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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罪与罚(下)〔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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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与罚(下)〔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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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4罪与罚(下)

    第 五 章

    一

    彼得。 彼特罗维奇以及普莉赫里娅。 亚历山德罗芙娜与杜涅奇卡作了那次决定他命运的解释以后,第二天的那个早晨对彼得。 彼特罗维奇也起了使他头脑清醒的作用。 昨天他还觉得那件事几乎是幻想的产物,虽然已既成事实,可仍然好像是不可能的,现在,尽管他感到极为不快,却不得不渐渐地把它看作木已成舟、无法挽回的事实了。 受了伤害的自尊心好似一条毒蛇,整夜在咬噬着他的心。 彼得。 彼特罗维奇一起床,立刻照了照镜子。 但他担心,一夜之间是不是会害了黄疸病?然而暂时还没出什么问题,彼得。 彼特罗维奇看了看自己轮廓优美、白皙,最近稍有点儿发胖的脸,有一会儿满怀信心,感到宽慰,相信一定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另找一个未婚妻,大概,还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可是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坚决地往一边吐了口唾沫,这使得与他同住一间房间的年轻朋友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 列别贾特尼科夫脸上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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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露出了无声的、然而是讥讽的微笑。 彼得。 彼特罗维奇看到了这个微笑,心里立刻认为,他的年轻朋友这样笑是很不对的。最近他已经发现这个年轻朋友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突然明白了,昨天不该把那件事的结果告诉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这样一想,心里倍加恼怒。 这是他昨天一时冲动,太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太容易动怒而犯下的第二个错误……随后,好像故意为难似的,这天早晨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就连他在参政院里为之多方奔走的那个案件,等待着他的也似乎是败诉。 特别惹他生气的是他的房东,他为了不久即将结婚向这个人租了一套房子,还自己花钱装修了一番;这个房东,这个发了财的德国工匠,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废除刚刚签订的租约,要求按写进租约的条款,支付全部违约金,尽管彼得。 彼特罗维奇交还给他的房子差不多是重新装修过的。 家具店的情况也完全一样,虽然定购的家具还没有搬到住宅里去,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还一个卢布的定金。“我可不会为了家具而特意结婚!”彼得。 彼特罗维奇咬牙切齿地暗暗地想道,同时那个显然已经无望的希望又在他脑子里忽然一闪:“难道这一切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结束了吗?难道不能再试一试吗?”一想到杜涅奇卡,再一次诱人地刺痛了他的心。这时他心中痛苦极了,当然,如果现在只要他希望让拉斯科利尼科夫死于非命,就能把他置于死地,那么彼得。 彼特罗维奇一定会立刻表示这样的愿望。“除此以外,我的错误还在于,我压根儿就没给过她们钱,”他边想,边闷闷不乐地走回列别贾特尼科夫的那间小屋去,“见鬼,我为什么这样吝啬?这甚至毫无益处!我想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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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先苛刻一些,让她们把我看作神明,可她们竟然这样!

    ……呸!……不,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打个比方吧,给她们一千五百卢布,在克诺普公司和英国商店里置办些嫁妆,买些礼物,各式各样的首饰,化妆品、光玉髓,衣料,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么事情就会好一些……我们的关系也就牢靠一些了!现在她们也就不那么容易拒绝我了!她们就是这样一种人,如果拒绝的话,一定认为有义务把礼物和钱都退还给我;可是要退还是很难的,而且也舍不得!良心也会感到忐忑不安,心里会想:怎么,就这样突然把一个直到现在如此慷慨、相当客气的人赶走吗?……嗯哼!我失算了!“彼得。 彼特罗维奇又一次咬牙切齿,立刻骂自己是傻瓜——这当然是暗自责骂。得出这样的结论以后,每次他回到家里,比出去的时候更加恼怒。 卡捷琳娜。 伊万诺芙娜屋里准备酬客宴的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还在昨天他就听说要办酬客宴了;甚至记起,好像也邀请了他;但是由于自己有一大堆麻烦事,别的事情他都没去注意。 他赶紧去向利佩韦赫泽尔太太打听;卡捷琳娜。 伊万诺芙娜不在家(现在她在墓地上)

    ,利佩韦赫泽尔太太正在摆开的桌子旁边张罗着;他得知,酬客宴将会办得十分隆重,几乎一切房客都受到了邀请,就连和死者不认识的人也不例外,甚至连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列别贾特尼科夫也受到了邀请,尽管以前他和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争吵过。 最后,还有他,彼得。 彼特罗维奇,不但被邀请了,而且甚至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因为他几乎是所有房客中一位最重要的客人。 阿玛莉娅。 伊万诺夫娜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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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也受到十分尊敬的邀请,尽管以前曾经有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因此现在她在料理一切,忙着张罗,几乎觉得这是一种享乐,而且,她虽然穿着一身丧服,可全都是崭新的绸衣,打扮得既漂亮,又阔气,并为此感到自豪。 这些消息和事实使彼得。 彼特罗维奇产生了某种想法,于是他回到自己屋里,也就是回到了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 列别贾特尼科夫的屋里,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问题在于,他也得知,邀请的客人当中包括拉斯科利尼科夫有内。不知为什么,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整整一早上一直坐在家里。 彼得。 彼特罗维奇与这位先生建立了某种奇怪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当自然的关系:几乎从一住到这儿来的那天起,彼得。 彼特罗维奇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恨他,而且恨得简直太过分了,可是同时又好像有点儿怕他。 彼得。彼特罗维奇一来到彼得堡就住到他这里,并不单单是由于吝啬,想省几个钱,虽说这几乎是主要原因,不过还有另外的原因。 还在外省的时候,他就听别人说,这个由他抚养成人的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现在是最进步的青年之一,甚至是一个在某些他很感兴趣的、神话般的小团体里起重要作用的人物。这使彼得。 彼特罗维奇感到非常惊讶。这些无所不知、十分强大、蔑视和揭露一切人的小团体,早就使彼得。 彼特罗维奇感到恐惧了,这是一种特殊的恐惧,不过,也完全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恐惧。 当然,在外省的时候,对这类事情他不可能形成哪怕是大致符合实际情况的概念。他像大家一样,听说有这么一些进步分子,揭发者,虚无主义者,以及诸如此类的人,在彼得堡,这种人特别多,不过和许多人一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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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把这些名称的涵义和性质夸大和歪曲到了荒谬的程度。 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最怕的就是揭发,这是使他经常感到过分惶恐不安的最主要的原因,特别是在他梦想把自己的活动转移到彼得堡来的时候。 在这方面,他是所谓受过惊吓的,就像小孩子有时受了惊吓一样。 廿年前,他在外省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遇到过两起无情揭发的事件,所揭发的都是省里相当有威望的大人物,而在他们被揭发以前,他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靠山。一次揭发的结果,是被揭发者特别丢脸,另一次的结果,几乎是引起很大的麻烦。 这就是彼得。 彼特罗维奇一到彼得堡,决定立刻摸清情况的原因,如有这个必要,他就要抢先一步,讨好“我们的年轻一代”

    ,以防万一。在这方面,他把希望寄托在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的身上,而且,打个比方说,他去探望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勉强重复那些众所周知的、别人的意见了……

    当然,不久他就看出来了,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是个极其庸俗、有点儿傻头傻脑的人。 但这丝毫没有打消彼得。 彼特罗维奇的顾虑,也没有使他受到鼓舞。 即便他相信,所有进步分子都是这样的傻瓜,他的不安也不会消失。说实在的,对这些学说、思想和制度(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正是用这些东西猛烈地责难他)他丝毫也不关心。 他有自己的目的。 他只需要尽快、立刻弄清:这儿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这些人有势力,还是没有势力?

    如果他着手做某一件事,他们是揭发他呢,还是不揭发他?如果揭发,那么是为什么揭发,现在到底是要揭发些什么?

    不仅如此,而且要弄清:如果他们当真有这个能耐的话,是否应该设法博得他们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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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立刻稍微欺骗他们一下?该不该这样做?譬如说,能不能通过他们使自己的事业进展得更顺利一些?总之,他面前有成百上千的问题。这个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是个害淋巴结核体质虚弱的人,个子矮小,在某处任职,一头淡黄色的头发,颜色淡得出奇,留着肉饼状的连鬓胡子,并为这胡子感到非常自豪。此外,他几乎经常害眼病。 他的心肠相当软,可是说话却自以为是,有时甚而至于极端傲慢,——如果与他的体形相对照,这几乎总是显得十分可笑。 不过,若是阿玛莉娅。 伊万诺夫娜这儿,他却被看作相当受尊敬的房客中的一个,也就是说,他不酗酒,而且按时缴房租。 尽管有这些优点,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却当真有点儿傻里傻气。 他赞成进步思想,加入“我们的年轻一代”

    ,——这是因为年轻人的热情。 这是那些多得不可计数的形形色色的庸人,思想极其幼稚。 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但又刚愎自用的人们当中的一个,他们转眼之间一定会附和最时髦的流行思想,为的是立刻把它庸俗化,为的是把他们有时的确是以最真诚的方式为之效力的一切东西漫画化。然而,列别贾特尼科夫虽然心地十分善良,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开始对和他同住的这个人,也就是他从前的监护人彼得。 彼特罗维奇,感到简直忍无可忍了。 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从双方来说,都有点儿偶然,不过却是相互的。 不管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多么单纯而又轻信,可还是开始渐渐看出,彼得。 彼特罗维奇在欺骗他,而且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看出,“这不完全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他曾试图向他讲述傅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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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体系和达尔文的学说,但是彼得。 彼特罗维奇,特别是近来,不知为什么,听他讲述的时候,已经带着明显的讥讽神情,而最近,他甚至骂起人来了。 关键在于,他本能地开始看透了,列别贾特尼科夫不仅是个庸俗和有点儿傻气的人,而且也许还是个撒谎的家伙,就是在他自己那个小团体里,也没有建立任何比较重要的关系,而只不过是听到过一些几经转述的东西;不仅如此:也许就连他该做的宣传工作,他也不甚了了,因为他太糊涂,怎么能做什么揭发者呢!顺带说一声,在这一个半星期里,彼得。 彼特罗维奇很乐于接受(特别是最初)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的甚至是非常奇怪的赞扬,也就是,譬如说吧,如果安德烈。 谢苗诺维奇说,他打算赞助不久即将在小市民街某处成立的新“公社”

    ;或,打个比方说,认为如果杜涅奇卡在婚后头一个月就想找一个情夫,他也不会干涉;或者,说他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孩子们受洗礼,等等,等等,对这一类的赞扬,他不是不予否认,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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