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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百年相思_张曼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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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回避你的眼光,慧黠的眼眸里总藏着教你欢喜的主意。有时侯甚至改扮男装,陪你到鹿苑去。

新婚燕尔,如兄如弟。你说。

她的眼睫闪动,把一株莲花似的小手,递进你的掌中。

〃我是你的知己,也是情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说。

你从不知道自己会为这样一个小小女子魂牵梦縏,灵魂深处某一种沉睡已久的感觉苏醒,并且澎湃激昂。朝中大小事,乃至夜梦种种,都想和她说。她专注聆听,为你添香磨墨,你们痴心想过民间夫妻的生活。

但,你们如此亲密,忘了旁人;旁人却不能忘了你们。皇后耐不住望穿秋水的寂寥,三番两次向太后密告,珍妃的好男装,爱照相,全成了蛊惑皇帝的罪状。慈禧口中劝解,心中却不以为意,因为她也爱珍妃的灵巧美丽;况且,你的举措大致也让她顺心。

然而,你的爱宠使珍妃丧失世故机巧的能力,仍保持一贯的天真率直。那一回,慈禧训斥你不善为君时,珍妃竟然上言,为你辩护,隐约有埋怨慈禧揽权不放的意味。

她的忠诚,换来忤逆之罪,被贬为贵人。接下来许多日子,禁止会面,你已算不清日子了,只是一场病按着一场病。

直到慈禧恩准贵人回复妃位,珍妃盈盈拜在榻前请安。你命她抬头,那双眼眸,如昔的倔强,从未因遭挫而软弱。你的胸腔,被一种混合着疼惜与钦敬的复杂情绪充塞,一言不发,拥她入怀。

你再不让她离开养心殿,二人同寝同食,较先前更和婉亲爱。殿中的老官人经常喟叹,说是同治皇帝往昔与皇后也是如此好合。你并不愿与先皇帝比,总认为自己要比他幸运得多;你的爱妃更不会像先皇后那样,让慈禧欺凌,抱恨夭亡。可是,你所居住的正是同治的寝宫,谁能预料你的命运?

你微颤地,揽住身畔安歇的女体,她像孩子般的酣睡着,全然信赖地倚靠你。

这份被倚靠的知觉,鼓舞了你心中始终蠢动的希望,并化为一股实现的力量。

光绪二十四年,你召见了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听他们侃侃而谈,阐析世界大势,认为朽败中国在列强环伺下,只有一线生机,便是变法图强。他们请求立即下旨变法。

否则,一旦亡国,皇帝将〃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你转头望向珍妃,清晰地说:

眹,不甘作亡国之君。

在这场维持了一百零三日的维新变法中,珍妃是你的同志,她遣太监为你与宫外传递讯息,回避慈禧的众多耳目。

误信袁世凯,走错一步棋,他的阵前倒戈,使你的护法,成为谋逆与叛乱。

事发前一夜,你与珍妃同衾,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听着雨滴敲打在鸳鸯瓦上的声音,一阵远,一阵近。

听见了吗?你问。

是的。她低声回答。

你,怕不怕?

不怕。

瀛台

失败得彻彻底底。

谭嗣同等六人,被绑赴刑场,从容就义,绝命前仰天长吟: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你被单独囚禁在瀛台,珍妃被贬于建福宫,你们最亲近的太监宫女,全部惨遭处死或者杖毙。

你一直寻找存活下去的理由,当日,养心殿上分别,珍妃凝睇着你,说:

〃与子偕老。〃

是一种约定,相约要活下去,只要活着,仍然可能有希望。

但,去向慈禧请安时,你知道,这个朝廷,这个国家,已如大厦将颓了。

听见奏请朝廷以义和团对付洋人时,你忍不住出声拦阻。

不能。

你知道,果然如此,则断无生路。而这个谏阻太微弱,八国联军,烧杀掳掠,朝向紫禁城来了。

原以为要在瀛台幽居一生,却在破城前夕,接慈禧懿旨,一同避难出京。便是在存亡之际,她仍不能放你自由。

看见珍妃小小的、苍白的容颜时,你几乎感激涕零,感谢上苍还能让你们相遇。她当时从景祺阁的北小屋圭来,孱弱憔悴,已不是往昔对镜簪花的丰美鲜妍;也不是湖畔以手绢逗引游鱼的浪漫俏皮,只是个沉静的妇人。

但,你按捺不住强烈的情感,她是你今生唯一的知己与情人。

珍妃清清亮亮的眼眸望向你,你的心中陡地一震。

她的灵魂、她的意志,始终不曾改变。

众嫔妃跪地感谢隆恩时,珍妃也跪下,她不愿离京,并且进言,说皇上应该留在京中理事。

慈禧不作声,极缓慢地转过头,望向珍妃。一种前所未有,令人战栗的恐惧感,猛地攫住你。你几乎是扑滚到慈禧脚前,肝胆俱摧地喊:

皇阿玛……

从没有像此刻的恳切、真诚而哀戚,并且凄厉。

来不及了,一切。

〃很好。〃慈禧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你若不走,就殉节吧!〃

不!不要

你嘶声地哀号,感觉自己被撕成几片,疯狂地以首撞地,不论这个坐在面前的老妇是神、是魔、是仙、是鬼,她已经毁掉你的一生;现在还来毁灭你的灵魂。而你必须祈求她。

祈求她……

祈求她……

祈、求、她……

太监入内覆旨,已将珍妃投入井中赐死。

〃没事了。〃慈禧扶住你,用不曾有过的温和语调说:

〃皇上!咱们该上路了。〃

你的脑中,轰然响起,如同击鼓鸣金,又像万马奔腾,捧抱住头,你蜷缩、翻滚,无助地呻吟。(注:清宫档案保存有光绪三十三年载湉自书的〃病原〃,叙述病情,提到〃其耳鸣脑响亦将近十年。其耳鸣之声,如风雨金鼓杂沓之音,有较远之时,有觉近之时〃。)

死生契阔。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时序入冬,你的生命也走到了最末一段。

年过七旬的慈禧仍然健朗,她已不把你视为对手;你也早放弃与她抗争的念头了。甚至于连怨恨的力气也没有。

当你再不能去向她请安问好,她反而驾临瀛台探望你。听说,他们准备让你弟弟的幼子溥仪来继位,方才三岁,比你当初入宫更小。你张口,彷佛想说什么,慈禧轻声说:

〃皇上好好休养,不怕的,养着吧。〃

是的,阖上口,也闭上眼,养着吧。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见涵元殿薝上风铃摇动,你突然想起,与珍妃放风筝,让那些纸鸢飞上蓝天,愈飞愈高,愈飞愈远,小刀截断了线,你们依偎在一起,看纸鸢如一双鹰,穿越宫墙,互相追随,展翅远逸。

系着你的这根绳索,也将截断了吧?

自冬天开始的,将在冬天结束。

这充满传奇的一生,你为人子,却非人子;你为人君,却不堪为君。历史将会如何评价,此刻已不重要。

你只是如此平和地思念,你是她的情人,被幽禁了一生的情人。而今,就要获得自由,不论她在哪里,你都能找到,带她回到遥远的、遥远的故乡,白山黑水的东北大草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突然伸起手,像握住一株莲花的姿势,在虚空里划一道弧。

恬静安适地,微笑。

光绪皇帝薨逝于瀛台涵元殿。

那年,你三十八岁。

  



那夜星月都沉灭

小 说 t xt 天 堂
没有月,也没有星,黑暗吞噬掉一切,

我甚至看不见自已。

假若看不见,怎么能确定自己存在着?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却像黎明时刻,鸭蛋白的蒙蒙天光。

这是在河南故乡第二天,村子里又停电了。偶尔飘洒丝丝细雨

集聚在大姨家,聊得正热烈的亲人们,纷纷告别,推着脚踏车在我膝上,听玻璃鞋童话的小女孩,不甘不愿,只得跟着父母走。不好走。

我站在门口,彷佛仍听见小女孩嚷嚷着番瓜、老鼠。赴一场辉,空气变得沁凉。,沿着黄土路回家去。坐说是一会儿天暗了,可就煌瑰丽的宫殿舞会去吧!

而夜来得真快,只一瞬间,把房舍、田亩、小径、走远的亲人,全抹成墨黑。

我们于是在手电筒引领下,回到小小的庭院,依旧坐在开满紫藤花的棚架下。

静静地,听着屋顶上鸽子咕噜咕噜的声响。看着周围的人,在手电筒光线里,面孔都透着些说不清的奇诡,游游荡荡地,单薄得像纸片。

那些开合的嘴唇,转动的眼珠,丰富的手势和表情,都不能挽救我迟钝的感觉。

突然,大姨就说了这句话:咱老娘不定今夜会回来!

白天,我们曾穿越田野,到外婆的坟前祭拜。

一群人浩浩荡荡,越陌度阡地行走,经过表嫂的田地,曾停留片刻,她把田中的紫茄子和绿西红柿指给我看。教我伸出手,剥开一个豆荚,一串绿色的豆子,饱满晶莹,顺着指尖,滚落在我粉白温暖的掌心,从未经历过的惊奇,使我忍不住笑出声。

吃啊!吃啊!表嫂催促着。

〃这、怎么吃?〃我的笑停住。

表嫂从我掌中拾起一粒绿豆,放入口中,咀嚼一阵,吃了。

我拈起一粒,学着她的模样,努力用舌齿去品尝绿豆的滋味,甫离开泥土与荚衣,应该有所不同吧!

好吃吗?好吃吗?

〃我从来没吃过。〃豆渣顺着喉咙,进入我的身体。在这之前,我甚至没想过绿豆也是从荚中剥出来的;也没想过,他们把绿豆当成好吃的东西。

〃好吃,真好吃。〃

走了几步,我唤住她,摊开手:

〃我把豆子种在田里,好不好?〃

她开心地咧着嘴笑起来,种吧!种吧!明年再来吃咱表妹种的绿豆。

将近三十年,我从不曾在大地上播过一粒种子,却任性的予取予求。今日播种之后,明日又将远赴天涯。为此,我格外认真,把每粒豆子都包里在湿緛微温的泥土里,盼望能够发芽。

母亲和大姨走在前面,谈起小时候在谷仓中见到狐仙的事。说是一群大小孩子,在一个高大阴凉的谷仓里捉迷藏,玩得正开心,不知从那儿转出个大姑娘,玲珑标致,有一双水汪汪极妩媚的眼睛,笑盈盈地向发痴的孩子们走去,撩起一股擅腥的骚风……

狐仙哪!有个孩子大声喊叫,其它人惊惶地四处奔窜。大姨背起年幼的母亲,没命地逃离那个荒废许久的谷仓。也许是受了这个故事的影响,对中国传奇故事中的狐变渊源及类型,有着难喻的好奇。好容易寻着机会一探究竟,我紧紧追问,是真或是假?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大姨睁大了眼睛,不容一点怀疑。

说起她的长相,就是美。好象仙女一样。大姨补充着。

站在田地里,风中一片晃悠悠的绿,我彷佛看见,一个破败的仓库,飞扬着金黄色的灰尘,那里闲闲地站立着美得眩目的女子,扬起手绢遮掩嘴唇,略偏头,弯起眼,微微地笑。

永远年轻鲜艳。

黑幽幽的眼眸,有着千百年的深邃与古老,有些什么,是令人沉沦耽溺的,闪动灿灿亮光,直教我焦躁烦扰。

夜,渐渐深的时候,大姨却又说外婆将在今夜回来。

我的外婆已在八年前过世。

而大姨说这句话的笃定,俨然是在田亩上宣称亲眼看见狐仙一般。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恐惧;地许是兴奋;也许是不安,也许都不是。而我弓起身子,所有的感觉都苏醒,并且敏锐。

据说,这些年来,外婆会附在一个亲戚的女眷身上,回来与姨妈们说说话。

每次附上那妇人,总要先啼哭一阵,姨妈们心慌,劝她别哭,见面是好事,应该欢喜,为什么哭呢?

你们那里知道,咱要是不哭,他们就不让回来啊!说着,方才慢慢收住哭声。

说到这里,母亲和院中的人,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中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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