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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茅盾文学奖]第4届-王火:战争和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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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霜威刚才吃罗汉饼时,只觉得有点像江苏扬州驰名的“狮子头”,听了介绍,才明白。

  李参谋长指着桌上那盘红烧猪大肠说:“这是‘九转大肠’。据说当初济南九华楼酒店做的这道菜,客人品尝后纷纷称赞c有人说:·道家善炼丹,有九转仙丹之名,食此佳肴,可与仙丹媲美,就叫“九转大肠”吧。’从此,成了一道名菜。”

  童霜威认为这道菜庸俗、肥腻,但又觉得这大肠先煎、后炒、再烧、出勺入锅反复多次,佐料有豆蔻、肉桂、葱姜丝等,又撒上了碧绿的香菜末,确有特色,不禁点头,说:“这只菜确实色、香、味俱佳。古人说十煎熬燎炙,齐味万方’,用不同的烹饪方法做出不同口味的菜肴,全靠手艺。可惜我战前本有两本烹饪古籍,一本是明代江南华亭人宋诩撰的《宋氏养生部》,一本是清朝袁枚撰的《随园食单》,都丢在南京丧失于战火。不然,宝剑献英雄,拿来奉赠,岂不是好。”说完,勾起旧事,叹息一声,若有所思。

  李参谋长听童霜威这么说,摇摇头,笑道:“秘书长,我话还没说完。四道菜你已见了三道,这第四道菜马上会端来。那可是我家乡鲁南的一道古代名菜。我想,你刚才讲的两部书上准不会有,您虽见多识广,未必尝过。哈哈……”

  童霜威不禁问:“是道什么菜呢?”

  忽见李太太脸上带笑亲手捧着一只大砂锅进饭厅来了,砂锅热气腾腾,刚从火上端下来。后边跟着的一个勤务兵,将一个木板垫子搁在桌中央。李太太放下了锅,砂锅里仍在“咕嘟咕嘟”翻滚着冒泡,透出一股香味。朝锅里看时,只见碧绿的香菜撒满在面上,再细看时,似乎锅里有羊腿,也有鱼块。

  童霜威说:“啊呀,李太太,今天太打扰了!”

  李太太穿件黑绸隐花驼绒旗袍,是个肤色白里透红已经发了胖的中年妇人,个儿不高,笑起来像无锡泥人儿,一副富态的样子。她一边取下围裙,一边连声客气:“打扰什么呀,怠慢了!菜做得不好!”她让那个挺机灵的小勤务兵给童霜威斟满酒。尽管童霜威说不会喝酒,勤务兵仍给童霜威的酒盅里倒了一些表示尊重。李太太就在席上一侧坐下陪着,用勺往砂锅里舀鱼给童霜威,神情生动地说:“尝尝,尝尝。这是鲤鱼块,沾了鸡蛋清油里煎过的。四川I鲤鱼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羊腿也是费了大事去白沙镇买来的。”童霜威这才明白,砂锅里是鲤鱼煮羊肉,想:这菜真怪,我走南闯北吃了无数酒席,鲁、川、扬、粤、湘、闽、徽、浙八大菜系加上北京菜、上海菜,风味都尝过,何曾吃过什么鱼烧羊肉,真是希奇古怪了!

  正在想,李参谋长咧嘴哈哈笑了,说:“牛皮可不是吹的,这只古菜是我太太的拿手好戏,轻易不做给人吃的。秘书长是贵客,才这么招待。你吃吃看,鲜不鲜?”

  童霜威喝了一口汤,笑着说:“鱼烧羊肉,平生真是第一次吃,味道很好,很好!”

  李参谋长笑着摇头,说:“哈哈,这只菜可不能叫作‘鱼烧羊肉’,它的名字就叫‘鲜’!”

  童霜威没听清,问:“叫什么?”

  鲜!”李参谋长说,“春秋时,齐国易牙擅长烹饪调味。他创制的鱼腹藏羊肉’一菜,闻名天下。但到我们鲁南,老辈都把鱼与羊肉合煮,叫作‘鲜’!”

  “鲜?”童霜威恍然大悟,笑道,“哦,哦,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这个很鲜,字的道理了!古时,没有‘味之素’,鱼羊合煮最鲜,就产生了这个·鲜’字,对不对?看来,《辞海》和字典上该把这道古菜的解释列入才好呢。”说着,吃了起来。火功好,鱼和羊肉极嫩,调料也好,去了腥膻,保留了鲜味。他一面吃一面称赞:“真好!真好!”李太太听了高兴得那张脸更像弥勒佛了。

  童霜威面前勤务兵给斟得满满的一盅酒,只喝了一点点。李太太又去厨下张罗,让勤务兵端来水饺。

  童霜威说:“免了吧。很饱了,太丰盛了!”

  李参谋长笑道:“其实我们只是偶尔这么吃一次。现在美国兵大批来华,人家的膳食标准可高啦!规定每天每人要吃一磅半肉,二两猪油,四个鸡蛋,两斤蔬菜,一磅水果,四两白糖,半两茶叶,还有牛油、咖啡都由飞机空运来华。听说昆明的黄牛、鸡蛋搜购一空。比起美国大兵来,我们不算奢侈。”

  童霜威勉力再吃水饺。肉馅搀了虾米和榨菜丁,脆生生的。李参谋长一口一只,风卷残云吃了满满一大盘。童霜威吃了七八只就饱了。勤务兵打来手巾把子,两人离席去客厅里坐。李太太命勤务兵端着新泡的一壶茶,拿了一盘广柑、一盘橘子来敬客。一线绢丝般的金泉从茶壶嘴里注入童霜威的瓷杯,金色的茶汁在昏黄的灯光下有着湿润的色调,喷发清香来。天早黑了。初冬时节,四川多雨,檐沟注水滴滴答答,叫下江逃难来四川的人听了,顿时会想起“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那首唐诗,触动归念,产生凄凉萧索之感。听着雨声,童霜威感到空气阴冷、潮湿,想起自己一个曾做过司法行政部秘书长、中央公务员惩戒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的人物,卸任后遭遇坎坷,如今只挂着个有等于无的国大代表空衔,沦落在一个小县城里,一事无成,岂不悲哀!他心潮澎湃,坐在沙发上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李参谋长这间客厅里中央挂着的是新裱的于右任的草书屏条,写的是唐代诗人李白的一首五绝《劳劳亭》:“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劳劳亭是南京古时著名的惜别之所,又名望远亭,宋朝改为临沧观,为三国时吴国所筑,在南京中华门外的劳劳山上。古人送客至此,无不举手劳劳,折柳相赠。童霜威记得战前在南京,有一次曾与监察院长于右任同游此古迹。去年秋天时,童霜威刚到江津不久,认识了李参谋长。李参谋长托童霜威向于右任索取墨宝。童霜威写了信寄给过去的秘书冯村,让他持信去向于右任代李参谋长絷字。冯村办成了这事,李参谋长十分高兴,马上裱了挂起。现在,童霜威坐在沙发上,听着雨声,看着老于的这幅字,心里萌发了一种怀念南京的心情。于胡子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看来,他羁旅四川也是在思念南京呢!

  勤务兵将刚才放在饭厅里的炭盆端来,放到客厅里。炭火旺,空气里马上弥漫了一阵刺鼻的火炭味。寒冷的潮气被驱赶走了,客厅里暖和些了。

  忽然,外边院子里人声喧哗,有个尖利的女声号哭起来。那哭声,使人想到是从凄楚、哆嗦着的嘴唇里发出来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快步进来,轻轻向李参谋长说了些什么,李参谋长夫妇都急匆匆地过去了。对话声嘀嘀咕咕,女人的哭声由高变低,断断续续悲啼,终于忽又停止。过了一会儿,人被劝走了,声音远了。李参谋长敞着军服领走进来,神色难看,似有心事,在童霜威右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刚才那阵女子的哭声,使童霜威纳闷儿。他本来想起身告辞,但见外边雨声仍在哗哗响,便想等雨停歇了或小些了再走,就闷闷地喝起茶来。

  李参谋长用牙签剔牙,打着饱嗝儿也喝起茶来,陪童霜威摆龙门阵,说:“秘书长,来江津已经三个多月了吧?”

  去年十月初来,瞬忽确已三个多月了。童霜威点头:“是啊,赋闲在此,无所事事。江津地方不错,生活安定、便宜,有点像世外桃源。但蹉跎岁月,总不免感慨万端。”说着,剥了个红皮橘子吃了起来。

  李参谋长喝了些酒,话多了,说:“童秘书长,您来江津后,交往的人不少。从重庆和外地来的人不说,在本地听说刘县长、法院院长郑琪、县党部书记长李思钧、报社刁社长等都去看望过您,报社编辑和国立中学有的教师也去拜望您。您已引起了稽查所长鲁冬寒的注意,您可知道?”

  童霜威一愣。提起鲁冬寒,面前马上出现了一个穿军便服,面孔白净,有双阴险的小眼睛,胡髭剃净后露出铁青肤色的东北人的身影来了。鲁冬寒当然是军统特务,来看望过,毕恭毕敬,低声细语,用一种仰慕、求教的态度询问在写的那本《历代刑法论》是什么内容?打算在哪里出版?原来他是在窥伺我啊!忍不住气愤地说:“可笑!连我这样的人特务也要监视?”

  李参谋长笑笑:“他们都是太上皇,都有上方宝剑。拿我李永安来说吧,我是军校毕业黄埔系的,可是也不放过,对他们也得敷衍,不然就不知什么时候会有麻烦。我要奉告您一件事:三天前,鲁冬寒找我,就坐在您现在坐的这张沙发上,向我了解您的情况。我推说不清楚。他说:‘据我所知,你们关系不错,应当有所了解的。’说着,指指墙上这幅于院长的字,说:‘这不是你托童某人索取来的墨宝吗?’嗬,您看,连这他都清楚。”

  童霜威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李参谋长喝茶说:“我问他:‘童某人有什么问题吗?’他说:‘此人从沦陷区来到大后方,未受重用,不无不满。听说来江津是要闭门著书立说的,还摸不清要写的是什么,不可不注意。’他问我同您接触时,听您谈过些什么。”

  童霜威看着炭盆里通红的炭火,心中生气,胁下淌汗,暗想:特务真是无空不入,问:你怎么答的?”

  李参谋长哈哈笑了,笑得有点狡猾,“我说:童某人中央要人里老朋友很多,军统的戴笠,中统的叶秋萍都有交往。我是有意唬他,一提戴老板,这家伙顿时像要屁滚尿流,我是想替您摆脱这条恶狗哇!”

  他说得幽默,童霜威苦笑,叹息了一声又问:“后来呢?”

  “他仍要我在同您接近时,了解了解您对时局的看法。强调这只是属于正常的了解,属于他的工作范围,叫我别看得太严重,更要我保守秘密,切勿外传。”

  …窗外雨声急骤,阵阵雨箭撒豆子似的打在屋瓦上和庭院里的芭蕉上,声音清脆动听。童霜威忽然感到鲁冬寒这种特务使自己睁开了眼睛,对当前国家政治上的许多事都看得更清楚了,也感到自己正在写的那本《历代刑法论》太学究气,没有什么意思。正因如此,写时常常辍笔,一直也未完稿。而心里酝酿着的另一本《三朝三帝论》,是想写唐朝武则天、明朝朱元璋和清朝雍正这三朝三个皇帝的特务政治的,却在心胸间跃动不已,呼之欲出。此时此刻,如果摊开纸张,拈起笔墨,一定能洋洋洒洒落笔千言。文章之道,如果心中无所感,是写不好的;心中有真情实感,想借文章抒发,才能下笔若有神。刹那问,他几乎要下决心放弃《历代刑法论》而来动手写《三朝三帝论》了。 

  他如梦如幻地沉思着,听到李参谋长说:“童秘书长,刚才说的事别放在心上。您是棵大树,鲁冬寒不是花和尚鲁智深,他拔不起垂杨柳的。况且,您也无缝给他这只苍蝇叮。我只是知无不言,不告诉您心里过不去。有件事我是前几天才弄清的,令弟不是叫童军威吗?”

  童霜威又出意外,仿佛又看见弟弟军威浓眉下那两只正直发光的大眼睛了,点头痛心地说:“是啊,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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