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散文诗集电子书 > 葫芦提_慕容雪村 >

第13章

葫芦提_慕容雪村-第13章

小说: 葫芦提_慕容雪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是所有宗教的终极目标,得见万物而不求纤毫,生存在世界中,却又远离世界。这是一种大快乐,用佛家的术语说,就是涅槃。



 



  和其他教派不同,“佛”并不是一直受到教徒的尊崇,对佛教经义也有各种不同的评论。唐朝的佛教徒说佛祖是个老骚胡,佛经也都是揩粪纸。宣鉴和尚公开宣称他只是一个“教人吃饭、睡觉、拉屎的平常人”。临济义玄和尚甚至认为佛应该杀掉:“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始得解脱。”



 



  五代有位高僧法号云门,弟子问他什幺是佛,他回答说佛是“干屎橛”,这种回答简直匪夷所思。传说佛诞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云门就气哼哼地说如果他当时在,一定会将佛祖“一棒打杀与狗子吃”。但事实上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信仰,只反对迷信,所以“呵佛骂祖”实际上是一种独立的质疑和思考。



 



  小和尚问老和尚:“什幺是佛?”



 



  老和尚:“什幺?”



 



  小和尚走到近处,大声问:“佛是什幺?”



 



  老和尚倏地伸手,捏住小和尚的鼻子,小和尚憋得满脸通红。



 



  老和尚:“现在你懂了幺?”



 



  这就是佛教文化最精微之处:你不需要知道佛是谁,只需要知道你自己是谁。对本体的认识超过世间一切──你问“什幺是佛”的时候,你自己就是佛。



 



  二佛教的行为规范



 



  科学、宗教和艺术构成了世界的正三维,科学维真,宗教维善,艺术维美。佛教所谓“超渡”,很重要的一个意义就是劝人向善,这也是它能够流传久远、历千年而不衰的原因,因为它的基本教义符合大多数人的善良愿望。



 



  佛教的戒律数不胜数。最基础的有五条: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是对住家居士的要求,也是佛教劝谕人群的基本行为准则。对出家比丘的要求就更严格,住家居士可以和自己的配偶性交,称为“正淫”,只有和配偶以外的人性交才算是“邪淫”。而和尚或尼姑任何一种性交都算是犯了淫戒,包括手淫,包括梦遗,甚至包括潜意识的性欲。



 



  在我们的眼里,佛教徒的人生是苦味人生,至少在物质生活层面是苦的。他们反对一切形式的享乐,不允许和尚睡大床,能走路就不乘车骑马,这显然违背了现代社会共认的效率原则。佛教哲学在这里混淆了两个概念:舒适和便捷,虽然口口声声说大开“方便之门”,但他们确实为自己设置了许多不方便。从北京到广州,走路要几个月,坐飞机只要几小时;而;e;拦胙锓鸱匀徊荒苤豢刻τ斡尽?p》



 



  最传统的佛教徒只依靠乞讨生活,“比丘”的原意就是“乞士”。按我的理解,他们从来就不考虑食物的营养价值,虽然有“坐禅”、“入定”这些准瑜珈术,但相信大多数的和尚都无法摄取足够的热量。所以佛教倡导的生存方式是一种不健康的生存方式:过分压抑性欲肯定会导致内分泌失调,经常吃冷饭团也许会得肠胃炎。而根据现代医学观念,忽视健康(如吸烟)就等于慢性自杀,“自杀即杀人”,这也犯了大戒。遵守戒律,就是触犯戒律,佛教的经义成了一个巨大的悖论。但佛家自有它的解释方式: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假都是空。



 



  佛教传到中国后,很快就与中国的主流文化相融合。宋以后的儒教带有很明显的佛教色彩,比如“存天理,灭人欲”,这和佛家的主张基本相同。而最初的儒教似乎并不这幺迂腐。孔圣人见了南子也会流下真诚的口水,比他小九岁的子路或许是吃醋,在一旁板着脸嘟嘟囔囔,这些看起来都很可爱。



 



  小乘佛教提倡“自了”,可以与儒教的“独善其身”类比;大乘佛教主张普渡众生,基本可以等同于“达则兼济天下”。



 



  佛家不主张强制,教徒遵守戒律都出于自愿。“我弟子某某,尽形寿皈依佛法僧”,这是佛教的入教誓辞,但显然只具有道义上的约束力。历朝历代都有触犯戒律的和尚,而打屁股的只是少数,《笑林广记》中有无数关于和尚和尼姑的笑话,我相信不全是胡诌。在我们的时代,佛教变得越来越世俗化,和尚有处级长老、科级长老,已经归属行政编制。他们经常参加各种会议,甚至出席商业活动,进进出出都有小车接送,再也不练脚底板,这是一种社会化的趋势,谁也无法抵挡,包括隐居深山的高僧。



 



  三生与死



 



  从本质上说佛教是鄙视肉体的,“无我”就是小看自我。他们把美女看作是脓水骷髅,把自己的身体叫做“臭皮囊”,这其实是一种长远意识,所以佛家在生死面前显得豁达,死亡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快乐的事。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有生皆苦”,那幺生的终止就值得庆幸。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佛教的骨子里和凡世一样怕死,所以他们为自己设置了不死的模式。根据佛教理论,人有三身:色身是我们借来的,在凡世经历各种报应;法身是我们的性灵,它永不毁灭,这才是“真我”;化身是我们生命的外在表现,比如爱情和亲情。这三身如同一只发光的手电筒,色身是手电筒,法身是电池,化身就是手电筒发出的光。法身──“真我”是不变的,非有非无,不可取以示人,我觉得这其实是在故弄玄虚。



 



  但非如此不能解释轮回,因果报应的理论需要有一个不灭的存在体。因果远通三世,所有负债都必须清偿,这倒也公平。



 



  生的苦恼主要有八种,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和蕴炽盛。如果你对这八种苦茫然无知,还会再多加一种,叫作“苦苦”。佛教认为这些苦恼都是缚住性灵的绳子。人在红尘中被欲望、烦恼、苦乐悲喜和懵懂无知层层困绑,不得解脱,只有死亡才是至乐,才可以恢复“无我”的真身,可以像贾宝玉出家后的表情,亦悲亦喜,无悲无喜。



 



  但佛教哲学无法解决这样一个问题:“无我”这种境界必须要由“我”来体会。禅冥入定后忽然抬头,灵台一片澄澈,神游物外,世界在遥不可及的远处,这还是要通过神经末梢来感受。“无我”是通过“我”来完成的,所以只能叫做“暂时无我”或者“忘我”,这就不是佛家的专利了,我们凡人也能做到。



 



  四名和利



 



  佛教是反名利的,劝善不是为了“善”本身,而是为了“无我”,这大概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意思,但事实上中国佛教一直都在名利和性灵之间徘徊。宋孝宗说“佛修心、道养身、儒治世”,佛教只是一种工具。苏东坡的好友张方平告诉王安石:“儒门淡泊,收拾不住,(所以儒子)尽归释氏”。佛门和官场一样,成了利益的追逐场。从道安、慧远以后,佛教徒明白了“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转而主动去追逐名利,用“非佛”的方法去实现“佛”的目的,我相信会越走越远。



 



  “佛国无疆”,佛家是没有国家地域概念的,既然“众生平等”,蝼蚁和跳蚤也和人一样尊贵,更不用说日本人或美国人了。而被誉为“绝代风华绝代姿,半生风流半生诗”的李叔同,他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洒脱的人,出家之后却也说“念佛不忘爱国”,如果佛祖有灵,真不知道该作如何想。1939年周恩来在衡山为丘赞题词:“上马杀贼,下马学佛”。丘赞说“善哉善哉”,就连基本的戒律也不要了。有初级政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国家是因为利益而产生的,也根据利益原则划分,所以捍卫国家就是捍卫利益,这与佛教精神大相径庭。



 



  佛经中有很多话都可以作“为人民服务”的注解。《优婆塞戒经卷》:愿为众生趋走给使;《维摩诘经》:负荷人生,永使解脱。这都属于大乘佛学的范畴,但其中都有名利的因素,至少是“众生”和“人生”的名利。



 



  佛教劝善,但对“善”这个词没有准确的定义,一切都有道理,一切都不可理喻。这就像是禅宗的教喻:你明白了幺?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幺?



 



  我也不明白我明白了什幺。



 



  这其中有精妙的哲理,就像你的心跳,你知道它在跳动,但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为谁跳动。



 



  信仰是人生的支柱,但信仰本身是经不起推敲的。我在这篇文章结尾的时候,听见了楼下寺院的晨钟暮鼓,它来自遥远的天际,直入每个人的心灵。僧人们齐唱梵音,红尘中叹息声四起,天花纷纷撒落,三界一片祥和,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有花香轻轻飘浮。我站起身来,窗外满月如洗,我双手合什,向整个世界会心微笑,在这一刻,我就是佛。


ww w 。 xia oshu otxt m  txt 小_说天+堂



14、想起海子



 架上有一本《海子诗集》,是多年前从同学那里抢来的。那是1993年,海子的诗正在校园内流行,谁都能背出一两句《以梦为马》或者《黑夜的女儿》。



 



  海子死的时候26岁,躺在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身上盖着圣经。我很难想象海子当时的心情,他的行囊里有《圣经》、《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的胃囊里只有几瓣桔子。他脚下有未消融的积雪,山风呼啸,空无一人。呼啸的列车以不可阻挡的力量穿过他的身体,在那刻,他想起了什么?



 



  正是黄昏时分



 



  无头英雄手指落日和天空



 



  眼含尘土和热血



 



  扶着马头倒下



 



  这是一个孤单的灵魂,命中注定他无法与物质世界共存。从物质的角度看来,海子是丑的,矮小、干瘦、头发散乱、衣着寒酸,公寓科管理员说他的宿舍常常会有一股馊味。孤单的海子似乎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眼神,特立独行,在明净洁白的世界里蓬头垢面,向物质世界射来冷冷的目光。他的身体和我们栖居在一处,但他的灵魂,永远都飞翔在高高的雪山之上。



 



  回到我们的山上



 



  荒凉高原上众神的火光



 



  海子死前给家人留下一封遗书,说有人要害他,要家人帮他复仇。这是诗人对世界开的最后一个玩笑。



 



  我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那里水土全失



 



  寸草不生



 



  大地是空空的坟场



 



  死去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