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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经典杂文集_全集-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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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的把手,把手上又有个收鱼线的转轮;活象一把撑长了的左轮,又象是一把样式时兴的毛瑟枪,毛瑟枪我老爷准没见过,他做梦都想不出来会有一根这样的鱼竿,他的鱼竿全都足竹子的,再说,他压根儿就不曾买过一根鱼华.都是他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歪竹竿,自己在火上转着烤,等他把手汗都烤熟了,那竹杆也就熏黄弄直了,就象是钓了几辈子祖传的老竿儿。 



我老爷还织鱼网,一张小网上万上十万个扣儿,白天黑夜,他不停地打结,嘴皮子时不时还动,也不知是数数还是念咒,总归比我妈织毛衣还更费功夫,可我就记不得我老爷什么时候打上过一条象样的鱼,顶多寸把长,就只能喂猫。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小时候那些事,我也还都记得,那时候要听说有谁到省城去,我老爷一准要人替他带鱼钩,好象鱼就只有大城市里卖的钩才钓得上,我就记得他不止一遍地哪嚷城里卖的鱼竿还带手轮,把钩儿甩出去,尽可以松心抽烟,就等鱼竿上系的小铃儿响了,他就指望有这么一根,支在地上,他好腾出手来卷烟叶子抽,我老爷从来不抽香烟,他瞧不起香烟,叫那做纸烟,那纸烟里面一多半掺的是草,而烟味还小。我这会儿还看见他老鸡爪子样的手指,把干烟叶子在手掌上一搓,就都成了末末儿,撕一角旧报纸,手指头那么一捻,沾上点唾沫就得,他管这叫卷大炮,那烟叶子味儿还真冲,冲得我老爷直咳嗽,可他照卷不误,把人孝敬给他的香烟还都给了我姥姥。 



我记得我老爷那根他最宝贝的鱼竿叫我一个跟头给戳断了,我老爷钓鱼去,我自告奋勇要替他拿竿,我扛着竿儿在前头跑着跑着,不当心叭叽摔了个跟头,那鱼竿捅到人家窗户里去了,我老爷那回伤心得就差没哭出来,他模着那折断了的鱼竿,就象我姥姥模着那折断了的凉席,我们家早先那张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竹篾子编的凉席,也跟这鱼竿一样,都暗红得象玛瑙,我姥姥就不让我在这凉席上睡,说睡了会拉肚子,可她睡,还说这凉席是可以折叠的,我偷偷试过,可一折就断,我当然没敢告诉我姥姥,只说我不信凉席还能折叠呢。可我姥姥硬说这是青皮的竹席子,青皮的竹席子是可以折叠的,我不愿意同她争,她老了,怪可怜的,她说能折就能折,可折叠处都断了,每年夏天,这断裂的口子越来越长,她总要等修凉席的来,等了好多年,那修凉席的也没来,我说不会有人再做这手艺了,有这等的功夫还不如买床新的,可我姥姥不这么看,她总是说越老越好,就跟她人一样,越老越善良,越老话越多,就总重复着同一件事情,我老爷倒不,越老他话就越少,就越加干瘦,越加象个影子,来去都没有声音,只是他夜里咳嗽,一咳起来就没完,我真担心他哪一天就这样咳得再也缓不过气来,可他还是照样抽那碎烟叶子,抽得脸皮和手指甲都同烟叶子一个色,他自己也就象一张干了的烟叶子,又薄又脆,不当心没准儿一碰就碎。 



可他不只钓鱼,还惦着打猎,他倒是有过一杆上满了油的猎枪,是他找人用无缝钢管做的,当然是好大的人情,为这事他求人求了就不下半年,可我只记得他拎回过一只野兔,他从门外进来,把好大的一只黄毛野兔朝厨房里地上一扔,脱了鞋,叫姥姥给他打热水泡脚,就又搓起荷包里的碎烟叶子来了。我同我们家的阿黑,那条看家狗,围着那只死兔子,都激动得不行。谁知我妈进来了就嚷,还不快把这死兔子给我甩出去?买这东西干什么?我老爷刚喃咕了一声我妈又冲着他去了,想吃兔子肉您倒叫街上那卖兔子的剥了皮再拎回来呀!打那回我觉得我老爷是真老了,我妈不在的时候,他就说德国的钢好,就象是要有杆德国钢管做的猎枪,他就准能打到野物,还不光是兔。 



 



 



我老爷说,早先,这城外不多远山岗子上就有狼,特别是开春草刚长起来的时候,憋了一年那狼正饿得慌,不是到村里去偷猪子就咬死牛,还吃过放牛娃。有一回,把一个女娃吃了就只剩下一双小辫儿,那时候要有一杆德国猎枪就好了。可他就连那杆拿钢管找人做的土枪都没留得住,革命烧书的那阵子,说是凶器,叫人收走了。他当时就坐在小板凳上,眼睁睁地望着,一声也没吭,想起来我都止不住可怜我老爷,我真想给他老人家买一杆货真价实的德国造的猎枪,可又没有卖的,只有一回,我在运动器材行里见过一杆双统猎枪,说是样品,得省一级体育运动委员会的介绍信和公安局的证明才卖,我就注定了只能给我老爷买根鱼竿,我当然也知道就这进口的十节的玻璃钢鱼竿也钓不到鱼,因为我们老家多少年前就已经成了沙窝子了。 、 



本来,离我家没多远就有个湖,我们家我记得就在南湖路。我上小学那,每天打湖边走过得多少趟,到我上完了小学刚进中学,不知怎么搞的,那湖就成了臭水潭,只生蚊子不生鱼,尔后,发起了个什么卫生运动,一气把这臭水塘总算填了。 



我当然也记得我们家乡有条河,在我印象中,那是离城很远非常荒凉的地方,我记得我小时候总共也就去过一两趟,我老爷来还说过,自打上游修了水库,那河就于了,可我总还是想给我老爷买根鱼竿,说不清为什么,也不想弄清楚为什么,总之,是我的一个心愿,仿佛这鱼竿就是我老爷,我老爷就是这鱼竿。 



我就这样扛着一根鱼竿上了大街,一节一节的玻璃铜都撑立了,我觉得人人都在看我,我这人倒不好时髦,想上公共汽车别在街上现眼,那十节撑直了的鱼竿又收不回去,我赶紧走,这竿跟着还越加颤悠,我只得也慢悠悠地扛着这鱼竿,在大街上招摇,就好比裤挡开了线,或是拉锁坏了,叫我不自在。 



我当然知道,城市里,人钓鱼钓的并不是鱼,到公园里买鱼票的主要钓的是清闲自在,借此从家里逃了出来,躲开老婆和孩子,安安静静地,好想会儿心思。 



我当然也知道钓鱼现今也算一种体育运动,还进行比赛,晚报上就郑重其事分布了各种鱼竿分组比赛的成绩,那钓鱼的蹲点位置也都是指定的,赛完了再去那地,连鱼的影儿都见不到。无怪有那嘴损的,硬说是比赛的头天夜里,那鱼委会的人先下了装满活鱼的网,敢情运动员钓上的就已经兜在网里。 



我扛着这么根崭新的鱼竿,没准儿人以为我也想过过那比赛的瘾。可我知道,要是在我们老家,有这么根鱼竿意味着什么。我已经看见我那驼背的老爷,腰都直了起来,拎着那个锈得都能漏土的装蚯蚓的小铁桶。我想正好借此回老家看看,排遣这分乡愁。 



可这鱼竿还先得找个地方放好,我那小儿子要是看到了,非由他玩断了不可。你买这东西干什么?屋子本来就挤,你买这往哪里放?我就听见我妻子在嚷,就只好把它放在厕所里,厕所里也只有水箱上,我儿子不爬凳子够不着。说什么我也得回家乡去看看,解一解这一经勾起就难以排解的乡愁。接着你就听见了砰当一声,我以为是我妻子在厨房剁肉,随即也就听见她叫喊,你也不来看看!你也就听见了我那小儿子在厕所里的哭声,也就明白了那鱼竿也跟着遭殃,你也就下定决心,非把这鱼竿送回老家去不可。 



可这家乡变得你已经认不出来了。原先灰朴朴的土路全都铺上了柏油,新盖的也都是一模一样的预制件结构的楼房,街上女人,不管是老是少,也部一律戴着奶罩,而且都穿得那么单薄,仿佛非要露出她们贴身穿戴不可,就象这家家的房顶上都支着天线,表明这屋里都安了电视,而那个别没有天线的人家,就象天生有了缺陷。大家看的当然都是一样的节目,七点到七点半是国内新闻,七点半到八点是国际新闻,八点半到九点是电视短片加广告,九点到九点一刻是天气预报,九点一刻到九点四十五分是体育动态,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是广告加音乐节目,十点到十一点是过时了的影片,当然也不是天天都放电影,确切地说,每星期一三五是电视连续剧,放电影在二四六,只有周末的文化生活节目才到凌晨零点,而最壮观的还是那一根根的电视天线,活象屋顶上长起了一片小树林,寒风过后,落尽了叶子,只剩下赤裸的枝干,你也就迷失在这一片片树林里了,找来找去,还就硬是认不出你的老家了。 



 



 



我记得我每天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个石桥,石桥的左边是那片湖水,总不停地波动着,哪怕没有风,所以我总以为,这波动的都是鱼的脊背,我没有想到这满满的一湖鱼也会死绝,那明明晃晃的湖水也会发臭,发臭了的水塘又会被填掉,我也就无从找到去我家的路了。 



我问的是南湖路在哪里,可人都诧异地望着你,似乎并未听懂你的话。我还能够说家乡话,只要是同家乡人讲,就还能带上家乡的口音。我们家乡的习惯,祖父叫做老爷,要说我老爷这我字,发声在后颚与喉头之间,外地人听起来就象是鹅老爷,鹅正是用这种后颚与喉头之间发声的方法问路的,可从他们的眼光中反射不出乡亲的温暖,只是当我挡住两位年轻姑娘再问,她们就都笑了,鹅不明白她们笑什么,可她们都笑得答不了我的话,面孔涨得象两块红布,我要说她们脸红并不是也戴奶罩的缘故,而是因为我说南湖路的时候,那南字带上了后颚与喉头之间的发音。后来,我又找到了一个上年纪的人,问他那湖原先在哪里,找到了湖就好找到石桥,找到了石桥就好找南湖路,找到南湖路,我们家我摸也能摸到了。 



那湖?哪个湖?填掉了的那个湖。哦,那湖,填掉了的湖,就这里,他踮了踮脚,原先这里就是湖,我们敢情就在湖底,原先这附近有没有个石桥?你没看见都修的柏油马路?石桥都拆了,再修桥也都用钢筋水泥,明白,都明白,原先的都已经找不到了,你再说原先的路名门牌当然也就没有意义,你就只能凭记忆。 



我记得那是一个老式的院子,还相当讲究,有一面当中间镶嵌着砖刻的福禄寿喜的影壁,一个掉了半边脑袋的老寿星,拄着根龙头拐杖,那龙头也都磨损不清了,可我们小时候都知道,老寿星拄的拐杖就叫做龙头拐杖,这错不了的。那影壁上还有梅花鹿,梅花当然也模模糊糊,鹿身上那些坑坑洼洼当然就是梅花,我们进出总喜欢模模那鹿的角,那鹿角就被我们都摸得油光发亮。这院子前后两进,后院住着破产了的房主人,他们家有过一个叫早娃的小女孩,她看人的时候,眼睛圆睁睁的有点古怪,也有点可爱。 



总归,这院子早先确实有过,还确实有过好几棵枣树,总归都是我老爷种的,屋檐下挂的笼子里养的也是我老爷的鸟,有画眉,还养过八哥,我妈嫌八哥吵人,我老爷就卖掉了,换了只红脸的山雀,不久又气死了,山雀气性大,不该在笼子里养,我老爷说他看上的是这山雀的红脸蛋,我姥姥就骂他老不要脸,这些我都记得。这院是南湖路十号,哪怕是路名和门牌都改了,人也不能把这好端端的院子象臭水塘样地填掉,可我问来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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