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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此生唯一 作者:克莉丝汀·汉娜-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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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他差点没跪下来。他闭上眼睛,双手握拳。天哪,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
    他很想跟她谈,想得心都痛了。
    他以前试过了。
    这个记忆如冷水一般浇在他头上。他不能说起他的过去,不能再让伤口裂开。如果
他说出真相,这个梦幻似的恋情就会结束。她会想起以前为何恨他,一切又恢复原状。
她会以精明冰冷的目光打量他,看出他的失败和羞耻,就永远不会再爱他了。
    他不能这么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眼中的爱意消失,不能让她温暖的抚触转为冰
冷。
    他俯视她,感到苍老疲惫。他们的目光相遇。她的眼神悲伤——好悲伤,他简直羞
愧至极。
    “留下来,”她低声说。“求求你……”
    “我不能。”他的声音哽咽。
    “可是,杰克——”
    他抓住她的肩膀。“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可能会伤害到你。天哪,我可能——”他
把目移开。“去睡吧。”他低声说。“求求你……”
    他用力拉开门,门板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她冲上前去。“不要走,求求你,我们可以!”
    他回头望她最后一眼,抓起靴子和外套,跑了出去。
    黛丝追到门廊上。恐惧攫住了她。
    雨水打在她赤裸的身上,旷野中雷声隆隆,头顶乌云密,海面上波涛汹涌?
    “杰克!”她尖叫着,但是狂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了。
    一连几道闪电亮起,照亮了牧场。在电光下,她看见他奔过谷仓继续往前跑……
    “不要走……”这一回她的声音只是低低的祈求,她知道他听不见的。
    闪电又亮起,他已经不见了。
    黛丝木然地站在那儿,恐惧随着一道道雨水向她袭来,她的身子在颤抖,两眼发热。
    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信任她。即使是现在,他也还不信任她,或许他永远不会了。
    “求求你……”她汶然欲泣。“求求你回来吧,杰克……”她已分不清雨和泪。
    黛丝踉跄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蜷曲在那儿,颤抖着祈祷着。求求你,上帝,让他
平安归来,求求你!
    有人敲门。
    她原以为是杰克,但仔细一想,他是不会敲门的。她颓然叹口气,套上睡衣。“进
来吧。”她疲倦地扬声说。
    门打开来,维娜和凯蒂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她们想笑,却笑不出来。
    维娜双手绞在一起。“爸爸又走了吗?”
    悲伤扭曲了黛丝的心。她的两个女儿正拚命努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不哭出来。这
层领会提醒黛丝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不必一个人受苦,他们还有彼此。
    “过来。”她拍拍床面。
    她们马上爬到床上。凯蒂偎着母亲,仰起小脸。“他会回来吗?”
    黛丝咽下满腔恐惧。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撒谎说:会的,女儿们,我相信你们父亲一
定会回来,他会照顾自己。父母亲一定得做这种事——开口安慰儿女。
    但当她俯视凯蒂那双热切而害怕的眼睛,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们是一家人,
要一起度过风风雨雨。“我不知道,我真希望我知道。”
    她们沉默下来,迷失在各自的恐惧和思绪中。黛丝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无能为
力。
    她好害怕……
    集中注意力,集中精神。
    她深深吸口气,暗自数到十。现在她必须坚强,为了孩子,也为了杰克。他遭遇了
困难,他需要她。她需要以冷静的头脑观察情势,想出对策来帮助他。
    她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任何方案的第一步都是”样的:收集资料,发现事实。身为
科学家,她早已学会如何小心处理棘手的方案,从每个角度观察,再着手处理。只要错
了一步,下了冲动的判断,整个实验就砸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白晳的皮肤上已现出浅浅的蓝印。他用力勒过的部位有点
酸疼。那时他不知道弄痛了她,她很确定这”点。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抓住她,甚至不
知道她就在他身边。
    当她唤他的名字时,他”脸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而且十分害怕。
    恐惧是关键所在。
    “你到底害怕什么?”她喃喃自语。
    “我想是大的声响。”维娜说。
    黛丝回过神来。“嗯?”
    “我想他害怕的是大的声响,像是雷声爆竹雨打在屋顶上和枪声。他一听到这种声
音就发狂。”
    黛丝蹙眉分析这个资料。很大的声响会把他吓走,然后呢?
    我走了多久?
    黛丝心跳加快,很大的声响把他吓走,然后他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自己去了什么地方。神志不清。
    很大的声响,夜里,暂时失去记忆。这其中有何关联?
    “懦夫是什么?”凯蒂问。
    这个问题令黛丝全然淬不及防。她俯视凯蒂。“你为什么要问?”
    “你老是说爸爸是懦夫,强尼才会死掉。”
    听到这么残酷的话,黛丝为之一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回答。她搂住两个女
儿说道:“你们的父亲不是懦夫。”
    “你怎么知道?”维娜问。
    黛丝黯然一笑。“因为这些年来他都跟我在一起,就我所知,这需要最纯然的勇
气。”
    凯蒂笑着偎得更近了。
    黛丝心不在焉地抚摸凯蒂的头发。她们再度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突然想
到凯蒂方才的问题。
    强尼。
    你老是说爸爸是懦夫,强尼才会死掉。
    她挺直背脊。“维娜,强尼是谁?”
    “是爸爸的弟弟,死于战争中,你也知道的。”
    战争。黛丝恍然大悟,连忙又问:“你爸爸也曾去打仗吗?”
    “是的。”
    黛丝松口气。并图终于拼好了。枪声爆竹很大的声响,全都是导火线。
    杰克在参战期间出了事。那件事太恐怖,他无法应付,太痛苦,他的意识拚命要加
以掩藏。
    不管是什么事,当时他在逃避,现在他仍在逃避。
    黛丝内心涌现了希望。现在她知道他的恐惧了,他不是不信任地,他是不信任自己。
    她长喟一声。他们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嘿,”她轻声说。“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两个女孩连忙点头。
    黛丝倾身吹熄腊烛,三个人偎依一起,很快便睡着了。
    屋外暴风雨仍肆虐。
    次日春和景明,昨夜的风雨已无痕迹。黛丝抱着凯伦站在门廊上,跟正要上学去的
女儿挥手道别。
    凯伦在她怀中调皮地嘤咛一声。她摇了摇怀中的孩子,眺望起伏的草原,想着昨夜。
    复震撼压力失调症。
    她在研究所念心理学时曾研究过这种精神病。就她所知,这是很多人都会罹患的精
神病!战争的生还者强暴及儿童性虐待的受害人战时士兵等等。只要恐惧强烈得无法应
付,脑子就干脆将之关在门外,以求自卫。失忆昏迷昏睡忿怒和沮丧都是完全正常的反
应。
    在课堂上,他们没有特别提到南北战争,但她知道这个战争对心灵一定有着莫大的
戕害。兄弟父亲叔伯骨肉相残,面对面相互杀害。
    一念及此,她打了个寒噤。难怪杰克作噩梦睡不着,他正饱受精神失调症之苦,而
这种病症还要过一百年才有人能理解。他大概认为自己疯了。
    一切的疑团都撇清了,她终于得以拨开云雾见青天。她终于理解他何以害怕会伤害
别人,何以常常忿怒焦虑及沉默不语。这些都是想应付偶尔失控的神智,应付漫漫长夜。
    所以我才来到这儿,她突然心领神会。这个时代没有人帮得了杰克,得由具有未来
知识的人出马,由黛丝出马。
    “我可以帮助你,杰克,”她喃喃说道。“只要你回家来,让我试试看。”
    泪水灼痛了她的眼,她的声音哑了。买要你回家来。”
    杰克悠悠醒来,眨眨眼,头昏沉沈的,不知身在何处。
    恐惧开始在他腹内成形,慢慢扩大,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睁开眼睛,却立刻后悔了。下午的日光直晒着他的头颅。他缩了”下,知道接下
来又会有什么。
    头痛起初后脑勺会低低的悸动,每心跳一次就扩张,渗入他的大脑,在他眼睛后方
猛钻。他胃部一阵作呕,口中有苦苦的味道。
    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他慌忙地想找到陆标,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正坐在原野中的”株大杉树下。这可能
是岛上任何地方,他只知道这里不是他的牧场。
    他的身躯发颤,胃部作呕,想要站起来,双脚却孱弱得无法支撑体重。他摇摇晃晃
地半直起身子,盲目地向杉树干伸出手来。粗裂的树皮刮过他的指节,嵌入他的手背。
他连忙把手缩回来放在胸口。温热的鲜血渗入他长裤中。
    他跌跌撞撞地歪斜一下,一头撞在树干上。急痛攻心,他喘着气,倚着树干。
    他试图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将头向后撞击着树干,闭上双眼,右手想握拳,却感觉到锥心之痛。
    他低头一看。他的右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还夹杂着木片。
    这景象把他拉回从前。血淋淋的手血淋淋的胳臂。血和泥,血和泥,血和——强尼。
    一幕幕景象浮现他脑海,他呻吟一声。雨,雷,窗子上强尼死去的脸。梦魇。
    他记得一向只记得的事:开始和结束。从来都是以噩梦作开始,黑暗作结束。
    自我厌恶令他感恶心晕眩。他不理会痛苦,迳自双手握拳。
    战争结束了,该死,他为什么不能忘记?为什么?
    他已经尽力了。他照那些大夫的吩咐去做。他告诉自己他做了最有男子气概的事:
他一直三缄其口,绝口不提安提南的血腥战场和强尼死的那天。
    但这些记忆仍挥之不去,在黑暗中茁壮,扭曲了他的心智。
    以前他也认为说出来会有用。在度过孤独的几年,独自坐在阴暗不通风的病房中,
无事可做,只有思考——沉溺在那场恐惧中,他渐渐认为说出来就会好了。
    只是没有人能跟他分担这些记忆,没有人会聆听。他还记得他终于归乡当天。几个
月的旅途劳顿在见到祖宅那一刹那一扫而空,赤足从医院走回家,走了数百哩的他忘情
地奔到门口。
    他告诉自己他不在意没有人迎接他,毕竟他们不知道他会回来,甚至不知道他住过
院。
    他们只知道战争结束了好几个月,但两个儿子都没有回来。
    起初大家都很欢迎他。他父亲母亲和亚丽维娜都围拢过来,搂着他,笑着,哭着,
他和亚丽也度过了美好的一夜。那夜亚丽怀了凯蒂。
    不过到了第二天,一切都改变了,都是因为两个字:医院。
    我们还以为你被掳了,儿子。
    即使是现在,回想到这句话仍是让他畏缩一下,感到无比的羞愧。
    不,我住院了。
    你哪一受伤了?是他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关切。
    这是最难以回答的问题。他身上没有伤痕,没有断手瘸脚,没有他们可以理解及接
受的伤。
    他也不怪他们。他努力想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爸……他们高喊攻击,
可是我……我不能动。然后强尼在喊我,我跑上去追他,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
死了。
    然后我就在医院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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