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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猪和蝴蝶_冯唐-第22章

小说: 猪和蝴蝶_冯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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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班花白萝卜一样的胳膊,至于摸过之后又如何,我能得到什么,班花将失去什么,我当时做这个人生规划时还没有学过生理卫生,心鹜八极也想不清晰。后来我成功地调到了第三小组,一年内身高长了十三点五厘米,腰后部出现一道道类似妊娠纹的增长纹,我也终于学习了《生理卫生》,但是那个摸白萝卜的长期目标一直就没有实现。 

然而,三十岁之后的几年间,现实中的几件事好好地教育了我,告诉我山高地迥,宇宙洪荒,我再抬头看蓝天,开始怀疑有命的存在。 

先是生活。我第二次连续十四天梦见长得很白的班花的形象,梦里的山谷里,白色的山花烂漫。好些年以前,我第一次连续梦见她十四天之后,我去告诉她,她说,她也梦见过我,但是一切太不真实,最好还是彼此忘记,如果能忘记,彼此梦见就是假的,彼此分开就是幸福。第二次之后,我电话给她,她说,她也还是梦见,但是已经有了老公,今天早孕试纸测试阳性,感觉是个女儿,所以彼此不能忘记,也要忘记。我和我现任老婆说,在美国念完书了,我要回国,美国没有麻将打,没有正经的辣子吃。我老婆说,好啊,听说北京和上海,好看姑娘太多,先结婚再回去吧。我说,好啊,但是我可是有个复杂的过去。我老婆说,别腰里拴两个死耗子就冒充老猎人。我说,好啊。于是我们就去市政厅领结婚执照,去律师楼请一个容貌猥亵的律师主持结婚登记。全过程中,我的脑子清澄宁静,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规划,就是觉得这是一件无可争议的应该做的事儿,过了下午一点,我的肚子也没有饿。 

再是写作。高考之前,写过一个长篇小说,纪录我对班花的意淫,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意淫出来的,所有的思想都是真实的。十三万字,四百字一张的稿纸写了三百多页,然后寄给一个叫《中学生文学》的杂志,然后那家杂志就倒闭了。之后,把码字这件事忘记了十年,在第二次连续十四天梦见班花之后,在班花说早孕试纸测试阳性之后,我的手指开始跳动。我打开电脑,文字像小鱼和小虾米一样,顺着水流,沿着手臂到手指,在从手指蹦跳到键盘和屏幕,于是天暗下来,屏幕的池塘里雨打残荷。我想,忘不掉的,就是命吧,必需写出来的,就是责任和使命。 

穆罕默德和信徒说,他能让山走到他面前,喊了三次,山他妈的不过来,默罕默德就走了过去。老婆是命,写作是命,他们如果不走到我的面前,我就带着鲜花,戒指和手提电脑走过去,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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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荡北京


浩荡北京

冯唐

我第一次感到北京浩浩荡荡、了无际涯是在小学二年级。我生在北京东郊一个叫垂杨柳的地方,那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一棵飘拂着魏晋风度和晚唐诗意的垂柳,杨树爬满一种叫洋剌子的虫子,槐树坠满一种叫吊死鬼的虫子,满街游走着工人阶级,衣着灰暗眼大漏光,怎么看怎么不像这个国家的主人。苦夏夜,男的工人阶级赤裸上身,女的工人阶级大背心不戴奶罩,为了省电,关掉家里噪音巨大的风扇,或坐或站在杨树槐树周围,毫不在意洋剌子和吊死鬼的存在。我每天走354步到垂杨柳中心小学上学,走354步回家吃饭。我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学校组织去人民印刷机械厂礼堂看《哪吒闹海》,从垂杨柳中街一直走到垂杨柳南街的最东端,作为小朋友的我们俩俩手拉手走,整整1003步,真是遥远,我的手被拉得酸痛。电影散场,我站在垂杨柳南街上看旁边的东三环南路,当时还没有任何立交桥,好大一条河流啊,一辆辆飞奔而过的212吉普、130卡车都是一团团的河水,河的对面是人民印刷机械厂的厂房,像个遥远的另外的城市。海要比这大河更凶猛,我想,龙王真是可恶,哪吒的脑子也一定被驴后蹄子踢了,怎么能闹得过海。我长大了,仰面躺下,成为一条木船,阳具竖起,内裤就是风帆,西风吹起,我就扬帆而去,横渡这大河,脱离北京。 

1.此城何城? 

地理书上说:“距今1亿多年前的中生代晚期,在中国东部发生了一场强烈的造山运动,火山喷发、地壳变动、山地隆起,这就是著名的‘燕山运动’。”运动之后的北京地区,三面环山,中间是平原,向东南开敞,如同一个海湾,北京及其周围可以形象地称为“北京湾”。漠北的野蛮民族打到这里,冬天的时候,觉得北风还能如刀,残阳还能如血,认定这里是他们可以用一定形式定居下来,而又不会渐渐失去彪悍兽性和简强判断力的最南端。再往南,过了淮河,杨柳岸的暖风就会吹融刀剑,醉泥螺和黄鱼鲞就会催生骑兵肚皮的赘肉,口小如樱桃奶小如核桃的女人就会柔软各个部落首领的身心。江南的汉人也逐渐悟出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规律:北京东南的所谓中原无险可守,北方异族入侵,一失北京、中原难保,江山难保,不在北方建立都城,就是自行加速政权的灭亡。于是平安险中求,明成祖朱棣不贪恋江南的暖风、醉泥螺以及小奶美人,迁都北京,在沙尘暴中真切感受塞北的威胁,在威胁中时刻警惕着。 

北京的雏形是蒙古人在元朝奠定的,至今不变,三点突出: 

一,四四方方。确立中轴线的设计,“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在大城之内,一条大马路与中轴线垂直相交,马路以北是中央部分,中央部分的前方是朝廷,后方是市场,左面是太庙,右面是社稷坛,清清楚楚。这条大马路,经过历代自大狂和虚无的民族主义者反复修建和拓展,形成了现今毫无人性的长安街。最宽处近百米,基本就是给坦克行驶和战斗机起落用的,心脏不好的小老太太小老大爷横过马路,先舌下含一片硝酸甘油。在上海或者香港等等依海而建的城市里,一百米的距离,已经做了头修了脚洗了衣吃了饭买了菜钉了鞋寄了信会了朋友。城市规划院的一任老院长跟我说,别笑,为了阅兵的首长们站在天安门上,一抬头就能舒服地看到新式的战斗机从天空飞过,长安街两边,即使是在东三环附近,建筑物也要限高200米。2000年左右,开发商开始一起炒cbd的概念,朴实的大北窑桥,也更名为国贸桥,所有附近的楼盘都夸耀长安街和东三环形成的“金十字”,我认识的一个法国设计师也被请来做cbd的整体规划和功能定位,他老实跟我说,这哪里是什么金十字,简直就是他妈的天堑,你们扒了美丽的城墙,修了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六环,在飞机上看就是城市的一道道紧箍。 

二,正南正北。四方的元大都,街道笔直,正南正北,正西正东。最近,花市斜街等唯一几条歪道也因为城市建设被消灭了,只剩后海附近的烟袋斜街,依湖成形,还在。蒙古人数学不好,如果打到北京的是哥伦布,建完这个四四方方正南正北的城池,南北走向的,都叫街,东西走向的,都叫道,街道统统编号,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戊。如果那样,到了现在,打车赴局,和出租师傅就剩了很多口舌。蒙古人不是哥伦布,所以现在去个没去过的地方,要先问清楚附近的地标建筑。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手机还基本用于军事,装固定电话还要贿赂电信局员工要排队等待要交5000元押金,我的一个大哥开始做生意,和杨树下槐树下的工人阶级说,要不要钢材,要不要火车车皮,要不要苏联造的客运飞机。在现在看,大哥当时的名片依旧实用:办公住址,102中学西南五十米垂杨柳西区二楼,电话,6787864让小玲子妈妈叫一下。 

三,亲水建城。弃金中都的小家子气的莲花池水系,以上通下达的高粱河水系为设计中心,挖了通达江南的大运河,运河北边的终点就是什刹海。于是北京有了水喝,有了水景,水路运来的醉泥螺还基本新鲜,吃了不会闹肚子,运来的小奶美人依旧眼神忧郁,从头发看到脚尖,耳边就响起《声声慢》。什刹海、北海、中南海连接成片,对一个城市而言,极其奢侈。纽约曼哈顿中央公园以及旧金山金门大桥公园的设计都是由此产生灵感,所以华尔街上的银行家今天才有舒展水景看,不至于大批量疯掉,旧金山的同性恋才能在光天化日下在公园的大草地上手拉手,走啊走,心平气和仿佛魏晋时候号称bamboo seven的七个男人。那个法国设计师跟我说,新中国后,北京城最大的遗憾不是拆了城墙,而是没把什刹海北海中南海合在一起,建个开放式的大公园,给作为国家主人的工人阶级颐养心灵。 

这个法国人回国之前的一天,北京来了沙尘暴,宇宙洪荒,天地间一片混沌赤黄,法国人兴奋地在长安街上行走,问我说,这里是不是传说中的火星?我想起很久远的一天,我陪我的初恋在中山音乐堂听管风琴,出来的时候也是沙尘暴,所有的星星都没了,所有的路灯看上去都像星星。我们沿着长安街一直走到国贸,然后再沿着东三环一直走到团结湖,我的初恋表情坚定头发飞扬,她笑了,我看到街边的玉兰花开了,她唱《晚霞中的红蜻蜓》,我觉得比鸟叫好听多了。我问她,你是不是来自火星?我的初恋说:“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北京孩子,要夸我长得像天仙,就眼睛看着我,舌头伸直,直截了当地说,不用转弯抹角地说什么月亮,什么火星。” 

2.今夕何夕? 

北京最不缺的是历史,2000年前联合国评定的世界文化遗产,中国一共19个,北京占了6个。而且不像西安等等过早辉煌过的城市,北京所有的历史都是鲜活的或者根本没有死过。我飞快地去过一次西安,秦始皇陵远看像景山,但是不是公园,不让攀爬,华清池仿佛某个民营企业在后院自己凑合挖的澡堂子。十年前,爬黄花城野长城,农民兄弟一块钱卖我一根玉米,十块钱卖我一块五百年历史的明代长城城砖。春天的时候,和姑娘去天坛,在墙根下拣荠菜,摘嫩枸杞叶子,中午配着鸡蛋炒,煮清汤。风吹过来,没有尘土,也没有杨花柳絮,我眼看着,一根枯死的枝叉从巨大的柏树上摇落,柏树腰长得那么粗,也应该是三四百年的生命了。和所谓艺术家们吃饭,某个饭局上,某个姑娘扎眼,五官嚣张,两眼一抹兽光,似乎非我族类。听熟悉情况的人介绍,这个姑娘有几分之几的满人血统,几分之几的蒙古人血统,妈的妈的妈的妈使用下半身和咸丰皇帝战斗过,如果大清不亡,她会是个格格。2005年,陕西周原发现四墓道的西周王侯级大墓,打开空空如也。我和几个古董老大开玩笑,拉两车武警封锁东三环北京古玩城的所有出入口,撬开大小所有保险柜和暗门暗锁,脱光古董老大们所有的衣服,搜查所有可以藏东西的所在(包括古董老大身体上的各个孔穴,难保里面没有西汉上等白玉做的整套含蝉鼻塞耳塞肛塞),就会呈现中国2005年最大的考古发现。 

历史长当然好,民族可以自豪,可以冲淡眼下很多问题。北京的悠久历史中,最夸张的是周口店北京猿人。五十多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遗址啊,意义重大。几乎所有的新物种都产生于非洲,比如埃博拉病毒和艾滋病。西方学术界认为,除了中国,所有其它原始人类都起源于非洲。这种认可极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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