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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007年第9期-第23章

小说: 2007年第9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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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改花一直弓着腰,背在背上的磙子像一条软面带,昏昏沉沉在她的后背上一摇一晃。 
  杨改花尽量将腰身往前挺起,右手绕到后面托着磙子的屁股蛋,左手用力抓牢磙子搭在她胸口的两只小手——这双小手黑乎乎的,指甲很久没有剪过,甲缝里尽是黑黑的脏东西。 
  杨改花说娃娃身子烫手哩,不信工头你来摸摸……我得领娃到街上看去。 
  大胡子才没好气地瞥了身旁的杨改花一眼,二话不说,径自朝忙碌着的工人那边走去。 
  杨改花一副穷追不舍的架势,大胡子朝哪去她就紧跟到哪。 
  大胡子突然回头冲她叫,日球怪了!你娃娃病了你就给娃娃治病去,你跟着我我又不是大夫。又猛醒过来似的哼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是跟我一天也休想多拿一分钱! 
  杨改花稍微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料到大胡子心肠会这么硬。 
  杨改花又紧跟了两步,停住脚吁吁地说,我这就带娃看病,工头你好歹先支我两个钱使吧! 
  大胡子正跟一个负责的工人说话,那工人头点得如同捣蒜的锤子。 
  大胡子说都是些贱驴胚,非得让人拿鞭杆在尻子后抽打着才舒坦!然后又指着那工人的鼻子尖训话,把你底下的人再盯紧点,啥时候都别忘了,严是爱,宽是害,不能给这些货好脸!给脸就上鼻子! 
  那工人忙不迭应声,点头,脸上堆着的笑犹如抹上了一层水泥,灰麻麻的转眼就凝固了。 
  杨改花借机终于又把话插进来。眼看半年了也没领上一分钱,让我拿啥给娃看病么,有心把指头砍下来人家也不要呀…… 
  杨改花还想说点什么,见大胡子正狠狠地用眼睛瞪她,急忙停住口,也像那个工人一样堆上笑,脸皮显得硬生生的,比哭还难看。 
 磙子这时突然在她的后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好像要从她的背上弹起来,小身体一弓一弓地颠颤。 
  杨改花尽量扭过脖子朝自己的后背上看,磙子的小脸胀得像一只茄子,蔫蔫地耷在她的肩坎上。一摊热乎乎的东西从磙子的嘴角流到她的颈窝里,又顺着锁骨一直湿漉漉地滑下去,最后的感觉是冰凉的。 
  大胡子翻着白眼问你说这话啥意思?工地上光你一个人没领到钱吗?我看你成心不想在这里干了! 
  杨改花腿肚子突然一抽,差点跌倒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先支给我点……好赖给娃娃把病看了。 
  大胡子一反常态,嗤地笑了,牙齿白森森地在胡子丛里一闪。 
  杨改花你刚才不是说指头剁了没人要么?好,老子今儿就成全你,要不你该说我不仗义,你剁下一个手指蛋子我就开你一月工钱!你有多少个指头蛋子我全包下了! 
  杨改花彻底怔住了。后背上的磙子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快喘不上气了。 
  大胡子拿肥墩墩的手掌拍着真皮手包。乓乓乓响。大胡子说我说话算话,这包里多的钱没有,买你几个指头蛋子还不成问题。你说吧先剁哪个?左手还是右手?我随时奉陪! 
  杨改花只看了一眼那只鼓鼓囊囊的手包,就迅速将目光避开了,好像包里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把她连同磙子炸得粉碎。 
  大胡子又使劲拍了拍手,巴掌山响,示意在一边干活的工人往这里看。然后,他故意放大嗓门说,你们看到了,这个女人成天缠着我,非让我给他涨工钱,我要是光给她一个人涨,你们还不把我撕着吃了!我今天把话撂下,钱早晚是大伙的,等工程验收合格了甲方满意了,我一分不少你们! 
  说完,大胡子把手包往胳膊肘底下一夹,又用手轮番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看也不再看杨改花一眼,就扬长而去了。 
   
  七 
   
  案板上的面团像一座小山丘,把视线都遮住了。面团还不听话地一个劲在案板上跳弹,姑娘的胸脯就跟着那面团起伏得厉害。过一会儿,一串汗珠就从额头一直爬到她红通通的脸颊上了。 
  杨改花悄无声息回来,姑娘起初没有注意到。后来姑娘听见哭声呜呜传来,再仔细一听是杨改花的,姑娘才搓了搓手走到床跟前。 
  杨改花脸朝里躺在床上,磙子也睡在里面,咳嗽声不停。 
  姑娘问杨改花病看上没有,大夫咋说的。问了半天,只有哭声,杨改花脸都不掉过来。 
  姑娘又端来晾好的一碗开水,说杨大姐快给他把药吃上,就继续忙着揉面去了。 
  直到晌午工人吃过饭,姑娘才有空稍微歇一会儿。这时她才注意到,只有磙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杨改花不知上哪里去了。 
  姑娘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来,忽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磙子像是睡着了,可浑身筛糠样抖颤不停。姑娘连着叫了几声,磙子也没有睁一下眼睛,更没有应声。她再伸手一摸,他的衣裤都汗浸浸的,身体就像一块烧红了的火炭。姑娘感觉到磙子病情严重了。 
  姑娘一下子叫出声来。 
  她赶忙到外面喊杨改花,先是杨大姐杨大姐地喊,后来就直接叫杨改花的名字。喊了老半天,连杨改花的影子也没见到。 
  姑娘急得团团转,喊不应杨改花,她只好又钻进伙房里去照看磙子。 
  磙子处在昏迷中了。姑娘去水池那里接来满满一脸盆凉水,放在床前,把洗脸毛巾淘湿了,一遍一遍给磙子擦身,额头、前胸、后背和手脚心。往往擦不完一遍,毛巾就变得热乎乎的,磙子的身上冒着热气,姑娘就把毛巾投进水盆里淘湿,再接着擦。 
  这样反复擦了十来分钟,磙子终于像做梦那样胡乱翻了个身,嘴里哼唧着,呼吸声笨拙又短促。姑娘赶紧把水杯子端来,将软面条样的磙子从床上勉强扶起来,让磙子靠在自己的身上,再把水递到他嘴边。磙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抱着姑娘妈妈妈妈地叫唤了两声,然后又不停地咳嗽起来,姑娘能感觉到磙子的胸口像是快要炸开似的往外一鼓一鼓的。 
  姑娘再用手摸,磙子的身体又开始烫手了,刚刚退下去的体温似乎又反弹上来,好像比刚才更厉害些了。她觉得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持续的高烧会要了磙子的命。 
  她再次跑到门口,又朝四周喊了一通杨改花,除了前面工地上传来搅拌机轰隆隆的旋转声之外,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这个时候,姑娘突然就对杨改花产生了憎恶感,嘴里不干不净地开始咒骂这个女人,骂杨改花蠢骂她没有责任心骂她不是个好母亲。骂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可笑,磙子跟她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自己何苦来呢。 
  可是,等姑娘回到伙房里,一眼看见蜷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发抖的磙子,心肠立刻就软了。她眼前忽然浮现出母亲的哮喘病每每发作时的情形:母亲经常咳得昏天黑地撕心裂肺;母亲的胸口那里仿佛藏着一只巨大的风箱在拼命地往里抽拉;母亲的喉咙总是发出鸡卡脖子般的呜呜怪叫。 
  姑娘实在不愿意回想那一幕幕揪心的画面,但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天下午磙子跟在她身后的小模样了:那天磙子的眼里充满了孤独和期盼;那天的磙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个孤苦伶仃的流浪儿。 
  姑娘终于不再想什么了,她猴子一样飞快地爬到上铺。在褥子底下摸索了一会儿,将蓝皮的学生证取出来,那里夹着一张万不得已才拿出来救急用的50块钱。她把它们塞进裤兜里,然后利索地跳下床来。 
  姑娘把磙子背在身上,马上觉得自己的肩坎那里火辣辣的烫——磙子的气息里带着火。 
   
  八 
   
  急性肺炎。大夫放下手里的听诊器说必须赶紧住院,一刻也不能耽误。 
  大夫开住院单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眼前汗流满面的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姑娘愣了一下,说,小姨,我是她小姨。大夫已经开好了单子,递给姑娘,让她先去外面交费。 
  姑娘手里捏着那张单子,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很难辨认的字,发呆了。大夫说姑娘愣着干什么,你还不快去办住院手续! 
  姑娘才回过神。她当然知道住院意味着什么,以前母亲犯病的时候大夫也这么说过,可母亲一次院也没有住过,母亲一直挺着,实在挺不住了就用自己的脑袋撞墙,或者在被窝里缩成一个疙瘩。 
  她本来想对大夫说自己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知道大夫们一般都不爱听这种话。没钱最好就别生病,生病了就别怕花钱。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她还是犹豫着背起磙子到收费窗口去了,单子递进去,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出来,夹带着浓浓的药味,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那股怪味儿:连押金床铺费和药费一共预交1200,多退少补。 
  姑娘伸出去的手又迅速缩回来。她手里抓着自己的学生证和挂号以后剩下的48块钱。她想说能不能先欠着,等病人住上院了她再回去取。她还想出示一下自己的学生证,必要的话,可以把它押在这里。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透过窗口她发现对方非常不耐烦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讨嫌的小丑。然后,同样不耐烦的声音又从那些蜂窝样的小孔里挤出来,怎么回事?到底交不交……下一位! 
  离开了医院,姑娘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刚才在路边看到的一家很不起眼的小诊所,就背着磙子径直朝那里去了。 
  果然,小诊所有小诊所的优势,不挂号,也不提住院的事,开了一大瓶葡萄糖和两小管青霉素,不到40块。大夫让磙子躺到小床上,针头有些盲目地在磙子的手背上戳了好几下,最后针管回血了,那些安静的药液才一滴一滴钻进磙子滚烫的身体里。磙子又咳嗽了几次,渐渐地就迷糊着了。 
  姑娘也在床边坐下来,觉得浑身酸痛,脚脖子软面条样没一点力气。从工地背着磙子到医院,一路上她都没敢多歇一会儿,生怕耽误了看病。 
  眼皮子沉沉的,随时都能粘到一起。姑娘坐着坐着就打了个盹儿,脑袋一偏又清醒了,抬眼正好看见诊所墙上的挂钟。差一刻5点,姑娘惊出一身汗,心里急,想着自己还要赶回去给工人做晚饭呢。可那药液实在滴得太慢了,再有一个钟头恐怕才能完呢。 
  九 
   
  高高的塔吊底下站着一堆人,像一群受了惊吓的羊,脖子伸得老长,个个仰着脸,目光齐刷刷地朝天上望。 
  西边的日头已经沉下去有一会了,天色锈得发晕。大伙肯定不是在看天,天上没有什么好看的,星星月亮都还没有出来。大伙是在看悬在半空中的那架孤零零的塔吊。 
  塔吊对大伙来说更没什么看头,他们每天都在跟这种东西打交道。 
  按理说这阵子大伙肚子正饿得急,谁还有心思站在那里看塔吊呢。可不看又不行,偏偏在大伙准备收工去吃饭的时候,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说塔吊上还有一个人没下来呢,又说,快看快看好像还是个女的。 
  大伙才止住脚步。工地上没有女人,除了伙房里的杨改花和新来的那个姑娘,所以,一个女的莫名其妙爬到那么老高的塔吊上,就让人觉得稀罕了,不由地想看。一看才知道,果然是个女的。再仔细一瞧,认出来了,是杨改花。 
  天黑以前,姑娘总算背着磙子赶回来了,伙房里冷锅冷灶的。姑娘把磙子放到床上,自己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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