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散文-珍趣篇_纪伯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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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赶着羊群从一个山岗走向另一个山岗的牧人,羊儿生长繁衍,给你们提供肉以为食,毛以为穿;
他们是葡萄园的园丁,把葡萄榨成酸汁,把醇汁炼为蜜浆;
他们是种桑养蚕的父亲,纺绸织缎的母亲;
他们是收割庄稼的丈夫,聚敛柴薪的妻子;
他们是泥瓦工,陶瓷工,编织工和铸钟造铃的匠人;
他们是把自己灵魂倾注于新杯盏中的诗人,是吟诵民谣俚曲的天性纯朴的自然歌手;
他们是那些离开黎巴嫩时只有心中的热情和手臂上的意志,归来时却手捧大地上的财富,头戴桂冠的人;
他们是那些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征服环境,无论出现在何处都会赢得人心的人;
他们是生于低矮茅舍,死于科学殿堂的人。这些才是黎巴嫩的儿女;他们是风吹不灭的灯,时依不腐的盐;
他们是那些迈着坚定步伐奔向真理、美和完善的人。
一百年后,你们的黎巴嫩和你们黎巴嫩的子嗣们还会留下些什么呢?告诉我,除了松词、谎言和愚钝,你们给明天留下什么?难道以为时间将会在它的记忆中保存谄媚和欺骗?
难道你们以为时间会在它的衣袋里储存死亡的身影和坟墓的气息?莫非你们以为生命会用破烂的衣衫去遮盖它赤裸的身躯?我对你们说,——事实为我作证:〃村夫在黎巴嫩山麓栽种下的橄榄树,定会比你们已经和将来成就的一切业绩都更恒久;小牛在黎巴嫩田野上拉的木犁要比你们所有的希冀和抱负更光荣、高贵!我对你们说,万物的良心在倾听着我:黎巴嫩高原上采豆女的歌声,定会比你们中最体面、最有规模的冗言赘语更有生命力!我告诉你们吧,你们是微不足道的,假如你们知道你们微不足道,那么我对你们的厌恶就会变成某种同情和怜悯,但你们并不知道。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我有我的黎巴嫩。
你们有你们的黎巴嫩及其子嗣,你们若能满足于空洞的气泡,那就满足于它和他们吧!而我,则以我的黎巴嫩及其儿女为满足;在我的满足中有甘甜、宁静与安逸。
大地
大地不情愿地从大地中迸裂出来,
然后,大地在大地上洋洋得意,高视阔步,
大地靠大地建起宫殿、高塔、庙宇,
大地在大地上创立神话、法律,
之后,大地厌倦了大地的工作,便用大地的光环编织幻影、空想。清梦。
之后,大地的睡意诱惑着大地的眼帘,于是她睡着了,睡得平静。深沉、长久。
之后,大地呼唤着大地,说道:〃我是母腹,我是坟墓。我将永远如此,直到星辰消逝,太阳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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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日·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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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日·明日
我对我的朋友说:〃你瞧,她正倚偎在他的臂弯间,昨天她还倚偎在我的臂弯间呢。〃
他说:〃明天她将倚偎着我的臂弯。〃
我说:〃你看,她正坐在他的身边,昨天她还坐在我的身边呢。〃
他说:〃明天她将坐到我的身边。〃
我说:〃你没看到么,她正在喝他杯中之酒,昨天她还从我的怀中吸饮呢。〃
他说:〃明天她将与我同饮。〃
我说:〃瞧啊!她正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他,昨天她还凝视着我呢。〃
他说:〃明天她将凝视着我。〃
我说:〃你听,她正在他耳畔低声唱着情歌,昨天她还在我耳畔吟唱这些情歌呢。〃
他说:〃明天她将在我耳畔吟唱。〃
我说:〃看哪,她正和他拥抱呢,昨天她曾拥抱着我。〃
他说:〃明天她将拥抱我。〃
我说:〃她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女人!〃
他说:〃她,就像生命,为所有人所占有;她,如同死亡,征服着所有的人;她,又好似永恒,包容着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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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伯伦散文…珍趣篇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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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
你问我,兄弟,人何时能变得完美。
请听我的回答:
当人感到他是无际的天空,是无边的大海,是永远燃烧的烈火,是永恒闪耀的光芒,是狂卷或平息的风,是电闪雷鸣降雨的云,是吟唱或哀泣的小溪,是春天开花秋天落叶的树木,是高耸的山峦和低洼的狭谷,是肥沃或贫瘠的土地时,他正在走向完美。
假如人能感到这一切,他就走出了通向完美的一半路程。他如果想达到完美的终极目标,那就应感知自己的本质,知道自己是一个依赖着自己母亲的孩子,是一个对自己孩子负有责任的长者,是一个失落于自己信仰和爱情之间的青年,是一个与自己过去和未来进行搏斗的中年人,是一个隐居在自己茅庵中的膜拜者,是一个关押在自己监狱中的囚犯,是一个埋首于自己书斋和纸堆中的学者,是一个处在自己夜的黑暗和昼的黑暗中的愚人,是一个置身于自己信仰的繁花与孤寂的荆棘间的修女,是一个处于自己软弱的犬齿和需求的利爪间的妓女,是一个处在自己的苦涩和屈从间的贫者,是一个陷于自己的贪欲和偏就间的富豪,是一个置身于自己黄昏的雾和魔术的光之间的诗人。
如果人能经历和了解这一切,他就会达到完美,成为上帝影子中的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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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与红毡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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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与红毡帽
不久以前,我读了某位文学家的一篇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他愤然而起,对叙利亚开往埃及的某一条法国轮船的船长和船员表示抗议。因为当他在餐桌边就座时,这些人曾强迫他或试图强迫他摘下他的红毡帽。众所周知,在天花板下脱帽本是西方人的习惯。
这一抗议令我吃惊,因为它向我表明,东方人对其个人生活中的某种象征是多么执着。
我佩服这位叙利亚人的胆量,就像我有一次曾对一位印度王子表示钦佩一样。那次我邀请他出席观看意大利米兰城的一次歌剧演出,他对我说:〃如果你邀请我去访问但丁的地狱,我会随你欣然而往。但我不能在一个禁止我缠头巾和抽烟的地方落座。〃
是的,我看到东方人执着于他的某些信条,即使对他的民族习俗的某个影子也紧紧抓住不放,这使我惊讶不已。
不过,我的这一惊诧不会也决不可能抹掉它后面的那些与东方人的本性、东方的种种嗜好与说法相联系的粗鄙事实。
这位认为在洋人轮船上脱掉红毡帽是件难事的文学家,如果能够想到,这一高贵的红毡帽本是在一家洋人的工厂里造出来的,那么对他来说,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一条洋人船上,脱掉毡帽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假如我们的文学家想到,在区区小事上的个人独立性,过去和将来都取决于科技独立和工业独立这两大独立的话,那么,他就会顺从他不声不响地摘掉红毡帽。
假如我们的朋友想到,精神上和心智上均受奴役的民族,是不能靠她的衣着、习俗成为自由人的。
假如他想到了这些,他就不会写他那篇抗议文章了。
如果我们的文学家想到,他的叙利亚祖父,曾乘着叙利亚船,穿着叙利亚人手纺织缝制的衣服,航海到埃及,那我们的自由的英雄,就只能穿着国产的衣服、只能乘着由叙利亚船长和叙利亚海员掌舵航行的叙利亚船去埃及了。
我们勇敢的文学家的不幸,就在于他反对结果而未曾注意到原因,故在赢得本质之前已被偶发现象所控制。这是大多数东方人的情形。他们不愿意做东方人,——在无聊琐碎的小事上除外,与此同时他们却以他们从西方人那里模仿来的东西为荣,那些东西既不无聊,也不琐屑。
我要对我们的文学家和所有戴红毡帽的人士说:你们何不用自己的手去制作你们的红毡帽,然后在轮船的甲板上,或在高山之巅,或在幽谷深涧,去斟酌如何处置你们的红毡帽呢?
上天有知!这些话不是为红毡帽而写,也不是为红毡帽在天花板下或银河下是脱是戴而写。上天有知!这些话是为一个比所有红毡帽都久远的问题而写;这个问题悬于每个人的头上,悬于每个颤抖的身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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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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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啊!
大地啊,你是多么瑰丽!多么灿烂辉煌!
你对光明的屈从是何等彻底,你对太阳的归顺是何等高贵!
你配上傅影时有多么典雅!你蒙上面纱时有多么俏丽!
你黎明的歌声多么甜蜜,你夜晚的呼唤是多么可畏!
大地啊,你多么完美,多么壮丽!
我跨越过你的平原,攀登过你的高山,降临过你的狭谷,爬上过你的危岩,进入过你的洞穴。因此我懂得:你的梦幻在平原,你的尊严在高山,你的平静在幽谷,你的意志在岩石,你的隐秘在洞穴。你呀,你是带着力量的广阔,带着谦虚的高耸,带着上升的沉降,带着坚强的轻柔,带着隐秘的明朗。
我航行过你的大海,跋涉过你的河川,追逐过你的溪涧,所以我听到永恒以你的潮汐谈话,时光在你的高原丘陵间吟唱,生命与生命在你的山坡小径上彼此呼唤。你呀,你是永恒的唇与舌,时光的弦与指,生命的思想与阐释。
你的春天唤醒了我,把我送到你的林间,在那里,你的馨香气息轻烟般袅袅上升。你的夏天让我在你的田野上落坐,在那里,你的努力凝聚成果实。你的秋天让我在你的葡萄园里停步,在那里你的血流淌成酒。你的冬天领着我来到你的睡榻,在那里,你的纯洁飘散成雪片。你呀,你是带着春天的馨香,带着夏天的慷慨,带着秋天的丰裕,带着冬天的纯洁。
在朗朗的夜色中,我开启了我心灵的门窗,重负着自己的种种欲望,被戴着自己自私的枷锁,走到你的面前,发现你正凝视着众星辰,而她们正向你微笑。于是我抛去了自己的枷锁和重负,明白了心灵的居所正是你的天空,它的欲望就在你的欲望中,它的安全就在你的安全中,它的幸福就在星星撒落于你身上的金色纤尘中。
在阴云密布的夜晚,我厌倦了自己的粗疏、僵化和迟钝,来到你的身旁。于是发现你是一位用风暴武装起来的可畏的巨人,你正用你的现在与你的过去战斗,用你的新与你的旧搏击,用你的道劲去瓦解你的软弱。于是我明白了,人类的制度就是你的制度,人类的法律就是你的法律,人类的规范就是你的规范。谁不用自己的风暴吹折自身的枯枝,谁就会厌倦萎靡而死;谁不用自己的革命撕碎自己的败叶,谁就会默默而亡;谁不用遗忘为已逝的往昔人殓,谁就会成为往昔业绩的殓衣。
大地啊!你是多么慷慨!多么宽容!
你对你的孩子们,那些离开自己本质走向虚妄,迷失在他们已达和未尽之间的人,是何等怜悯同情啊!
我们吵闹,你微笑。
我们坚持,你否定。
我们亵渎,你祝福。
我们抹黑,你赞美。
我们酣睡而天梦,你却梦于永恒的清醒之间。
我们用剑和矛刺伤你的胸膛,你却以油和药膏把我们的伤口涂遍。
我们把骷髅和白骨植于你的庭院,你却让它长出白杨和垂柳。
我们把腐尸交你寄存,你却让我们的打谷场堆满稼禾,让我们的酿酒厂堆满葡萄。
我们用血污浸染你的容颜,你却用多福河水清洗我们的面颊。
我们提取你的元素用来制造枪炮炸弹,你却撷取我们的元素用来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