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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朋友_贾平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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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了他的秘密,他非常能吃,高高一大盘的包子一口气吃个精光。席间,他绝口不张扬他的财力,谈文化方面的事,不白气,无附庸风雅的酸腐味,其独特的思维和生动诙谐的农民语言使我们一时瞠目结舌。他也是个矮个子,甚至比我还矮,又都是农家出身,同一属相,有着大致相同的经历,我们就有了比别人更多一层的亲近感,自那次认识之后,往来就成了常事,而我们文化界的许多活动也便吵吵嚷嚷地在山庄里举办了。

    己卯岁的腊月,老陈又四下打电话捎信招呼明友了,要我们去看新栽立的一块巨石上该写上什么字,耕种的几十亩麦田新种长势是如何地好,戏楼上更换了对联,又安置了一台石磙碾子,饲养的猪已经体重膘肥。我们自然是在寒风中赶去了,看完了,看累了,坐下来吃茶,他问在场的谁都属龙相,没想呼啦啦好多人举了手,“龙子龙孙这么多哇!”他说,“马上就要进入龙年了,咱们怎么庆典呀?!”原来他早有个在山庄造两千条龙的设想,而要听听朋友们的意见的。龙年闹龙,这是中国人集体无意识的事,何况在有龙脉的西安,在乌托邦色彩浓烈的山庄,有自称龙民的老陈牵头,一帮属龙相的人莫不击拳叫好。热烈地讨论之后,决定要搞就搞出气势,搞出艺术,作为山庄的一项新的建设。于是各类人才又一次聚集在山庄,从古至今皇宫的民间的各种龙的形象图案收集一起,能工巧匠们就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了。在新的龙年里,可以想见中国的每一个城镇和乡村,必定都有着龙的庆典活动,舞龙灯、唱龙歌、祈祷着龙年的政治清明,经济繁荣,欢度着自己的祥和日子,但我却放胆地认定,在桃花源和东晋桃源的山庄里,龙的庆典活动将更具特色,因为它不像皇宫把龙当做了神权的象征,也不像—般的活动仅仅是为了祈祷,如有病的有难的想一笔生意赚钱一桩求爱成功一次赌博得赢而去菩萨像前烧香磕头,山庄里的庆典是其农耕文化的必然所为,像焰对于火,光气对于珠宝。

    离开了山庄,我想起了我曾去江南的苏州、杭州等地的那一次游历。那里有许多园林,园林原本都是当时的—些盐商们的私家建筑,这些巨商有了钱要造园子,讲究的就是高雅和特色,专门邀请当世的艺术家来设计,比如大画家石涛就设计过一处园子。正是当初盐商有钱,又不是粗俗挥霍之徒,趣味高雅,目光久远,又有大艺术家参与,这些园子就变成了现在的中华民族的一份文化遗产。老陈如今做的工作的意义也就在这里吧。



 先生费秉勋

    当我二十出头时认识了费秉勋先生,命运就决定了今生对他的追随。他那时是陕西惟一的一家杂志编辑,我拿着文稿去请教他,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不敢坐,紧张得手心出汗。第一篇稿发表了,接着发表了第二篇,第三篇,从此文学的自信在心中降生,随之有了豪华的志向。就这样我们成了师生和同志。将近三十年的岁月中,他的工作有变,从编辑到了教授,不变的是他一直在从事文学的研究和评论,而我的任何文章他都读了,读了该要表示肯定意见的就坚定表示自己的意见,不管在什么时候和场合,该要批评的就放开批评,不管别 

    人怎么说和我能不能接受。他的口才不好,说话时脸无表情,只低着头说他的。

    他是一个有独立思考的非常固执的人,如果指望他去通融什么,或求他办什么事,那永远是泥牛入海,初识的人都觉得他冷漠,是书呆子,但长久地相处,他的原则性,不附和性,率直和善良,以及他的死板和吝啬,使他的人格有了诱人的魅力。

    他的学问相当丰富,任何事情只要来了兴趣,他都能钻进去,这一点给我的影响十分大。每一个夏天,他避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专著,并不止一次传授这种秘密。他的有关舞蹈研究的专著,关于绘画的一系列文章,研究易经的七八本书,以及学琴,学电脑,都是在三伏天完成的。立即能安静下来,沉下心去,这是他异于他人之处,不人云亦云,坚持自己的思考,独立特行,是他学问成就的重要原因。

    先生形状平实,有时显得呆头呆脑,所以常在陌生地的陌生人面前被忽略他的存在,但若熟知他的人,莫不尊重他的。大智若愚,他可以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六十岁后,他退休了,突然痴迷起了书法实践,他以前对书法艺术研究多多,但从未执笔弄墨过,实践开来,日日临帖读碑,二三年光景笔力老辣,有自家面目。我在许多人的厅室里都见过他的作品,令我惊叹不已。我常常想,他这一生在文学艺术领域里涉猎面这么广,且从事什么都成就非凡,从不守旧,求知欲强,以后谁又会知道他又要有什么作为呢?

    他大我十多岁,我二十岁时称他为老师,终生都称他为老师。这不仅仅是一般的尊称,确确实实他是在为人为文上一直给我做着楷模,我时时对自己说,也当着别人的面说:永远向费先生学习。



 孙犁的意义

    我不是现当代中国文学的研究者,以一个作家的眼光,长期以来,我是把孙犁敬为大师的。我几乎读过他的全部作品。在当代的作家里,对我产生过极大影响的,起码其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沈从文,一个就是孙犁。我不善走动和交际,专程登门去拜见过的作家,只有孙犁;而沈从文去世了,他的一套文集恭恭敬敬地摆在我的书架上,奉若神明。

    孙犁敢把一生中写过的所有文字都收入书中,这是别人所不能的。在中国这样的社会里 

    ,经历了各个时期,从青年到老年,能一直保持才情,作品的明净崇高,孙犁是第一人。

    孙犁的主要作品是以农村为题材的,在他创作活跃的那个时期,出现了一大批农村题材小说的高手,但他是最独特的一个,也是最杰出的一个。他的作品往往在发表后就有了广泛的影响,但并不特别爆响,可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许多在当时红火的书已经没有人再读了,或者再读已没有了多少对应,而他的书仍被相当多的人在读。孙犁是一面古镜,越打磨越亮。

    文坛上曾流传着有关孙犁的是非,说他深居简出,说他脾气古怪,是他的性格原因呢,还是他的文学一直远离政治,远离主流文学圈子而导致的结果?这一切与他在意识上、文体上、语言上独立于当时的文坛,又能给后学者有所开启,是不是有关系呢?如果有关系,作家怎样保持他的文学的纯净,怎样积极地发展自己的天才,孙犁的意义是什么,贡献在哪里?遗憾的是对孙犁的研究虽然不断,但这些方面并未深入。如果抛开诸多的人为因素,如果以后孙犁的研究更深入下去,如果还有人再写现当代文学史,我相信,孙犁这个名字是灿烂的,神当归其位。

    2002年12月5日夜



 灵山寺

    我是坐在灵山寺的银杏树下,仰望着寺后的凤岭,想起了你。自从认识了你,又听捏骨师说你身上有九块凤骨,我一见到凤这个词就敏感。凤当然是虚幻的动物,人的身上怎么能有着凤骨呢,但我却觉得捏骨师说得好,花红天染,萤光自照,你的高傲引动着众多的追逐,你的冷艳却又使一切邪念止步,你应该是凤的托变。寺是小寺,寺后的岭也是小岭,而岭形绝对是一只飞来的凤,那长长的翅正在欲收未收之时,尤其凤头突出地直指着大雄宝殿的檐角,一丛枫燃得像一团焰。我刚才在寺里转遍了每一座殿堂,脚起脚落都带了空洞的回响 

    ,有一股细风,是从那个小偏门洞溜进来的,它吹拂了香案上的烟缕,烟缕就活活地动,弯着到了那一棵丁香树下,纠缠在丁香枝条上了。你叫系风,我还笑过怎么起这么个名呢,风会系得住吗,但那时烟缕让风显形,给我看到了。也就踏了石板地,从那偏门洞出去,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门外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清得几近墨色,原本平静如镜,但池底下有拳大的喷泉,池面上泛着涟漪,像始终浮着的一朵大的莲花。我太兴奋呀,称这是醴泉,因为凤是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如果凤岭是飞来的凤,一定为这醴泉来的。我就趴在池边,盛满了一陶瓶,发愿要带回给你的。

    小心翼翼地提着水瓶坐到银杏树下,一直蹲在那一块小菜圃里拔草的尼姑开始看我,说:“你要带回去烹茶吗?”

    “不”,我说,“我要送给一个人。”

    “路途远吗?”

    “路途很远。”

    她站起来了,长得多么干净的尼姑,阳光下却对我瘪了一下嘴。

    “就用这么个瓶?”

    “这是只陶瓶。”

    “半老了。”

    我哦了一声,脸似乎有些烧。陶瓶是我在县城买的,它确实是丑陋了点,也正是丑陋的缘故,它在商店的货橱上长久地无人理会,上面积落了厚厚的灰尘,我买它却图的是人间的奇丑,旷世的孤独。任何的器皿一制造出来就有了自己的灵魂和命运,陶瓶是活该要遇见我,也活该要来盛装醴泉的。尼姑的话分明是猜到了水是要送一位美丽的女子的,而她嘲笑陶瓶也正是嘲笑着我。我是半老了吗?我的确已半老了。半老之人还惦记着一位女子,千里迢迢为其送水,是一种浪漫呢,还是一种荒唐?

    但我立即觉得半老二字的好处,它可以作我以后的别名罢了。

    我再一次望着寺后的凤岭,岭上空就悠然有着一朵云.那云像是挂在那里,不停地变化着形态,有些如你或立或坐的身影。来灵山寺的时候,经过了洛河,《洛神赋》的诗句便涌上心头,一时便想:甄妃是像你那么个模样吗?现在又想起了你,你是否也是想到了我而以云来昭示呢?如果真是这样,我将水带回去,你会高兴吗?

    我这么想着,心里就生了怯意,你知道我是很卑怯的,有多少人在歌颂你,送你奇珍异宝,你都是淡漠地一笑,咱们在一起吃饭,你吃得那么少,而我见什么都吃,你说过什么都能吃的人一定是平庸之辈,当一个平庸人给你送去了水,你能相信这是凤岭下的醴泉吗?“怎么,是给我带的吗?”你或许这么说,笑纳了,却将水倒进盆里,把陶瓶退还了我。

    我用陶瓶盛水,当然想的是把陶瓶一并送你,你不肯将陶瓶留下,我是多么地伤感。银杏树下,我茫然地站着,太阳将树阴从我的右肩移过了左肩,我自己觉得我颓废的样子有些可怜。

    我就是这样情绪复杂着走出了灵山寺,但手里依然提着陶瓶,陶瓶里是随瓶形而圆的醴泉。

    寺外的漫坡下去有一条小河,河面上石桥拱得很高,上去下来都有台阶。我是准备着过了桥去那边的乡间小集市上要找饭馆。才过了桥,一家饭馆里轰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乞丐。乞丐的年纪已经大了,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先是无奈地咧咧嘴,然后男的却一下子把女的背了起来,从桥的这边上去,从桥的那边下来,自转了一下,又从那边上去,从这边下来,被背着的女的就格格地笑,她笑得有些傻,饭馆门口就出来许多人看着,看着也笑了。

    “这乞丐疯了!”有人在说。

    “我们没疯!”男乞丐听见了,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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