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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瞎子王传奇-第30章

小说: 瞎子王传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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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卜。毕竟是一位肚里有墨水的人,一年之后,便已通晓内、外五行的理论。
想当年出洋留学之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谁料得此时竟然做了江湖术士!他感慨万千,
行业时便替自己取了一个艺名:“沙不器”。
行业的结果,竟然也应了“不器”之名。他不谙变通之道,更少设置骗局的勇气,因此,在
英租界、法租界相继开设了几处命相馆,到头为都因为不能招徕顾客、生意清冷而关闭。幸
而他的英语还算不错,独守空馆之时,便找来几部国外关于手相、面相的书,译成中文,交
给一位出版商。书出之日,居然颇为走俏,不仅赚了几个钱,他在相业界中也顿时有了一席
之地。一些成名人物,有时居然也会找上门来,与他切磋相学相论。
然而,清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几番开馆半馆之后,自叹这一辈子大器难成,只得去城隍庙
正殿后面那条窄长的弄堂里,租了一个小棚子,做些薄利多销的小买卖。开棚伊始,不少人
冲着他是几部相学新书的译者,着实热闹了几天。日子一长,又在激烈的竞争中败下阵来。
没奈何,受雇于张天笑,每月总有数十元收入,且远比自己开馆省心。
且说楼下客厅里,号房小宁波正与几位等待命相的顾客闲聊,大门外又走进一男一女。男的
年约三十余岁,西装革履,头发锃亮;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女的约在二十四五岁光
景,细皮白肉已被浓妆所掩;开叉很高的丝绸旗袍,将身子裹得紧紧的,直透出一股风骚之
气。
“先生,太太,你们找谁?”小宁波见状,早已赶将过去招呼起来。
“到课命馆来,当然是算命嘛。”男客哈哈一笑。
“先生昨天没有来预约过吧?”小宁波乃是高级课命馆的号房,并未被对方的气势镇住,“
本馆的规矩,是隔天挂号的。”
“规矩?哈哈!”男客向同来的风骚女人笑道,“你看,这位小阿弟要同我讲规矩了。”
女人闪动媚眼,对着小宁波咯咯一笑:“小阿弟,你别跟他讲规矩。这个先生,向来勿守规
矩的。”
“这……”小宁波被这一男一女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阿弟,笑话归笑话,我们可是慕你们张先生大名才来让他替我这位太太算命的。你帮的
忙,老哥不会亏待你。”男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及一张名片,递将过去。
小宁波接过名片一看,呆板的脸色顿时开展起来,热情招呼道:“啊呀,原来您老便是丁先
生。小子真是有眼无珠啦。快请坐!”
原来,此人乃法租界华捕督察长黄金荣的大弟子之一,号称“笑面虎”。藉着师父的黑势力
,在上海滩上八面威风,人见人避的“白相人”。因为久闻“时雨”馆主张天笑算命本事邪
好,所以今天携着娇妻胡文绣来这里叩问一下妻子养儿育女之事,也想算算自己的前景。胡
文绣外表矫揉造作,一副媚态,心地甚是阴狠毒辣,在白相界,享有“文绣辣子”之称。
小宁波虽不知文绣辣子其名,而对“笑面虎”的来龙去脉,却是了如指掌。
坐在客厅里等候算命的四位顾客,一个个虎视耽耽,唯恐这一对突然之间受到号房热情礼遇
的男女后来居上。然而,小宁波并未作弊。他知道,大凡出得起三元挂号费来这里算命的顾
客,都有些头面,不论男女老少,谁也得罪不起。
幸而今天坐在客厅里的几位顾客并非大生意,张天笑大都让给沙不器去做了。所以约莫等候
了一个时辰,便已轮到丁氏夫妇。就在丁氏夫妇相携上楼之时,小宁波冷笑着按动了挂号处
的那一只电铃,以其特有的方式,向楼上的张天笑发出了一连串信息。
张天笑得到信息,自是高兴,想不到这么快便又有一笔大生意要来了。
再说丁氏夫妇乃是一对刁钻成性的白相人,对于被人奉若神明的“小天师”张天笑,自是不
会尽信。因而上得楼为,“笑面虎”隐在一旁,一声不吭,竟欲先轧轧张瞎子的苗头再说。
胡文绣是个有名的“辣子”,自然也不会轻易便将底牌亮给张天笑听再由他顺梯上天一味胡
谄。
“笑面虎”的沉默,张天笑居然错认为定是佣人无疑;“辣子文绣”的少言寡语,他又错认
为是心有伤感。于是,依据被故意弄错的信号演绎开来,这位上海滩上享有盛誉的“小天师
”,作出了错误的结论。
“太太,我是一贯直谈命理的,请你不要见怪。”他一循常规,先给对方打了一针预防药。
“不妨,张先生请讲。”辣子文绣不动声色。
“太太这个八字,与我日前替一位老太太算的八字十分相像。”
“哦!”
“太太的八字非常硬,伤官数重,有伤夫克子之象。”张天笑见对方沉默无语,以为已被说
中,精神愈发抖擞,一如既往,信口侃道,“女命伤官月中求,丈夫离别到登州,若要夫妻
来相会,除非梦中来碰头……”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冷笑。辣子文绣忍无可忍,站起身来,走近张天笑,扬起了那一只平
时打惯女佣的巴掌,向着对方的脸上扇去,咬牙切齿地骂道:“瞎脱侬的狗眼!侬睁开眼睛
看看,阿拉丈夫正好端端地坐在这屋里呢!”
“笑面虎”被张天笑骤然触了一顿霉头,气得脸色发青,揎拳捋袖,上前揪住张天笑的衣襟
,一阵痛打。
“救命呀,救命……”张天笑平生第一次发出了呼喊救命的声音。
正在亭子间里替人算命的沙不器,闻声赶来,眼见张瞎子正遭惨打,便拼命挡在他的前头,
连连打拱人揖,笑脸相陪。
“先生,太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说话之间,也难免承受了丁氏夫妇的几下老拳。
临走,笑面虎丢下一句话:“张瞎子,老子饶不了你,这破馆嘛,也该寿终正寝了!”
张天笑心知今天上了号房小宁波的当。小宁波不但不否认,还反问他:“张先生,你知道我
今天为啥这样做吗?”
“你这个脑后生反骨的东西,给我滚!”张天笑手摸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
“滚?没那么容易!”小宁波有恃无恐,“你不怕我将你的老底定宣出去?”
“你……”张天笑一下子闷住了。是呵,小宁波若将他一贯依赖号房的电铃暗通信息故示神
秘的底牌亮在世人面前,他这“时雨”课命馆不就完了?
“张先生,你难道也不想知道刚才那一位先生、太太是谁么?”小宁波继续威胁道。
“是谁?快说!”张天笑如梦方醒。
“你还赶我走么?”
张天笑默然,即使小宁波不说出是谁,他也不敢赶他走呀。这不是明着欺主吗?
“小宁波,刚才那一对夫妇是谁?”沙不器好奇地问道。他虽然下时对张天笑的剥削也深为
不满,但在表面上却比小宁波做得光漂一些。
“他们就是黄金荣的大弟子、号称‘笑面虎’的丁氏夫妇。”小宁波见沙不器发问,这才见
势落篷,如实相告。
语惊四座。
“小宁波,你今天害惨我啦……”张天笑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板上,泪水挂满两腮。他知
道,这地黑社会势力中人,你不去得罪他,平时还要不时孝敬他们“月规钱”什么的,被他
们敲几下竹杠;如今得罪了他们,得罪的又非等闲之辈。这个祸,实在太大了,着实令人骇
怕。
张天笑毕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他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
江湖朋友,向丁氏夫妇讨饶。几天后,他以近千元的代价,总算平息了这一场风波。
痛定思痛,他想起了不久前方玄关于近期内有破财之灾的预言。“唉,果然应了他的话!”
从此,他对那位不起眼的号房小宁波,也另眼相看,不敢薄待了。
“蜡烛不点不亮!”小宁波却在暗暗发笑。
讵料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自从挨了丁氏夫妇一顿毒打之后,张天笑为了尽快平息这场随时可能掀起灭顶之灾的风浪,
各方求援,整天忙于疏通关系,便把一个本来形影不离的三姨太冷置一旁。三姨太得此机会
,真是如释重负,一个人车来车去,整天兜风、逛街,来去如风,自比手中挽着一个睁眼瞎
子爽快得多。
平息丁氏夫妇的怒气之后不久的一天,时已深夜,尚未见独来独往的三姨太归府,张天笑坐
天客厅里,不免心焦。
然而一直等到雄鸡报晓,尚不见三姨太的影子。刚刚从热被窝里钻将出来的大老婆、二老婆
,睡眼惺松,嘴里咭咭哝哝,乘机发泄对三姨太的愤懑之气。此时此境,张天笑唯有苦笑。
 
 
一连几天,不见三姨太的人影。偌大一个上海滩,人海茫茫,何处去找?登广告,又怕世人
耻笑。只得应了时人一句话:“拍脱门牙往肚里咽。”
遗憾的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到此为止。
这一天上午,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汉子,手挟皮包,大踏步跨进了“时雨”课命馆的客厅。
看样子,便知不是问卜算命的顾客。
“号房,张先生在吗?”来人问。
“在楼上,先生有何事?”小宁波瞥了一眼来人,见他胸前挂着一块店徽。原来是一家绸布
大商号的职员。
“收钱。”绸布店职员拍拍腋下的皮包。
张天知闻言,莫名其妙。“先生,你要收什么钱?”
“前几天你的太太去我们店里剪了一批呢绒衣料,这是太太签过字的货单,总计五百二十元
……”张天笑的脑子,顿时“嗡”地一声混乱起来。混乱之中,他隐隐地意识到,一场更大
的灾难,已经降临到他的头上。
果然,当天下午,又一家在上海滩上牌子扎硬的绸布店,派员前来讨帐,数目更在前一家之
上。
第二天,一家银楼的职员,也挟着货单前来讨帐了。
第三天,一家珠宝店的职员,坐着轿车前来结帐。
数目一个比一个大。
张天笑的“日进斗金”一说,大半是他自己平时爱虚荣,摆阔气,恣肆挥霍所致,与那些
银行阔老,赌台老板“日进斗金”,自是不能同日而语。时雨馆进项虽多,每月也只在千儿
八百元左右,最好时的光景,也不过一千二三百元。倘若平时省吃俭用,悠着点儿花钱,这
么些年积攒下来二三万元的内囊也许不成问题。然而他既是一位赚钱能手也是一位花钱如流
水的主儿,平日间仗着赚钱容易,有钱便花,虽是瞎子,吃喝玩乐方面的享受欲望,甚于明
眼人。自从娶了这位第三房姨太太,一个任着性儿使,一个尽着劲儿花,时常入不敷出,只
好翻动数量有限的内囊。前几天因为小宁波的捣乱,被丁氏夫妇敲掉近千元竹杠,如今三姨
太掮着张天笑的名号,在各大商店欠下的一笔又一笔债,开始一两天还能尽力掏摸得出,到
得后来,唯有典当大二老婆的首饰。然而这些年他也并没有在这两个“俗物”身上多花功夫
,所当之物价值有限,而替三姨太所购的首饰珍品,自然早已人走楼空,席卷而去了。
顿足长叹之余,张天笑别无他法,唯有老着脸皮,去向各亲友挪拿。不消数日,已经还债五
六千元之数。顿时之间,家庭生活陷入困境。两个老婆,整天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这个小婊子,害得我好苦!”事至今日,张天笑才恍然大悟方玄所指破财之灾,实非指丁
氏夫妇的敲榨,而是小老婆的作崇。怪不得那天听了方玄的破财预言,这个小婊子一把拉着
他便走。
“唉,真是当局者迷呀!”张天笑懊恼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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