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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作人文集之文学评论_周作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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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是用主观,忠是用客观的,忠恕两举则人已皆尽,诚可称之曰圣,为儒家之理想矣。此种精神正是世界共遁文化的基本分子,中国人分得一点,不能就独占了,以为了不得,但总之是差强人意的事,应该知道珍重的罢。我常自称是儒家,为朋友们所笑,实在我是佩服这种思想,平常而实在,看来毫不新奇,却有很大好处,正好比空气与水,我觉得这比较昔人所说布帛菽粟还要近似。中国人能保有此精神,自己固然也站得住,一面也就与世界共通文化血脉相通,有生存于世界上的坚强的根据,对于这事我倒是还有点乐观的,儒家思想既为我们所自有,有如树根深存于地下,即使暂时衰萎,也还可以生长起来,只要没有外面的妨害,或是迫压,或是助长。你说起儒家,中国是不会有什么迫压出现的,但是助长则难免,而其害处尤为重大,不可不知。我常想孔子的思想在中国是不会得绝的,因为孔于生于中国,中国人都与他同系统,容易发生同样的倾向,程度自然有深浅之不同,总之无疑是一路的。所以有些老辈的忧虑实是相优,我只怕的是儒教徒的起哄,前面说过的师爷化的酷儒与禅和于化的玄儒都起来,供着孔夫子的牌位大做其新运动,就是助长之一,结果是无益有损,至少苗则槁矣了。对于别国文化的研究也是同样,只要是自发的,无论怎么慢慢的,总是在前进,假如有了别的情形,或者表面上成了一种流行,实际反是僵化了,我想如要恢复到原来状态,估计最少须得五十年工夫。说到这里,我觉得上边好些不得要领的话现在可以结束起来了。汉文学里的思想我相信是一种儒家的人文主义(humanism),在民间也未必没有,不过现在只就汉文的直接范围内说而已。这自然是很好的东西,希望他在现代也仍强健,成为文艺思想的主流,但是同时却并无一毫提倡的意思,因为我深知凡有助长于一切事物都是有害的。为人生的文学如被误解了,便会变为流氓的口气或是慈善老太大的态度,二者同样不成东西,可以为鉴。俞理初著《癸已存稿》卷国有文题曰《女》中引《庄于天道篇》数语,读了很觉得喜欢,因查原书具抄于此云: 

    “昔者舜问于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晋所以用心已。”此与禹稷的意思正是一样,文人虽然比不得古圣先王,空言也是无补,但能如此用心,庶几无愧多少年读书作文耳。 

    还有第二点应当说,这便是文章。但是上边讲了些废话,弄得头重脚轻,这里只好不管,简单的说几句了事。汉文学是用汉字所写的,那么我们对于汉字不可不予以注意。中国话虽然说是单音,假如一直从头用了别的字母写了,自然也不成问题,现在既是写了汉字。我想恐怕设法更换,还是要利用下去。《尚书》实在太是古奥了,不知怎的觉得与后世文体很有距离,暂且搁在一“边不表,再看《诗》与《易》,《左传》与《孟子》,便可见有两路写法,就是现在所谓选学与桐城这两派的先祖,我们各人尽可以有赞成不赞成,总之这都不是偶然的,用时式话说即是他自有其必然性也。从前我在《论八股文》的一篇小文里曾说。“汉字这东西与天下的一切文字不同,连日本朝鲜在内。他有所谓六书,所以有象形会意,有偏旁,有所谓四声,所以有平仄。从这里,必然地生出好些文章上的把戏。”这里除重对偶的骈体,讲腔调的古文外,还有许多雅俗不同的玩艺儿,例如对联,诗钟、灯谜。是雅的一面,急口令,笑话,以至拆字,要归到俗的一面去了,可是其生命同样的建立在汉字上,那是很明显的。我们自己可以不做或不会做诗钟之类,可是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和势力,这会向不同的方面出来,用了不同的形式。近几年来大家改了写白话文,仿佛是变换了一个局面,其实还是用的汉字,仍旧变不到哪里去。而且变的一点里因革又不一定合宜。很值得一番注意。白话文运动可以说是反对“选学妖孽桐城谬种”而起来的,讲到结果则妖孽是走掉了,而谬种却依然流传着,不必多所拉扯,只看洋八股这名称,即是确证。盖白话文是散文中之最散体的,难以容得骈偶的辞或句,但腔调还是用得着,因了题目与著者的不同,可以把桐城派或八大家,《古文观止》或《东莱博议》应用上去,结果并没有比从前能够改好得多少。据我看来,这因革实在有点儿弄颠倒了。我以为我们现在写文章重要的还是努力减少那腔调病,与制艺策论愈远愈好,至于骄偶倒不妨设法利用,因为白话文的语汇少欠丰富,句法也易陷于单调,从汉字的特质上去找出一点妆饰性来,如能用得适合,或者能使营养不良的文章增点血色,亦未可知。不过这里的难问题是在于怎样应用,我自己还不能说出办法来,不知道敏感的新诗人关于此点有否注意过,可惜一时无从查间。但是我总自以为这意见是对的,假如能够将骈文的精华应用一点到白活文里去,我们一定可以写出比现在更好的文章来。我又恐怕这种意思近于阿芙蓉,虽然有治病的效力,乱吸了便中毒上瘾,不是玩耍的事。上边所说思想一层也并不是没有同样的危险。我近来常感到,天下最平常实在的事往往近于新奇,同时也容易有危险气味,芥川氏有言,危险思想者,欲将常识施诸实行之思想是也,岂不信哉,廿九年三月廿七日。 

    (1940年3月作,选自《药堂杂文》)



 中国的思想问题

    中国的思想问题,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但是重大,却并不严重。本人平常对于一切事不轻易乐观,唯独对于中国的思想问题却颇为乐观,觉得在这里前途是很有希望的。中国近来思想界的确有点混乱,但这只是表面一时的现象,若是往远处深处看去,中国人的思想本来是很健全的,有这样的根本基础在那里,只要好好的培养下去,必能发生滋长,从这健全的思想上造成健全的国民出来。 ——

    ①周作人在本文中鼓吹以“儒学思想”为“中心思想”,引起了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注意。1943年8月,在日本军部情报局指导监督下的文学报国会在东京召开第二届东亚文学者代表大会,会上由日本作家片冈铁兵发难,攻击周作人为“反动的文坛老作家”,主要根据是周作人在本文中提出“不应阻碍中国人民的欲望的主张,实即是对于为大东亚解放而斗争着的战争之消极的拒否”。 

    这中国固有的思想是什么呢?有人以为中国向来缺少中心思想,苦心的想给他新定一个出来,这事很难,当然不能成功,据我想也是可不必的,因为中国的中心思想本来存在,差不多几千年来没有什么改变。简单的一句话说,这就是儒家思想。可是,这又不能说的太简单了,盖在没有儒这名称之前,此思想已经成立,而在士人已以八股为专业之后也还标榜儒名,单说儒家,难免淆混不清,所以这里须得再申明之云,此乃是以孔孟为代表,禹稷为模范的那儒家思想。举实例来说最易明了,孟子卷四《离娄》下云: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革食,一瓢饮,人不堪其优,颜子不改其乐,孔于贤之。盂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卷一《梁惠王》上云: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库序之教,申之以孝梯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后者所说具体的事,所谓仁政者是也,前者是说仁人之用心,所以儒家的根本思想是仁,分别之为忠恕,而仍一以贯之,如人道主义的名称有误解,此或可称为人之道也。阮怕元在《论语论仁谕》中云: 

    “中庸篇,仁者人也。郑康成注,读如相人偶之人。相人偶者谓人之偶之也,凡仁必于身所行者验之而始见,亦必有二人而仁乃见,若一人闭户斋居,瞑目静坐,虽有德理在心,终不得指为圣门所谓之仁矣。盖士庶人之仁见于宗族乡党,天于诸侯卿大夫之仁见于国家臣民,同一相人偶之道,是必人与人相偶而仁乃见也。”这里解说儒家的仁很是简单明了,所谓为仁直捷的说即是做人,仁即是把他人当做人看待,不但消极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要以己所欲施于人,那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更进而以人之所欲施之于人,那更是由恕而至于忠了。章太炎先生在《絜汉微言》中云: 

    “仲尼以一贯为道为学,贯之者何,只忠恕耳。诸言絜矩之道,言推已及人者,于恕则已尽矣。人食五谷,麋鹿食荐,即且甘带,鸱饕嗜鼠,所好未必同也,虽同在人伦,所好高下亦有种种殊异,徒知絜矩,谓以人之所好与之,不知适以所恶与之,是非至忠焉能使人得职那。尽忠恕者是唯庄生能之:所云齐物即忠恕两举者也。二程不悟,乃云佛法厌弃己身,而以头目脑髓与人,是以己所不欲施人也,诚如是者,鲁养爱居,必以太牢九韶耶。以法施人,恕之事也,以财及无畏施人,忠之事也。”忠恕两尽,诚是为仁之极致,但是顶峰虽是高峻,其根础却也很是深广,自圣贤以至凡民,无不同具此心,各得应其分际而尽量施展,如阮君所言,士庶人之仁见于宗族乡党,天予诸侯卿大夫之仁见于国家臣民,有如海水中之盐味,自一勺以至于全大洋,量有多少而同是一味也。还有一点特别有意义的,我们说到仁仿佛是极高远的事,其实倒是极切实,也可以说是卑近的,因为他的根本原来只是人之生物的本能。焦理堂著《易余龠录》卷十二有一则云: 

    “先君于尝曰,人生不过饮食男女,非欲食无以生,非男女无以生生。唯我欲生,人亦欲生,我欲生生,人亦欲生生,孟子好货好色之说尽之矣。不必屏去我之所生,我之所生生,但不可忘人之所生,人之所生生。循学易三十年,乃知先人此言圣人不易。”案礼记《礼运》篇云: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说的本是同样的道理,但经焦君发挥,意更明显。饮食以求个体之生存,男女以求种族之生存,这本是一切生物的本能,进化论者所谓求生意志,人也是生物,所以这本能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一般生物的求生是单纯的,只要能生存便不问手段,只要自己能生存,便不惜危害别个的生存,人则不然,他与生物同样的要求生存,但最初觉得单独不能达到目的,须与别个联络,互相扶助,才能好好的生存,随后又感到别人也与自己同样的有好恶,设法圆满的相处,前者是生存的方法,动物中也有能够做到的,后者乃是人所独有的生存道德,古人云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盖即此也。此原始的生存的道德。即为仁的根苗,为人类所同具,但是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各民族心理的发展也就分歧,或由求生存而进于求永生以至无生,如犹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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