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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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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不合学术规范,至少有两种可能:伪学术、非学术肯定不合规范,但它们却往往貌似合乎规范。一篇学术论文、一部学术著作可以在形式上无可挑剔,无一不合乎规范,但就是没有任何学术原创性价值。这样的例子在眼下学术界可谓比比皆是。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引发学术范式本身革命的新说。已故美国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所揭示的科学革命与范式重建和转换之间的内在联系,足以从理论上说明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以往学术发展史的事实也反复证明了这一点。不可否认,种种伪学术和非学术肯定都不合乎规范,但不能因此就反推出凡是不合乎规范的就一定是伪学术和非学术。逆命题不能成立。我想那些强调所谓“学术规范”和学术边界之刚性的人至少未曾考虑到这一层意思。
  想想历史上的例子吧。马克思、韦伯、斯宾格勒、弗洛伊德、海德格尔们在其学术高峰期,他们的学说和思想都不是当时学术界的主流话语和正统,而是被看成旁门左道,甚至被看作是伪学术从而遭到排斥、贬低和被边缘化。今天,回过头来看,当时那些所谓的合乎严格学术范式、被当时学术界主流视为正宗并作正面评价的学说,又有几多影响呢?倒是这些遭到学术规范排斥的“另类”学说,对后世人类文化的影响却巨大矣、久远矣。这不是颇为耐人寻味的么?那些所谓合乎规范的理论和学说,还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了?
  马克思当年的研究究竟是一种经济学研究,还是一种哲学的研究呢?恐怕当时正宗的经济学或正宗的哲学都不买他的账。难怪马克思当时就曾遭到学术界正统势力的两面夹击。他在《资本论》第二版跋当中就说过:“人们对《资本论》中应用的方法理解得很差,这已经由各种互相矛盾的评论所证明。”他举例说:“例如,巴黎的《实证论者评论》一方面责备我形而上学地研究经济学,另一方面责备我——你们猜猜看!——只限于批判地分析既成的事实,而没有为未来的食堂开出调味单。”〔2〕按照当时流行的经济学研究范式,马克思的研究过于形而上学了;而按照当时流行的哲学研究范式,他的研究又太实证了,从而没有为未来作出必要的筹划。然而,从历史的长时段来看,恰恰是这种“四不像”,使马克思的不朽著作赢得了世界性的荣誉,且真正影响并塑造了人类历史;而那些当时堪称学术楷模的著作,又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呢?这不是很值得我们认真反省吗?
  德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和哲学家M。韦伯,在历史上有其不可置疑的地位和影响。然而他所使用的“理想类型”研究方法、他对第二手资料的利用等等,也时常为人们所诟病。例如,韦伯在当时“时常依赖和利用历史研究的成果”之类的第二手资料,就似乎犯了社会学家在资料处理和运用上的“大忌”。在写作《儒教与道教》一书时,由于不通中文,韦伯更是只能利用间接的第二、三手材料。这同样为当时的学界同行所难以容忍。但是,不管韦伯的研究及其所选择的方法有多少弱点,它毕竟为人类文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只此一点,对于一种学说而言便已足矣。“韦伯热”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突然兴起,真像有的国外学者所言:“马克斯·韦伯是德意志帝国的出土文物,年代越久,身价越高。”韦伯生前身后都很寂寞,直到二十世纪中叶才被人们的记忆所“唤醒”。“韦伯热”自然有“韦伯热”的理由。它并不仅仅取决于现实的需要。假如韦伯的学说是一种缺乏原创性的东西,那么即使现实的需要再强烈、再急迫,恐怕也难以呼唤出一个“韦伯热”来。
  斯宾格勒是一位喜欢宏大叙事的历史学家,又加上他的欧洲大陆学术传统的背景,他的历史研究在当时也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同行的嘲笑、冷落和排斥,主要原因就在于他的成果不合历史学规范。让我们看看斯宾格勒的历史哲学巨著《西方的没落》一书的命运吧。这本书一出版,就遭遇了同行的“围剿”。这不仅是由于个别结论的新颖,更深刻的在于它对现有范式的挑战,由此不难理解该书的英译者爱金逊在英文版序中的说法:“学术界的世界选手们都从中对于他们所能找出的任何不准确的或无根据的地方作了判断。”〔3〕这不仅是由于他们的学术“良知”,更是由于“神学家、史学家、科学家、艺术评论家——都受到了挑战”。正因为如此,这些人“都把他们的批评工具用来对付斯宾格勒的学说涉及其领域的部分”〔4〕。甚至仅仅由于嫉妒,当时的不少学术名流对于斯宾格勒的著作保持一种可怕的沉默。“毫无疑问,正因感到了它的伟大,所以许多学者——其中有些威望极高的学者——对它就根本不表示意见”〔5〕。这种沉默意味着“对那向一切教条挑战并具有巨大含义的一种哲学和一种方法论采取保留态度”〔6〕。令人悲哀的是,这种沉默却总是采取一种表面上追求学术严谨、捍卫学术规范的虚伪姿态。诚然,按照当时流行的学术尺度,斯氏的这部著作肯定经不起责难和挑剔,但后来的学术史证明,尽管它“有许多自相矛盾、牵强附会、不准确的地方,但比批评它的一切评论家都高明得多”〔7〕。
  精神分析学说的创始人弗洛伊德,一直期望被人视为“科学家”。他的这种科学家情结,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人们对其学说的科学性的不信任,即按照当时的学科规范(心理学当然应该是“科学的”)衡量,他的理论被打入另册,视为异端。在《自传》中,弗洛伊德愤愤不平地说:“我总是感到人们拒绝把精神分析同任何其他科学一样平等看待这一点实在太不公平。”据说弗洛伊德的最重要的著作《梦的解析》第一版仅仅印了六百册,却花了八年才卖完。他抱怨道:“反对者们把精神分析看作我的推理想像的产物,而不愿意相信那促使这一理论得以形成的长期、耐心和没有偏见的工作。由于他们认为,分析与观察或经验无关,所以他们相信,他们自己完全有理由不需要通过经验而对它加以否定。”〔8〕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他在学术界处于被孤立的地位。但他把这种边缘化自豪地叫做“光荣的孤立”。这充分反映了他对自己的理论的充分自信。他的传记作家指出:“弗洛伊德的可贵之处在于只服从真理,而不服从任何‘传统’或‘权威’”〔9〕,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同行的轻蔑和拒绝。英国科学哲学家K。波普尔在《猜想与反驳》一书中就曾痛斥精神分析学说是伪科学,因为它不符合科学划界的惟一标准——可证伪性和可反驳性。在波普尔眼中,弗洛伊德的学说“虽然装作是科学,事实上却像原始神话而不像科学;它们更像占星术而不像天文学”〔10〕。因此,波普尔宣布:弗氏的理论“全都够不上科学的资格”。精神分析的确是不可证伪的,但弗洛伊德终究还是幸运的。美国当代心理学家霍尔承认了弗氏学说的价值:“弗洛伊德可以更恰当地被称之为科学家。”霍尔认为弗氏的动力心理学“是现代科学的最伟大的成就之一”〔11〕。令人遗憾的是,弗洛伊德得到的不过是一种“哀荣”而已。
  海德格尔的思想也不知是否合乎哲学规范?至少在罗素的著名哲学史著作《西方哲学史》中竟然对海德格尔及其思想只字未提。这究竟是偏见造成的呢,还是海德格尔不合规范使然?而在艾耶尔的重要著作《二十世纪的哲学》中,海氏连同整个存在主义哲学大体也只有两个页码的篇幅,而且艾耶尔揶揄地称海德格尔的哲学是什么“假充内行的表演”。其轻蔑之情和贬低的态度,可谓昭然若揭、跃然纸上。卡尔纳普在他的论文《通过语言的逻辑分析清除形而上学》中,则把海德格尔的思想当作“靶子”加以攻击,从海德格尔的著作《什么是形而上学?》那里寻章摘句,找出在卡尔纳普看来不符合所谓“逻辑句法”的语句,宣布海德格尔的思想是一种典型的形而上学,因而是没有意义的。显然,他们对海德格尔的歧视和排斥,已经不属于正常的学术之争了。海德格尔的确违反了罗素、艾耶尔、卡尔纳普们的逻辑实证主义的所谓规范。当时这类规范可是不可一世的。谁要是胆敢无视它的存在,那就难以逃脱被逐出“哲学王国”的厄运。问题是,这类规范并没有遮蔽住海德格尔思想的光辉。历史终究选择了海德格尔。由海德格尔思想的遭遇可见,非主流、边缘化的地位乃是一切挑战现有范式的学术思想的必然命运。
  事实上,学术的边界如果是刚性的和明晰的,并不一定有利于学术的开放和学术范式的重建,它反而有可能妨碍思想的敞开。古人云:“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从某种意义上说,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应否有规矩,而仅仅在于规矩出自谁手?它的合法性基础何在?最要命的是个别学术权威利用自己的主流地位把自己的个人偏好变成一种“公意”,强加给整个学术界,以至于变成一种普遍的学术衡准。学术的边界究竟是由少数人(即使是学术权威或学术精英)先验地预设和划定,还是通过广泛的学术对话、博弈、竞争和整合而自然地生成?其实,对待学术边界的态度不同,其性质则大不一样,后果也大不相同。强调学术边界的人总是倾向于把学术“立法”权授予少数学术精英,而主张淡化学术边界的人,则更倾向于所有参与学术讨论的人不管其资历如何,也不论其“出身成分”怎样,都是平权的,他们都有权利和资格就学术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其实,所谓外行人的意见往往更具有启发性,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所在。西方不少汉学家撰写的有关中国文化和中国思想的论著,经常为国内有些学者所诟病,以为他们对中国的东西总是有所隔膜,不可能为我们提供在学术上有价值的东西。我通过自己的阅读经验则不以为然。我从汉学家们的著作中的确读出了过去不曾想到的意思,它毕竟提供了一个“他者”的视角,是我们重新发现“自我”的一面不可替代的“镜子”。这就是它的价值。尽管这些汉学家的汉语不是那么地道,对中国文献的解读和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也不是那么到位,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学问的独特价值。甚至连“郢书燕说”式的误读都有意义,更何况汉学家的见识了。纪晓岚说得好:“是不必然,亦不必不然。郢书燕说,固未为无益。”〔12〕极端一点说,即使是野狐禅也自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在突破常规、解构俗套方面,它也许是功不可没的。在一定意义上,学术“外行”与学术“内行”的关系也带有类似的特点。当然,一个整天在农田里耕耘劳作的农民,有一天突然之间却大谈历史学,这的确会让人怀疑。恕我孤陋寡闻,人们似乎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去凑热闹的农民。凡是试图在学术语境中发言的人总是有他相当自信的理由。如叶秀山先生原本治哲学,却冷不丁地写出了一本《书法美学引论》并公开出版,轰动了整个书法理论界,就连书法权威都称赞作者给出了“书法”的经典定义。对这样的事实,不知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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