举酒持觞,击筑而歌:
  “牡丹盛坼春将暮,群芳羞妒!
  几时流落在人间,半开仙露!
  馨香艳冶,吟看醉赏,叹谁能留住!
  莫辞持烛夜深深,怨等闲风雨!“
  二虽然是暮春时节,湖畔的夜,仍然凉意深深。
  浣青倚着窗子坐着,怀中抱着一个琵琶,只是胡乱的拨着弦,始终没有拨出一个调子 来。珮儿三度进房,剪烛挑灯,添茶添水,看到浣青一直那样无情无绪,不动,也不说话, 她忍不住说:“小姐,如果没事呵,不如早点睡吧!”
  “还早,不是吗?”浣青说,不安的看了看那烧残了的蜡烛,和烛台上那堆烛泪。“也 不太早了,”珮儿说,看了看窗子。“打晌午起,就飘起雨来了,现在,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呢,看这样的天气呵,那狄少爷是不会来了呢!”浣青瞪了珮儿一眼。“谁告诉你我在等狄 少爷呀?”
  “噢,小姐,”珮儿悄悄的笑着,走到床边去整理着被褥,又去添了添薰炉里的香。 “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小姐的哪一项心事我不知道呢!”“算了吧!你这丫头!”浣青笑了 笑,又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珮儿,你把这琵琶拿走吧!今晚什么曲子都弹不好。”
  珮儿取走了琵琶。浣青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去,推开窗格,可不是,窗外那雨正淅淅沥 沥的打着芭蕉叶子,檐前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天色暗沉沉的,园里的花影树影,都模糊难 辨,远处的山峦和湖水,更是一片朦胧了。是的,这样的夜,他是不会来了。想现在,他可 能正和他的夫人,剪烛闲话,挑灯夜读吧!她轻咬了一下嘴唇,不由自主的,再叹了口气。 一阵风过,那雨珠从树梢上筛落了下来,簌簌落落的发出一串轻响,她拉紧了衣襟,禁不住 的打了个寒噤,桌上的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珮儿赶了过来,说:“小姐,别好好的在那儿吹风吧!前两日着了凉才好,这会儿又不爱惜身子了。”说 着,她关起了窗格子,拴好了栓。浣青望着珮儿那苗条的身子,和那姣好的脸庞,忍不住点 点头说:“好丫头,跟了我,你也是够苦命的,如果投生在好人家,不也是千金小姐吗?”一句 话说得珮儿心酸,转过头来,她望着浣青,勉强的笑着说:“罢了,小姐,怎么又勾出这些 话来?跟了您是我的造化呢!说真的,你还是早些睡吧。今晚你拒绝了张家少爷的邀请,太 太很不高兴,明天,周府里约好了还要你去游湖呢!”
  “我妈答应周家了吗?”
  “可不是,哪一次能拒绝周家呢?人家有钱有势嘛!上回,我听周少爷的小童儿说,他 们家少爷还想娶你去作四房呢!”
  “呸!他也配!”浣青没好气的说。
  “所以啊,小姐,你也注意点儿吧。”珮儿压低了声音:“周家是肯花钱的,我们太 太,又只认得这个,”她把手指圈起来,做了个制钱的样子。“你要是真喜欢那个狄少爷 呵,你就该催促他拿个主意呀!”
  “嗬!你这丫头越来越胡说了!”浣青红了脸叱责着。“去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我说的才是正经话呢!不要错过了机会,将来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哎呀,你不能少说 几句吗?”浣青烦恼的瞪着她:“你知道什么呢?傻丫头!像狄少爷那种人家,那份门第, 不是我们进得去的,知道吗?人家是世代书香,家教严谨,狄少爷每回来这儿,都不敢给家 里知道,你想,他家还会允许他把我弄进门吗?还不走开去!别在这儿多嘴了!”
  珮儿不敢再说话了,看着浣青,后者那眉头已紧紧的蹙了起来,眼中已漾着泪,满面凄 惶之色。她不禁大大的懊恼,自己不该多嘴了。悄悄的退了下去,留下浣青,被勾动了满腹 心事,兀自在那儿发着呆。
  一盏茶之后,风声更紧了。浣青独自坐在桌前,听着那雨珠儿打着窗纸,淅淅簌簌的, 又听着那风声,把窗槛震动得格格响,就更加没有睡意了。扬着声音,她喊:“珮儿!”珮儿立即走了进来。“是的,小姐。”“给我研磨,准备纸笔。”
  “又要写东西吗?其实,不写也罢,每回作诗填词的,总要闹到五更天才睡。”“你嫌 麻烦就去先睡,我不用你服侍。”浣青不高兴的说。“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唠哌叨叨的!”
  “哎哎,好小姐,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就不再说了,行吗?”珮儿说着,走过去准 备着纸笔,一叠米色的花笺,整齐的放在桌上,研好了墨,把两支上好的小精工架在笔山 上。她就走开去给浣青重新斟上一杯好茶,又把香炉里添满了香。再去取了件白缎子小毛边 的团花背心来,央告似的说:“小姐,好歹添件衣裳,总可以吧!你听那雨下大了,天气凉 得紧呢!”浣青看着珮儿,那丫头满脸堆着笑,手里举着背心,默的瞅着她。浣青忍不住 扑哧一笑,穿上了背心,喃喃的说了句:“拿你这丫头真没办法!”
  就在桌前坐了下来,先端着茶杯,啜了一口,然后提起笔来,静静的凝思着。珮儿早就 识趣的退到隔壁的小间里去了,她知道浣青作诗时,是不愿有人在旁边打扰的。
  屋里静悄悄的,浣青提着笔,望着面前的花笺。听窗外的风声,已一阵比一阵紧了。清 明节早就过了,残春时节的夜雨,别有一份特殊的凄凉意味。想起自己,父母早丧,孤苦无 依,恶叔无赖,竟卖入风尘,而养母嗜财如命,自己前途堪忧。想将来,一定也是“门前冷 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不禁感怀万端。再听雨声零乱,更鼓频敲,心中就愈加烦 恼。把笔蘸饱了墨,她在那纸上,一挥而就,洒洒落落的写下了一阕词。刚刚写完,只听到 屋外一阵骚动,接着,就是养母那兴奋的、尖锐的嗓子,在外厢里嚷着:“浣青哪,狄少爷来了!”
  狄少爷!浣青心里猛的一跳,只怕是听错了,而心脏已擂鼓似的猛敲了起来。坐在那 儿,只觉得手脚软软的,动也动不了。珮儿早从里间里跑了出来,投给了浣青又兴奋、又喜 悦、又神秘,而又会心的一笑,就赶过去掀帘子,接着,就似喜似嗔的在那儿埋怨了:“狄少爷,你再不来呵,我们小姐可要生气了呢!”
  狄少爷!真的是他了!浣青幽幽的吐出一口气来,已分不出心中是喜是忧,是感动,还 是伤心。扶着桌沿儿,她盈盈起立,呆呆的望着房门口。从那珮儿拉开的珠帘里,狄世谦已 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一袭薄呢罩袍,已半被雨珠所淋湿了,肩上、袖口、下摆,都是濡湿 的,连发际和头巾,都沾着水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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