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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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宾果
(布夏维纳战区,索姆区战壕)
如果您能提供一九一七年一月六日、七日、八日发生在此处的任何消息,我们将致与重酬。如果您知道尔本·查多罗下士、班杰明·高尔德下士、塞莱斯丁军士和其他曾于此期间在此战区作战的任何官兵之消息,亦将致与重酬。
联络处: 玛蒂尔德·杜奈小姐,夏朗德省不列敦角波爱玛别墅。
她知道这则广告一登出去以后,她一定会接到成千上百的回信。她想像在不列敦角的别墅里,晚上她坐在床上,一封封地把信拆开。最后信件堆积如山,多得贝内迪特和西尔万不得不放下厨房和园子里的工作来帮她的忙。到时候,他们得每天吃三明治,园子里的野草长得及膝高,大家在灯光下忙到深夜还不得休息。突然有一天早上,有一天早上……
“你在想什么?”她母亲问她。
“如果你猜得到,我就输你一块钱。”
“我当然知道你在想谁。”
“你赢了一块钱。”
玛蒂尔德向她父亲要酒喝,他是吃饭时惟一喝酒的人,所以他把酒瓶放在手边。他站起来去给玛蒂尔德倒酒,正倒到一半,玛蒂尔德那个不太识相的嫂嫂觉得非说两句话不可:“你什么时候开始吃饭的时候也喝起酒来了?”
玛蒂尔德回答说:“汤后一杯酒,健康保长久。”
她父亲问她:“你是在哪里听到这句话的?”一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他媳妇煞风景的话丝毫不予理会,因为他也觉得这个女人相当惹人厌。
玛蒂尔德喝了一口酒,回答她父亲说:“一九一一年,法国自行车大赛冠军拉格朗日的修车工的太太有个祖母住在沃克吕兹省。这句话是她说的。”
四周一片静寂。她父亲说:“哼,说得不错。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你要我正着说还是倒着说?”
“随便。”
第三部分维多利亚女王的铜板(6)
“住在沃克吕兹省的一个老太婆有个女儿嫁给一个修车工,这个修车工是一九一一年法国自行车大赛冠军拉格朗日的助手。这句话就是那个老祖母说的。”
她母亲愁眉苦脸地说:“她已经喝醉了。”
她哥哥保罗说:“一九一一年时,玛蒂只有十一岁。她怎么知道谁是那年法国自行车大赛的冠军?”
玛蒂尔德回答:“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她喝了一小口酒,然后对她哥哥说:“就在同一年,一九一一年的次轻量级拳击赛路易·戴西尔和路易·朋迪对打那场,究竟是谁赢了?你要猜得到,我也给你一块钱。”
保罗耸耸肩,表示他对拳击没兴趣,他当然不知道谁打赢了。
“爸爸,你呢?”
“我从来不跟别人赌钱。”
玛蒂尔德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咂了咂嘴,然后宣布:“那场拳赛的冠军是路易·朋迪,他的真名就是路易·朋迪。绰号叫巴士底小路易的路易·戴西尔被打得落花流水。”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空酒杯,说:“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应该去订安茹省的酒。我现在最喜欢那里的酒。”
说完,她叹了一口长气,说她想去睡觉了。在这栋巴黎公寓,她的卧室在楼上,每天回卧室睡觉总要大费周章。在大战前,马帝约·杜奈曾花钱装置了一个没有电梯内壁、开放式的电梯,把公寓玄关处弄得面目全非,可是这架电梯一天到晚出毛病,只有一半的时间可以用,而且爬三公尺高的距离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所有的齿链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最糟糕的是,玛蒂尔德自己一个人不能使用。因为需要一个人在下面固定玛蒂尔德轮椅上的所有轮子,然后那个人要跑到楼上去等,等到电梯终于爬上来时,再把所有轮椅的轮子弄松。
很多时候,包括今天晚上,马帝约·杜奈干脆把女儿抱上楼去,因为这样又快又省事。他帮她把鞋子和长袜脱掉,别的衣物,她可以自己躺在床上慢慢弄。玛蒂尔德生来关节灵活,如果她双脚能跑,大概可以在马戏班子里谋得一席职位。
她父亲一边帮她按摩脚板和脚踝,一边对她说:“刚才我跟鲁维打了个照面。他说他是来看你的,还对我说你气色很好。”
“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别的事?”
“没说什么特别的。什么现在时机艰难啊,什么第二届民意代表选举时,我们会选出一个铁腕议会啊,等等。你呢?你跟他谈了些什么?”
“邮票。”
她父亲早就知道这个女儿难缠得很,所以丝毫不为所动:“奇怪,你最近突然对很多事感兴趣起来。自行车、拳击、安茹省的酒……现在轮到邮票了。”
“我好学不倦啊。你也应该学学我的榜样。我保证你一定不知道一八九八年从旧金山开到温哥华的惟一一艘轮船叫什么名字。我也保证你不知道孤儿院的人怎么给弃婴取名。”
她父亲笑起来,说:“我投降。可是这些东西跟邮票有什么关系?”
“啊!关系可复杂了,连我都有点迷糊。我说了你大概还不相信呢。”
“说,说。我一定相信。”他继续为她按摩脚部。
“那我就告诉你,上个星期,我看了一大半一本这么厚的英国集邮目录。我仔细念了每一页每一行的每一个字,想找到一张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邮票,那张邮票上写着维多利亚女王两个秘密名字中的一个: 贝诺。”
“另外一个是什么?”
“安娜。”
他微笑着,睁大的眼睛里显出一种对远方的模糊怀念。好像他的记忆回到了一个拉丁区贫穷的青年身上,想起那个青年对一个忘不了的安娜所施以的种种感情折磨。
“爸爸,你不听我说话的时候,样子可笑极了。”
“那么我从来就没可笑过。”
第三部分维多利亚女王的铜板(7)
“你知道,一共花了我整整四天!”
事情的确这样。上个星期,玛蒂尔德在医院里待了四天做身体检查。在各种检查的空当中,她就完全沉迷在那本集邮目录里。
“结果你找到没有?”
“还没有。我只看到目录中的字母L: 列华群岛,也叫背风群岛,是大英帝国在加勒比海上的一个殖民地,位于马丁尼克的北部,波多黎各的东部。你看,从邮票上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学到很多知识?”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样的事情?”
他停下正在为她按摩脚趾的手,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他相信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小玛蒂。她已经走了很遥远的路了,像今天晚上就走到了背风群岛,没有人能叫她回头,惟一可做的是把风帆收到最少,慢慢地顶风航行。如果完全不管她,她会不计一切,把眼泪往肚里吞,然后装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一直往前走去。
“这样的事情是编造不出来的。”玛蒂尔德告诉她父亲:“不能编造的事情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很容易分辨真伪,没有二话可说。如果我十月份去看鲁维时知道这件事,我一定叫他哑口无言。”
她做了一个手势,要她父亲靠近一点儿。他移近了一点,在床沿边坐下。她要他再靠近一点,把她抱在怀里。他依言把她抱在怀里。他身上也有薰衣草香水和烟草的味道。她闻着,觉得很舒服,很心安。
她看着天花板,对她父亲说:“某个历史教师给波尔多的一个酒商写了封信,信中有个谜语: 在哪张邮票上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第二个秘密名字?鲁维一上来就说这封信是伪造的,是那个酒商自己写给自己的。”
她父亲说:“你应该把那封信上的笔迹和酒商的笔迹拿来比较一下。”
“我比较了。两个笔迹不同。可是历史教师留下的惟一笔迹就是这封信。我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酒商改变了自己的笔迹写的?”
马帝约·杜奈想了一阵子,他女儿的脸颊靠在他肩膀上。他终于说:“你说得对,小玛蒂。如果你说的酒商不是个集邮迷,那他是捏造不出来这么一回事的。这样说来,那封信一定是历史教师写的。鲁维是个糊涂蛋。”
玛蒂尔德正听着她父亲好言好语的安慰时,她母亲来敲卧室的门了。她对她丈夫说:“你还没吃完饭呢。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吃甜点呢。”又对玛蒂尔德说:“你们两个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她这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无非是想调剂一下气氛,驱逐压在心中的不安与罪恶感,因为她总觉得玛蒂尔德三岁时从梯凳上摔下来,是因为她照顾不周所致。
过了好久,当玛蒂尔德一个人躺在床上快要睡着时,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争吵。她觉得仿佛是她父亲和西尔万两人的声音,可是她又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两个人从来没吵过架。她想她一定是在做梦。后来声音慢慢地减弱。她看到壁炉里的柴火渐渐熄灭。她梦到一片一望无垠、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金黄麦田。一个男人看着她慢慢走近。她听见麦子被自己的脚踩碎的声音,可是,她周围现在是一片花,无数的大朵黄菊花,她边走边踩坏一堆菊花。男人不见了。花梗变得又粗又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她根
本不应该这样往前走,这些花原来是向日葵,每一株都比她高,密密地把她包围起来。她不
得不用尽力气拨开花梗,每往前走一步就踩坏一堆,被踩到地上的花梗流着白色的血,可是
她永远走不出去,她没有力气。她永远走不出去,白色的衣裙已经被弄得很脏了,可是她永
远走不出去。
清晨她醒来,还想着那个没办法做什么事情的梦,就像平常一样,她有很多事情刚过就
想不起来。这时,她睁开眼睛,在透进卧室的晨光中,看到那张她平常画画、写字甚至趴在
上面哭泣的桌子上,放了一个东西: 那艘曾经航行旧金山和温哥华之间的旧帆船模型: 撒马
拉号。她重新靠在枕头上,微笑着,心想: 老天,昨天晚上她父亲跟小路易一定整夜把酒言欢,作乐通宵。
第三部分维多利亚女王的铜板(8)
那天下午,她请西尔万把帆船模型送回小路易在阿美洛街的咖啡馆去,并写了一张便条,
谢谢他把模型借给她几个小时,她同时更感谢小路易给她父亲一个再次让她惊喜的机会。
在回家的路上,西尔万绕了些路,到盖吕萨克街去了一趟,在玛丽叶特·诺特达姆跟她儿
子巴狄斯坦一九一七年二月曾租赁居住过的房子前停下来。
虽然玛丽叶特只在这里住了三四个星期,可是房东完全记得她是谁。她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他们让她到厨房里为孩子准备婴儿食品。有不少次,他们曾邀请她一起吃饭,可是她从来没有接受。
按照他们的描述,玛丽叶特·诺特达姆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金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髻,两个大大的、忧愁的眼睛,非常清秀,可是一点都不打扮。她刚到的时候,告诉他们她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