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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灵魂的归来_叶灵凤-第15章

小说: 灵魂的归来_叶灵凤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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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偶像倒了,我是呈献了我宝贵的青春,才在飘渺的道上建立了这座梦的偶像,但是现在让实现压倒了,我白费了我的青春,我已懊悔无及。 

    我厌恶一切!我咒诅一切! 

    在病中曾得了一个启示。 

    我恍惚看见一个美丽的少妇,走到我的床前,她手中拿了三个杯子叫我去尝辨。第一个杯子上写着是追求,第二个是希望,第三个是成功。 

    我尝了。第一杯的滋味是苦的,颜色是灰的。第二个杯子里的滋味是甜的,颜色是桃红。第三个杯子里是冷冷的一杯水,也没有滋味也没有颜色。我尝了,我尝到第三杯时,将头摇了几摇。 

    她见我摇头,便缓缓地将杯子从我手中接过去,对我说:你不要烦闷,这是爱的过程。你尝过了红色的甘美,现在自然要到木然无味的境地。现在是你厌弃的时候了,你应该另走上一条新的路上去,爱的存在是流动的,你不要拘守了。 

    她说了,冷冷的望我一笑,如来时渐渐地现出一样,又渐渐地消灭了去。 

    我恍然觉得她的面貌与我有些相熟,我待要唤住她诘问,已经无及。她隐去了,甜的滋味已经让最后的一杯冷水夺去,留下的只有令人厌弃的冷淡。 

    我受了诱惑了,我知道这是试探,我连忙反身拥住了那一座镜架,但是镜架的感觉也是冷的。 

    那一个幻象又在我眼中出现了。一座巍然的神像,在我面前先是摇了几摇,接着就颓然的倒了下来,散碎满地。偶像身上的金色已经褪败,这是以前我用我自己的心血镀上的。 

    我眼见她在我面前倒塌,束手无术。 

    又是一个美丽的眼睛在墙上现出。我不愿看见,我将头蒙在被内。 

    我厌弃这些!我咒诅这些! 

    下午朋友们进来对我说:你的热度又加高了,青,你要保重才好,你不要使她们挂念。 

    我将手塞住两耳,我不愿听。 

    我拒绝医生,我拒绝一切的药饵。我对于这一些太没有兴趣。我假如有信任医生的心情时,我的病早不会害了。 

    病中对于平素各样的嗜好也都冷淡了下来,书更是完全的不喜读。我睡在床上,仰望着这一架林立的书籍。想到它们的内容,几乎没有一本不讲到女人,不讲到爱,真使我的心又受了重重的打击。我不愿再接近这一切,我要将她们弃掉! 

    平素是很欢喜嚼nestle’s的chocolate的,但是病了以来,也渐渐的不喜欢了。我懒懒地剥开一块,总是吃到一半就弃去,味道太甜了。我要拒绝这一切红色的滋味! 

    独卧无聊,有几次将台上的香水倒出来消遣。houbigaut的香水本来是很欢喜的,但是现在也不愿闻了。我另换了几瓶,香味总还是一样的刺鼻。我怒了起来,砰然一声,将一只瓶子掷碎在地上。 

    外间的一位朋友,听见了响声,惊慌着连忙走来。还未走进门时,他大约是嗅着了香味,就先说道:啊,好香!毕竟是香闺。 

    他推开门后,看见我鼓了眼睛,望着地上的瓶子不动,他知道我的毛病又发作了,便一声不响地又走了出去。 

    我见他走了,才叹回一口气来。又突然将头蒙在被中。 

    我怕!我怕!我怕我对于什么都要厌弃了。 

    啊啊!我的偶像!我的偶像! 

    毕竟已是初冬。天时一近黄昏,就觉得怪清冷的起来。这几日天又绵雨不止,从窗上透进的天光,总是昏沉不醒,同我的心境一样。 

    睡在床上,听着窗外行人在雨中踏着泥水的脚步声,真是另有一种哀感。耳送着脚步渐渐远去,我的心就暂时离了自己境界,另入了一个诗境。 

    顺手将床头的一册线装书拿起,是新刊的唐五代词。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一翻开,顶眼就看见是韦氏的这两句。又触动我的怒气了,扑地一声就将书掷去,我是要拒绝这些东西的! 

    自己一不安宁,便觉什么都不中意起来。这样软厚的被褥,钢丝的衬垫,是目下在战线上的朋友们于梦中都想不到的,但是现在也觉得不中意起来,被上的花纹我更厌恶。 

    自己的偶像毁了以后,大约再没有一件东西能使我倾心的了。 

    一到晚间,我的热度就增高起来。人便沉在昏然的迷惘中,心身都腾震旋转,不能再有白昼的清醒。 

    虽是在这样的昏乱中,我的时见的幻象只有加倍的清晰。这一座硕大的神像,总是向着我的面前崩倒下来,碎在我的面前。我每次都惊得呼出。 

    我已经有点厌弃了,我已不想再去挽救。 

    我才知道那个妇人的话实在不错。爱的成功是乏味,是令人生厌,是无聊。我懊悔了,我咒诅她! 

    中夜醒来,四周寂黑。起初的一刻间,几乎不辨自己究竟是在何处,渐渐才觉出方向,才知道自己是睡在那面,才想出房内的布置。 

    一手将台灯扭开,房内的东西便突然一齐现出。都寂然不动,似乎也在沉睡。 

    什么都在寂静中,邻室传来的只有鼾声。 

    每天只有在这一刻,我才感到寂寞,才感到孤独。我极想能有一个人轻轻地走进房来向我慰问。 

    白日里的一切信念现在都摇动了。我恍惚想到一个名字,我极想喊出。但是我知道是无效,是不会有人答应,我终不曾喊。 

    我幻想着我的房门开了,走进了一位少女,披着寝衣,轻盈的脚步,走到我的床前,俯下握住我放在被外的手,低声向我说:青,你不要烦恼,你是因为我才病的么?我现在来了,你可以快点痊愈起来罢! 

    …… 

    我突然想起我是又受了诱惑。立刻用力将身子一掀动,便什么又都消灭。 

    一座大的偶像渐渐在我眼前现出,又渐渐地向我倒下…… 

    啊啊!我太懦弱了,我不该这样。我要爱惜青春,我不能任我的偶像这样消亡,我忽然这样想。 

    我懊悔了,我忽然向着另一方面懊悔了! 

    来罢!可崇拜的女性在哪里?你们来,请大胆的伸了手来,我要收拾起我的青春,再建起一座偶像。 

    我恍惚看见一顶橄榄叶子的冠冕,从上面渐渐的落下,落在我的头上,我傲然鄙视一切。 

    昨夜热度增高,我曾昏过去了一次。 

    朋友们说:在昏乱中,我曾说了许多的话,我曾吻了我自己的手,我又吻了我朋友的手。 

    我真的是这样么?我惭愧,我为什么要这样? 

    又是一只纤嫩的手腕向我面前伸了来。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应了我的请求么?啊啊!啊啊! 

    埃及王phoraoh他曾不费力的造了第二个新的amon,我呢?我呢?…… 

    我在梦中。 

    我在病中。 

    我在梦中的病中,我写出了我这样的呓语。 

    一九二六小春



 桃色的恐怖

    there are two tragedies in life。one is not to get your heart’s desire。the other is to get it。 

    ——bernard shaw。 

    在接壤的地方,每一道路口,都有两层紧密的电网。在每一条的街口,都有面孔黝黑的人,持枪矗立着,凶悍的目光在闪闪的刺刀中熠熠映出,泄露他那被隐藏着待时而动的野性。绝对相反的宣传品在墙壁上和袖笼中遥遥相映,森严的有朱印的告示高张着,胆敢意存扰乱者,着即格杀勿论。一位电车工人,偶尔抬起地下的一张传单来看,在五分钟之后,即被就地正法,遗着没有头的尸身,在紧缩的颈骨中喷着鲜热的血,横卧在街心。一切的工人,从指挥之下,都一齐停止工作。自认为是千金之躯的人,都纷然向认为安全的地方迁去。人力车上,触眼都是家具箱笼行李和慌张的目光。入晚,交通断绝,在黯淡街灯下,了无行人的街中,响着皮靴声,异乡的土语声,枪柄声。在几条更冷僻的街上,有时竟突然发出了一声警笛,接着喊声,哭声,救命声,火光,抢掠,枪弹,警笛,抢劫,火……朋友,在这种的恐怖下,白色的恐怖下,青年人是应当怎样为了他自己的责任,弃下他美妙的梦想,起去为正义而奋斗,正不应再写这样的信给你,叙说一己的私事,与时代和民众无关的私事。 

    然而我止不住我自己不这样,虽是我心中极想将我手里的笔向那残杀人的人掷去。所以我要写,我不愿掩饰,我要先救出我自己。 

    这几日神经衰弱,尝透了中夜失眠的苦,每晚因为脑痛,耐不住久坐读书,总睡得很早。上床后因为日间的疲惫,很容易睡熟,但是每到中夜,总是让噩梦惊醒,于是便再也不能入睡。在黑暗的寂静中,从夜二时一直至天明,我睁着眼睛,在枕上反复地转侧,被褥什么都不舒贴,不能再入睡。这样,我眼望着晓色从白纱窗帘中缓缓地爬进了我的房间,夜的黑影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地退走。 

    梦境和现实在我朦胧的心中交混着,我不敢扭开床上的电灯。 

    以前是不常做梦的。近来,自与她熟识以后,梦便突然多了起来,而且梦得非常奇怪。 

    有一次,我梦见我穿了一件鄙俗的花的衣服,乘着人力车,被车夫不知不觉中将我拉到一条冷僻的弄堂里,让一位黑衣大汉逼着要我将衣服脱下。我已经将衣纽解开了,不知怎样,他因为我口中讲了几句光棍的内行话,竟又替我将衣服扣好,拍拍我的肩膀,讲了许多道歉的话,将我送了出来。又有一次,我梦见我会飞,但是并没有翅膀,我飞到一家的客厅上,那是中国宫殿式的建筑,庭院的墙似乎高得非常,客厅上正在宴客,不知怎样,每一桌上都用盘子堆着许多蜜枣,我飞了下来,竟在每桌上抢了许多,立刻又盘旋着从庭院中飞了上去,长了胡子的老人都茫然张了口对我望着。就在昨夜,我又做梦,这一次,我梦见我家养了十多年的老猫,同一匹邻家的雄猫在屋里吵嚷,吵了一刻,老猫将邻家的猫从屋里逐了出去,骂着“像你这样没了良心的东西,还有脸再同我一起么”,一直逐到外间屋去。我当时并不觉得惊异,忽然旁边有人喊了起来:“啊啊,不好了,猫怎么会说起人话来了。”于是突然拥出了许多人,一齐拥到外间屋去,我也随着。跑到外间,看见老猫垂着前足在地上作人行。我一见了,毛发立时都竖起,吓得失声喊出。这一喊,我便从梦中惊醒。醒来后房中寂黑,我心里突突的跳。我将头缩在被内,不知怎样是好,觉得黑暗中充满了不祥的东西在向我狞视。 

    这几个梦做得太古怪。我从来不喜穿鄙俗的花的衣服,我更厌恶甜得像蜜枣一类的东西。至于老猫,更在六年前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了我神经衰弱的原故。我自己怀疑,我要解剖我自己,所以我才生出这样的幻象。 

    许多朋友都在嫉妒我。说我在各方面上,都令人生羡,尤其是在爱的方面。 

    这或许是实话。在恋爱上,我确是从未尝过败北的苦,只有因了我拒绝的原故,使旁人感到痛苦。然而这也就是我的痛苦,这正是旁人所不了解的痛苦。 

    失恋能使人觉悟,能使人寻出自新的路。惟有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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