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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青山接流水-第28章

小说: 青山接流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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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王爷缓缓站起,俯身将蓝徽容扶起,又坐于榻前搂住岳铁成身躯,低声唤道:“铁成!”
  岳铁成似是听到他的呼唤,微睁双眼,见慕王爷眼中隐有泪水,又闭上眼睛,断断续续道:“三哥,你不用伤心,我终于可以,可以回苍—山—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分,院中流动着浓浓的哀恸,蓝徽容呆呆坐于廊前台阶之上,任泪水不停涌出,任心剧烈的疼痛,她不敢再回到身后室内,不敢再望向那似已平静睡去的铁牛舅舅。
  她在心底一声声的呼唤着母亲,母亲,您最疼爱的铁牛舅舅为了救容儿,就要来见您了,母亲,您在天之灵能看到吗?母亲,您能不能告诉容儿,到底因为什么,您要容儿过这样的人生?
  容儿不想看到战争,不想杀人,不想面对生离死别,容儿只想纵马江湖,只想快意人生,只想去看看您说的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只想寻一个知心之人,过幸福而简单的生活,为何,您要给容儿套上这么沉重的枷锁?到底是为了什么?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两人一左一右,在蓝徽容身侧坐了下来,沉默良久,终是慕世琮涩声道:“你不要再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可是咱们虎翼营的规矩。”
  孔瑄却不说话,带着疑惑的眼神静静地凝望着蓝徽容,右手轻扯着廊下杂草,带起一股泥土和灰尘,迷蒙晦暗。
  蓝徽容不愿被他们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将头埋在膝间,待泪水渐渐止住,才抬起头来,却见慕王爷正立于自己身前,平静地望着自己。
  蓝徽容缓缓站起来,与慕王爷默然对望,良久,慕王爷轻叹一声,和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徽容本不欲回答,却见他射向自己的目光并无恶意,竟与岳铁成打马冲来望向自己的眼神一般无二,心中一动,犹豫片刻,低声道:“母亲唤我容儿。”
  “容儿?容州城的容吗?”
  “是。”
  慕王爷嘴角一颤,负手在蓝徽容身前走了数个来回,仰头望向天际一弯新升的弦月,低低吟道:“二十年来堕世间,霜风雪雨下苍山。皆为意气豪情故,一声弹指出容州。”
  “容儿。”慕王爷转身望向蓝徽容。
  蓝徽容也不应答,神色清冷地看着他。慕王爷望了望她身边的慕世琮与孔瑄,面色渐转平和:“容儿,你先住在这里,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决定去留吧。”说着飘然而去。
  慕世琮好奇的看了看蓝徽容,转身跟着慕王爷步向前院。
  蓝徽容呆呆地坐落下来,慕王爷究竟是何意思?他分明已知自己来历,应该也能猜到自己的来意,他会如何处置自己?母亲与他到底有何恩怨?如果真有滔天的仇恨,为何母亲疼爱的铁牛舅舅会这么死心塌地追随于他?
  想起岳铁成,她心内又是一阵疼痛,眼眶再度湿润,恍惚间,一只温润的手伸了过来。
  蓝徽容略带疑惑地望向孔瑄,孔瑄迟疑片刻,咬牙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夜空中,弦月微斜,寒星闪烁,凉风轻拂,蓝徽容默默随着孔瑄在安州城内悠悠行走,她不知孔瑄要带自己去往何处,但只要能远远离开那个太守府,离开那令人窒息的伤痛,便是陷阱,便是牢狱,她也心甘情愿。
  孔瑄也不说话,在城中东拐西横,穿过数处街巷,最后在一个小小宅院前立住脚步,他轻轻拉起蓝徽容的手,微微一带,二人跃上墙头,落入院中。
  院落不大,房舍也仅东西各两间,却收拾得十分简洁,院中藤萝轻垂,葡架带翠,架下几张青石板凳,凳前一带双叶兰,静吐芬芳。星月光辉透过竹架轻轻投在双叶兰花之上,迷蒙中流动着淡淡的温馨。
  孔瑄拉着蓝徽容在院中青石凳上坐下,二人也不说话,静静地闻着空气中的花香,感受着月色下的迷蒙和清凉,蓝徽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勇气重新回到胸中,她唇边渐涌决然之意:娜木花,你等着,明天我蓝徽容就要来会会你!
  孔瑄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情,忽然笑道:“你等着。”说着翻墙跳了出去。
  不多时,他又翻墙进来,衣襟中似捧着什么东西,蓝徽容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孔瑄将一堆落花生抖落于石凳之上,又闪身入屋,拎了两壶酒出来,拨开酒塞,闻了闻,叹道:“姚嫂做事就是细致,是我最爱的青叶酒!”
  蓝徽容愈发好奇,接过孔瑄递来的酒壶:“这是哪儿?主人呢?”
  孔瑄神秘一笑,坐于蓝徽容身边,仰头饮了一口酒,剥了一粒花生丢入口中,轻声道:“这是我家。”
  蓝徽容饮了一口酒,也学孔瑄的样子剥了粒花生丢入口中,孔瑄笑道:“你学得倒是挺快的嘛!”
  青叶酒入喉,甘醇清香,蓝徽容压下心中伤痛,感激地望向孔瑄:“谢谢你,不过我们这样翻墙而入,会不会对这处主人不敬?”
  孔瑄凑近一笑:“你就真的不相信,这是我家?!”见蓝徽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略略坐正,再饮一口,轻声唤道:“容儿!”
  蓝徽容心神微颤,低下头去,只听孔瑄悠悠道:“原来你叫容儿,你是容州人吗?”
  “嗯。”
  “你姓什么?”
  蓝徽容犹豫片刻,轻声道:“蓝。”
  “蓝容?”
  “嗯。”
  “很美的名,蓝容。”孔瑄拍拍手站了起来,微微侧头:“蓝小姐,小生孔瑄,欢迎小姐光临寒舍,如蓝小姐不嫌弃,请入舍一观。”
  蓝徽容随着孔瑄在房内院中慢慢走着,时而轻饮一口青叶酒,暂时忘却了院外的世界和刚经历的痛楚,二人回到葡萄架下,均有了微微的醉意,蓝徽容唇角微抿,双目灼灼,望着孔瑄。
  孔瑄在青石凳上躺下来,双手垫于脑后,仰望星空:“你是第一个在我家做客的人,我这个家,连侯爷都不知晓。”
  蓝徽容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你的家怎么会在这安州城?”
  “我本来就是安州人士,这是我家的老宅,我双亲去世得早,自幼被师傅收养,在别处长大,这宅子就空了下来,我出师以后,闯荡江湖,又遇上了侯爷,一直住在潭州王府内,去年路过安州,才请人休整了旧舍,雇了姚嫂常来打扫,我想着,要是等哪天我娶了媳妇,就让她住在这里,不用跟着我四处奔波。”孔瑄悠悠道。
  蓝徽容觉他这话不便接腔,默默无语,四周夜深阑寂,只听院内虫儿低鸣。孔瑄忽然翻身坐了起来,望向蓝徽容,蓝徽容觉他眸色深深,如有星光闪耀,令人无法直视,低下头去。
  孔瑄见她低下头,目光闪烁,眉间隐有挣扎,良久方笑道:“好了,我都告诉了你我的事情,为公平起见,说说你吧。”
  “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沉默许久,蓝徽容方艰难开口。
  “你双亲呢?”
  “都不在了。”蓝徽容轻轻摇了摇头,孔瑄眼中闪过心疼与疑惑:“看先前情形,你母亲似与王爷还有岳将军是相识。”
  “应该是吧,但我也不清楚,母亲从未与我说过。”蓝徽容话语渐多:“母亲很少和我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也只是隐知她与慕王爷是旧识。”
  孔瑄缓缓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蓝徽容醉意上涌,忽然冷笑道:“能怎么办?现在被困在这安州城内,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慕王爷要怎么处置我,随他便好了。不过,他若是不处置我,等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城围一解,我可便要离开这里,四处遨游了。”
  她站起来,仰望星空,将手围在嘴边,大叫一声,泪水悄然滑落,哽咽道:“我早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憋得难受,让一切见鬼去吧!这本就不是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来做,为什么要让铁牛舅舅为了我而死,为什么?!”
  “容儿。”孔瑄似喟似叹:“你不要再难过了,看得出,王爷对你似是并无恶意,你就留下来吧。”
  蓝徽容跌坐在石凳之上,眼神渐渐有些迷蒙:“留下来做什么?王爷已知我为何而来,他纵是不处置我,难道还要我留在军中看这血淋淋的战争吗?”
  孔瑄心中千回百转,终轻轻扳过蓝徽容的双肩,眼光滚烫,烫入蓝徽容的心底:“容儿,留下来,住在这处,可好?”
  蓝徽容被他眸中滚烫之意灼得有些难受,有些慌乱,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甜柔,她怔怔地望着孔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孔瑄听着她细细而稍急促的呼吸声,望着她渐转柔和羞涩的眼神,心头如被钟撞,猛然间松开双手,捶了一下蓝徽容的肩头,大笑道:“虽说这处宅子是我为我娘子备下的,但你与我兄弟一场,现在借你一住,也是无妨的。”
  不待蓝徽容反应,他笑着步入房中,又拎了一壶酒出来,不再望向蓝徽容,大口饮酒,不多时,便醉醺醺躺于石凳之上,沉沉睡去。
  蓝徽容也不再说话,静静坐于一旁,待自己的心跳动得不再那么激烈,待全身血脉奔腾得不再那么汹涌,方略带迷伤神色,望向已酣醉过去的孔瑄。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看着这个男子,借着架下点燃的灯笼,她默默地、细细地打量于他。
  他的肌肤坚韧中透着柔和,额角饱满而充满阳刚之气,鼻梁高挺而清爽,嘴角微勾,似是又在戏谑轻笑,却因他的笑容总是带着一份阳光般的灿烂,并不让人着恼,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双眼睛吧,现在的他是紧闭着双眼的,若是睁开,那黑深如墨、闪亮如星的眼神,是否能象那自由的梦一样吸引着自己?是否能承载梦中那洒脱逍遥的无边江海?可为何,他方才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有着几许犹豫与挣扎呢?
  蓝徽容缓缓站起来,从室内拿出一床薄被,盖在孔瑄身上,默立良久,轻声道:“你说话总是真真假假,你的心里也有痛苦与不安吧。不管怎样,谢谢你了,我终是不能留下来,明日,若我能活命归来,定会再与你饮上几杯,若是丧身于阵前,你也不必再记住我这个人了。”
  她环视院内,宁静而清馨,微微流动的酒香更让这处多了一丝生动的气息,她深深呼吸,终提气跃上墙头,在夜色深沉的安州城内游走。
  她在城中穿行良久,寻到一处似是官宦之家的大宅,见宅外宅内一片漆黑,从后院处翻墙而入,细听片刻,院内毫无声息,院中也颇多被丢弃的细软,可以想见,当慕王军败退,安州城被围之前,这处宅子的主人便已南下逃生去了。
  她寻到似是女眷居住的院子,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她心内一喜,入室点燃烛火,只见室内颇为清雅,簟展云纹,薄纱美绣,砖铺锦毯,还隐有檀香雅淡,只是细白瓷花瓶中插着的玉簪花早已凋谢发黄了。
  她从院内井中打来井水,倒入内室木桶之中,缓缓除去衣衫,忍住那透骨的清凉,任这清凉冰镇住内心那团炽热的烈火,也任这清凉激起骨间那抹高傲的决然。
  她打开衣柜,只见柜内薄纱云绡,鹅黄淡绿,浅绯流红,显然这屋子居住的曾是一位大户小姐,她的手在衣物上沙沙划过,最后停在了一件青色长裙上。
  她坐于绣凳上,揽过台上铜镜木角,轻轻梳着乌云般的长发,楠木桌上簪钗轻横,步摇蒙尘,她凝望着铜镜中那张太久没有细看过的女儿妆颜,一股怆凉的热血直涌心头:母亲,容儿无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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