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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茅盾文学奖]第4届-王火:战争和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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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在太渴了,巴不得马上能大口喝到茶水。

  “茶来哕!——”过来上茶碗的茶博士,又瘦又矮小,是个有点白胡子的老头,白布缠着头,穿套干干净净的白褂蓝裤,围着围裙,双手连碗带盖捧着摞得高高的十几副盖碗,稳稳当当地过来。

  燕寅儿要喝杭菊花茶,家霆也要了杯杭菊。茶博士在几上摆好茶碗,一会儿右手提着一只大铜茶壶快步来冲茶了,他扬臂运腕将那把十几斤重擦得锃亮的铜壶高举得与肩相平,娴熟地左手揭开茶盖,壶口的沸水银龙似的一个弧线准准地直射进茶碗中间,滴水不漏,水斟得刚好齐到碗口,不多不少,一点不溢出碗外。在这同时,茶碗盖轻轻盖在茶碗上,老头已经转身去别的桌上掺茶去了。他的一举一动,稳稳当当,富有节奏。

  燕寅儿看了,赞赏地说:“怎么样?真是艺术吧?我看,你那‘重庆今昔’连载,也可以写篇重庆茶馆的今昔。在这山城,每天在茶馆里消磨时间,聊天办事的,何止几千上万人。这种‘幺师’,你说他平凡也平凡,实际却身怀绝技。我听说好些作家、记者、演员常常都在茶馆里泡,你不妨就写写他们和茶馆,准有人看。”

  家霆觉得题目出得不错,热情地说:“你写后

  ①幺师:四川称茶堂倌为“幺师”,“幺师”也即“茶博士”。

  我们会吧!好不好?那个连载以后就由我们合作如何?”

  “君子不掠人之美!”燕寅儿笑了,“以有合作机会的。我想一定会有的!”她急着喝热茶,脸上出了汗,用一种对家霆十分友好的眼光和态度看着家霆,改换话题说:“喂,言归正传,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的眼光和态度里,似乎有超出一般关心的情意,家霆忽然感到她有点像欧阳素心关心自己时的神情了,心里有点警惕,说:“唉,我遇到了一件非常难过的事!”

  “什么事呢?”燕寅儿又喝了两口热茶,茶烫,她实在太渴了。她脸又红了,说:“说出来,如果我能帮助,一定尽力。”

  家霆终于压低嗓子,将冯村突然失踪的事如实讲了。

  燕寅儿听了,愣了一愣,皱皱眉。杭菊花被开水泡开了,一朵朵洁白淡黄,鲜花开放似的在杯里水中,很美。茶博士提壶又来掺水,一道银水龙划一道曲线,从家霆背后飞流直下,将燕寅儿喝去一半水的茶碗斟满。开水浇下来时,好像要烫了家霆的耳朵,氤氲的水汽在茶碗上稍瞬即逝。等茶博士走后,燕寅儿带着气愤,认真地说:“我等会儿回去,就同我父亲说!现在特务真横行霸道。父亲对冯经理印象很好,他一定会出力托人办的。你放心!”她很豪爽,说话有一股侠义气概。

 
 
 


 《战争和人》

 
 
三(4)
 
  从早到下午,家霆始终在烦躁不安与苦恼等待中度过。直到暮霭悄悄爬上窗户涂暗了玻璃,童霜威突然归来,家霆才感到一点安慰。同爸爸在吃晚饭时,家霆把冯村的失踪与托燕寅儿搭救冯村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讲了。晚上,他没有去民声新专上课,留下来同爸爸商量该怎么办。

  童霜威听了家霆的叙述,认识到冯村的被捕肯定是叶秋萍下的毒手,张洪池也在中间起了坏作用,估计到这次搭救将很艰难。他沉默着,回忆着许多往事。终于,气愤填膺地叹着气说:“为了搭救冯村,我要尽一切力量!不管怎么样,非把他救出来不可!”家霆问:“爸爸,你找谁?”

  “当然先找叶秋萍,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万一他不买账呢?”

  “我要多找些人,像于右任、冯玉祥、居正、杜月笙,都立刻找。于管监察,居管司法,冯主持正义,杜有他的邪门歪道和不可低估的势力,我都先找一找,然后再考虑找别的人。”

  “爸爸今晚去看望一下燕翘老伯不好吗?他已经开始办这件事了。您同他见见面,一是再当面托托他,二是也好多个人计议。”童霜威点头。提起燕翘,使他想起一些往事。童霜威与老同盟会员里极有威信的赵声①是江苏丹徒同乡,赵声比他年龄要大七八岁。辛亥革命前,有一年,童霜威在南京拜见过赵声。赵声身材魁伟,长面竖眉,声音洪亮,模样威严。当时在南军新军三十三标任标统,大家称他为“活关公”,年轻人都崇拜他。正是在赵声住处,童霜威第一次见到了燕翘。当时燕翘刚从清朝监狱里出来,背上还拖着一条大辫子。那是晚上,在灯光下看见他满面胡须,形容憔悴,讲话声音刚劲有力,给童霜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①赵声(18811911):近代民主革命者。字伯先,江苏丹徒人。一九。二年江南陆师学堂毕业,次年游历日本。归国后在江阴训练新军。一九。六年在南京参加同盟会,一九一一年四月与黄兴领导广州起义(黄花岗之役),不久病逝于香港。

  赵声一九一一年四月与黄兴一同领导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去香港积忧成疾,常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句,痛哭流涕,不久即抑郁病逝。一晃二十几年,童霜威在南京又因友人之邀到过一次燕翘家里。燕翘已经半身瘫痪,住在南京鸡笼山下考试院附近。那次见面,谈些什么已记不清了。但燕翘家客堂里挂的一幅条幅却使童霜威再也忘不了。

  那是赵声亲笔写的一幅条幅,裱得素净精美,挂在墙上,写的是:

  录旧作《送皖南友人吴樾①北上》七绝一首淮南自古多英杰,山水如今尚有灵。相见襟期一潇洒,朔风吹雨太行青。燕翘老弟 留念丹徒赵伯先书于白下

  这首七绝是吴樾去北京谋刺清朝五大臣前赵声送赠的。吴樾之去北京,大有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赵声又将这首诗写赠给同是安徽人的燕翘,自然寓含鼓舞勉励之意。燕翘在辛亥革命成功事隔二十几年之后仍挂这幅条幅,自然是作为一个老同盟会员永志不忘的意思。这使童霜威不禁

  ①吴樾(18781905):近代民主革命烈士,安徽桐城人。一九五年九月二十四日,在北京东站谋炸出洋考察宪政的清朝五大臣。弹发,载泽、绍英受伤。吴樾在爆炸中牺牲。

  肃然起敬。童霜威听人说过:燕翘这人一直还保留着一股当年的豪气,也敢仗义直言,对现实多有不满。到底半瘫痪了,虽有参政员头衔,只是将他当元老一般养着,点缀门面,毫无实权,说话常等于不说。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有不少熟人,是块老牌子,拉他出来自然是好,因此点头说:“好,家霆,你马上陪我去吧!”

  燕翘住在小什字水巷子附近,离余家巷不远。晚饭后家霆陪童霜威到那里时,燕寅儿去学校上课

  了,燕姗姗也未回来。燕东山同父妹等不住一起,他同有病的妻子住在较场口附近,不常回家。燕翘正坐在轮椅车上,与一个侍候他的年轻男仆下围棋。见有客人来了,一盘黑子白子的残局仍放在身旁短几上。童霜威注意到,当年在南京挂着的那幅赵声的条幅仍悬挂着。只不过,年代久了,屏条早已发黄陈旧了。

  家霆还是第一次见到燕翘。童霜威同燕翘多年未见,见燕翘虽老了不少,脊背挺直,坐在那里,看不出是下身瘫痪。他剪的平顶头,面容苍老、清秀,两只眼炯炯有神。见童霜威带儿子来了,显得极为高兴,“哗啦”推掉棋子,说:“啊,童先生,我记得你是喜欢诗词的。我闲来无事,近年也读点诗词。我这是‘老来博弈岂荒耽?饱食终嫌不用心。藉免出门撞扰扰,犹胜午枕梦沉沉。’哈哈,老朽了!老朽了!”

  童霜威热情同他握手,说:“‘世途黑白混难分,翻覆输赢总未真。’棋中的学问太大了!翘老!一别多年,我是才从江津迁来重庆的。从冯村处知道你的近况,与女公子又同学。这就更想念了,寄上过一本拙作,想已收到?” 
 
 


 《战争和人》

 
 
三(5)
 
  坐定,男仆来上茶。燕翘说:“童先生,你那本书写得极好。我读过了。既有丰富的史料,也很有见地。我们这个国家,从古到今确实都既说有法而又从不依法办事。封建时代,皇帝的金口就是法,他要杀人,杀人就合法。你的书里用了历朝历代许多有名的冤案作例,痛快淋漓。当年,我们革命,也正是要革掉清朝的腐败和那些混账的做法。可谁想到媳妇成了婆,有野心,想独裁,还是用的老黄历!”

  童霜威叹口气摇摇头,说:“翘老感慨得对,我今天来,是为了冯村的事来烦请翘老鼎力相助的。听小儿说,翘老已经在出力营救了,不知情况如何?”。

  燕翘生气地摇头:“难哪!冯村有时来我这里,陪我下下棋,聊聊天,我很喜欢他。他对时局有时不免不满,依我观察,意见并不错。这次被捕,出我意外。我找了些特字号的熟人,打听到确是叶秋萍亲自下令捕的,还说问题严重,是个大案。要释放,我看颇费周折。我再努力,你也去努力。我们两方面一同来出力,你看好不好?”

  童霜威只得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他是个老同盟会员,国民参政员,可是老了。时下当局对这些老人嘴上说“尊重”实际是“丢弃”,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正在沉吟,只听燕翘说:“我想,最后一条路,是我来写信给最高当局,让他来干预。不过,我也明白,他对这种事是怂恿支持的,叶秋萍这种坏东西,那时候一定不承认抓了冯村。他们这种事干得多啦!当年,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放一个的嘛!”

  童霜威黯然,觉得心上全是皱纹。家霆听了,打了一个寒噤。童霜威想:燕翘的话已经说得很道地了,就用商量的口吻问:“翘老,你说,你这封信早一点写好呢还是晚一点写好?”

  燕翘说:“写信容易放人难!我是想早写,可是,同小女姗姗一商量,怕的是一写这信中统反倒来个不承认,事情就僵了。万一他们暗中将冯村杀了,也是可能的呀!倒不如暂时不写,先从各种路子上来营救,把那留到最后来办。”

  童霜威说:“翘老的话确有见地,那就这样办吧。我马上去叶秋萍住处找他!过去我们在南京是邻居。”

  燕翘点头赞成:“好啊,救人如救火!童先生,你有空请随时来谈。”又看着家霆对童霜威说:“听小女讲起过你的公子,说他中文外文都好,尤其是文笔极有功底。今天见到,发现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真叫人高兴。以后,有空请常来玩吧!”

  童霜威和家霆都谢了燕翘,同他握手作别,由年轻的男仆送出大门,来到灯火闪烁、馆子和商店林立的街上。  

  到了街上,童霜威的主意变了,说:“家霆,要跑的地方很多。我想,还是明天我找监察院或杜月笙借一部汽车用用,一是方便,二是别让人家觉得太寒碜。现在人情势利,不坐汽车,到门房挡了驾反而不好。”

  家霆心里对搭救冯村固然十分着急,不能不认为爸爸说得有道理。爸爸身体并不好,又已上了年纪,让他走路、挤公共汽车东颠西跑,自然不行。于是,点头说:“好!我们回去。”

  父子俩情绪低沉地走回余家巷去。

  这一夜,家霆乱梦颠倒。一会儿,梦见窦平站在蜘蛛穴山上高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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