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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两江湖之绝顶-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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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有劳记挂,神医呢?”

    “也……很好。”那些压在胸膛里的东西啊,竟然想泛滥到眼睛里来。他微微一笑,仰头看壁上挂的云石画,将那一点点失态倒流回去,“娑定城的房子,还是这么堂皇轩广啊。”

    卖兵器果然比卖药赚钱很多。

    两人耳畔同时响起这句话。当时的扶柳轩里柳树才发出新芽,一树浅碧如同烟雾。两个人的神魂都有一阵说不出来动荡,像是要被重新扯进那个初春的院落里。但,这现在是冬天,而这里是众华轩,扶柳轩里的春天,早已经过去了。

    百里无双哑声道:“神医是来赏画的吗?”

    “当然不。”他低了一回头,收拾那些四散的思绪,脸上显出温和的浅笑——如对待一个老朋友般的笑容,显得亲近却不容靠近,“我来是给大小姐道喜的。”

    “是吗?不知喜从何来?”

    “从容仰慕大小姐的芳华,愿与大小姐结百年之好,特地托我来说媒。”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慢。但总算说完了。

    百里无双听得也很慢,第一遍居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次后寻思了一遍,才知道。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嗡嗡直响,听错了,应该是听错了,她不敢相信。

    她看着他,瞳仁那样黑那样深,“你要我嫁给唐从容?”

    这句话,后来的日子里,反复在央落雪的梦境里回响,回声巨大,震得他醒来。窗上冷月森森,再也不能成眠。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但那个时候,他还是答:“唐门与娑定城门当户对,从容和大小姐珠连璧合——”还有许多吉祥的好话,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佳偶天成……他都可以说出来吧,即使每说一个字,心脏都在收缩,他也可以说出来吧?

    不过百里无双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她微笑了起来,“好,很好。”脸庞那样消瘦,脸色那样苍白,眼睛里浮现奇异的血色,她坐在那里微笑,“唐门和娑定城联姻,药王谷做媒,三大势力都聚到了一起,到时是不是要请问武院主婚呢?”

    婚事就这样开始筹备了起来。

    新郎是唐从容是唐门家主,新娘是娑定城第一铸剑师百里无双,提亲的媒人是药王谷大弟子央落雪,请来主持婚事的则是问院院主萧平君。

    四大势力,第一次汇聚在一起。江湖上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盛事。

    虽说成亲前新人不宜见面,但唐从容还是到了娑定城一趟,在娑定城待客的众华轩里,见到了他的未婚妻。

    他微微吃了一惊。

    他记忆里的百里无双一直是在虚余寺上见面时的模样,红衣高髻,眉心红芒,大有仙风。眼前的百里无双打扮和模样都没有改,他却几乎不认得她。

    非常瘦。

    眼睛非常黑。

    “大小姐似乎不适合当一个新娘子呢。”他直言。

    “我想,这起婚事,是两家的事,而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唯有声音,还和当初一样,低低的轻哑,隐隐有力,“我确实不会是一个好妻子,即使成了亲,我也不会在唐门长住,望家主体谅。”

    这话说得很低,但姿态一点儿也不低,唐从容却不以为忤,“正好,我恐怕也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一切就随大小姐的意思。”

    婚礼定在来年正月十三,唐从容的生日。

    那一天几乎所有能赶到唐门的人,都赶来了,整座锦官城都人满为患。纵使杭州花家为贺唐门家主娶亲,包下了所有客栈的房间,然而还有一大批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最后连平阳县都住满了唐门的客人。

    到了成婚那一夜,唐门已经被挤得密不透风。坐唐门内席的都是江湖风云榜中有数的人物,没数得连新娘新郎的面也没法见着,街上的流水席坐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干脆饭也不吃,坐在屋顶上等着观看这场百年难遇的婚事。

    央落雪位列上席,正对着门口,人头攒动间,新娘子在喜娘的牵引下走进来,唐从容上前,接过她手中红绸的另一头。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凹下去一个脚印,永远地留在那里。

    她嫁人了。

    成亲了。

    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看着俯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她的红衣真耀眼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满室都是红光,她的红嫁衣耀着他的眼睛,眼前仿佛只剩下这片红光,她的背影融化在这唯一的色彩里,渐行渐远。

    黑暗如墨汁一样倾倒下来,红光洇洇地被它淹没。

    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一点光亮的,死黑。

    他的一只手里犹拿着酒壶,慢慢地,把左手的酒杯凑到壶口去酒。

    酒洒出来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他并没失态,席上没有任何人发觉。

    大家都在看唐且芳呢。他和唐从容感情最好,今天看唐从容成亲,高兴得有敬必饮,不敬也找人对饮。鞭炮声片刻响起来,整个场合热闹极了,他拎着酒壶,下席。

    他走得有些慢,但没有走错路。

    唐门他并不陌生。当初给唐从容的外甥女花千夜治病,他常在药王谷与唐门间两地往来。耳边传来的水波拍岸声告诉他,听水榭到了。

    今天的听水榭一定漂亮。开席前他就到这里转了一圈,看到檐下挂满灯笼,水面无波,又倒映出无数灯笼,水天两重世界。

    幸亏,那时来看了一眼。

    不然,我一定会很遗憾没能看到你的新房。

    他就在湖边柳树边坐下,就着冷风喝了口酒。酒是冷的,风是冷的,整个肺腑都是冷的。

    冷透了。

    有个人走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把他的酒壶也拿去,“你怎么也下席了?”来人问。他听出来了,原来是唐且芳。

    他想开口,酒气却翻上来,险些要吐,喘了口气才平下去。酒气一阵接一阵涌上来,心里面的事被酒泡着,像一朵朵干花经了水,止不住地膨胀,还原。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呢。”他靠着树干,说,“从容会好好对她。从容的脾气,我最清楚。别人很难接近,一旦成了自己人,就会特别好。”

    “是啊,他们俩一定过得很好。”唐且芳咕哝着答腔,“从容成亲了,成亲了。”

    “你脾气不好,我不会把她嫁给你。她要嫁的人,一定要像从容一样,家世好,为人好,一定要我信得过。”他又灌了一口酒,“……这样我才放心……”

    唐且芳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风声呼呼从耳旁过,呼吸变成一件费力的事,血液里好像有泡沫升起来,又破灭,眼睛涩涩的,脸上凉凉的,有什么滑进嘴角,有点咸。

    他不想她嫁人。在席上他恨不得把那根红绸绞成碎片,再带她走得远远的。可这是他一手造就的戏,唱到这里他不再是主角,他要看到她安稳地成家,他要看到她嫁给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你要适应啊,唐从容的脾气开始是有点怪的……不过习惯了你会喜欢他。这么多年我也只有他这么个朋友,我不知道还有谁比得上他……”他喃喃地说着,神志渐渐模糊,好像有人来扶他,于是他就被扶走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就在他走后不久,听水榭里驶出一叶小舟,笃,靠在岸边。

    听水榭内灯火融融。

    红灯红烛红衣红字,喜气洋洋。

    新娘子坐在床畔,盖头垂在面前。喜娘把秤杆交到新郎手里,让他挑盖头。

    她看见他吉服底下的鞋子,黑缎底绣着五彩祥云,虽然她不懂针线,也知道这手工极其精致。她还看见他衣摆上半截流苏,那是系在腰间的荷包垂下来的。

    唐从容她不是没见过,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至少她知道他是个温和知礼的人,可是在这样一刻,心跳得异常缓慢,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在发白。

    手心出了一把冷汗。

    害怕。

    居然是“怕”。

    说出来一定没有人相信,她从来没怕过什么,却怕成为别人的妻子。

    怕成亲。

    婚事是她自己答应的,也许答应的时候情绪不稳,可之后她反复思量过,嫁给唐从容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要成亲还有比唐从容更好的对象吗?

    可唐从容渐近的身影带给她极大的压迫,未知的、莫名的恐惧扼住她的喉咙,她感觉到秤杆伸到杆头底下,感应到它的那一片肌肤寒毛根根竖立,她刷地站起来,自己掀了盖头。

    喜娘和下人们吓了一跳。

    唐从容人如其名,倒从容得很,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有把剑在浣剑池里,今晚必须拿出来。”她听到自己这样说,明白自己有多过分,但是,她没办法继续下去,“不然会伤到剑的炎气。”

    如果这是一出戏,她已经唱到头了。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除了那个人之外,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成为她的丈夫。

    这喜气洋洋的一切,如果不是那个人,就变得这样可怕。

    明白这一点让她很苍凉。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无能,甚至连恨的力量都失去。她会答应成亲,不能说没有报复的成分。是的,你让我嫁,所以我就嫁。看看我们谁会后悔。

    她没有后悔。她知道再回到那一天,她还是会这样决定。不这样,难道哀求他,让他娶她吗?是的,不后悔。只是疲倦,累极了。她唱着这出别人的戏,吉服如同枷锁。

    她对唐从容充满歉意,“对不住,我——”

    “我明白。”唐从容柔声道,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一点也不生气,“我早说过,一切都随大小姐的意思。要离开随时都可以,我会向他们解释。”

    百里无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唐从容微笑,“我们谁也没欠谁。”忽然眨眨眼,“你的嫁衣是落雪送的。”

    她已经听不明白他的话,声音穿过耳朵,大脑却不清楚其中的意思,她只想快点离开,她踏上了驶向岸边的小舟,在洞房花烛夜,离开了唐门。

    酒席上仍然热闹,没有人知道他们庆祝的婚事里,已经没有了新娘。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连新郎也没有了。

    唐家人说新郎同新娘效仿闲云野鹤,游山玩水去了。央落雪却深知这两个人的脾气绝不会在大婚头一天就出门。

    能解释这件事的唯有唐且芳。

    “他们没有在一起。百里无双回了娑定城,从容——”唐且芳咬了咬牙,“从容不知去了哪里。”

    央落雪立刻往娑定城去,“快一点!”他吩咐驾车的展元。

    快一点。

    他必须在自己彻底丧失知觉之前,看她得到安稳且不可动摇的幸福。

    马车一路都驶得很快,快到娑定城的时候却停住。

    “展元?”

    回答他的是一枚刺入穴道的金针,紧跟着又一枚。

    “展元你要干什么?”

    央落雪什么也看不见,但被刺入的穴道位置和次序让他心里一惊。

    金针度穴!

    “我终于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了……”展元刺入第三枚金针,“……师父。”

    他的手法也许没有央落雪快,但准头丝毫不差,最后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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