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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连城璧外编-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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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调《如梦令》
  这首词,是一个恬淡无求之人不肯贪财贾祸,又当不得家计萧条,没穿少吃,被妻子埋怨不过,做来寄感慨的。
  古语云:‘酒食朋友,柴米夫妻。’做丈夫的人,不能够封妻荫子,也就于夫纲有愧了;连”柴米”二字尚不周全,使妻妾子女熬饥受冻,这等的丈夫,怎怪得妻子埋怨?只是做丈夫的人,使妻子终日埋怨的,固然不是个有用的男子;做妻子的人,终日埋怨丈夫的,也叫不得个有用的妇人。
  据我说起来,若还是个没用的妇人,就不该去埋怨丈夫;若还是个有用的妇人,又不消去埋怨丈夫。别样生理妇人家虽做不得,那些蚕桑织紝之事,浣纱刺绣之工,那一件是做不得的?古时的妇人,嫁了做官做吏的丈夫,尚且有纺绩之声达于中外;何况做了贫士之妻,不肯受些辛苦,替男子做人家,终日张了大口等丈夫的饭吃,赤了身子等丈夫的衣穿,稍有不足,就做起《狮吼记》来,与他吵闹。这样妇人,与朱买臣的妻子同是一流人物,到穷极无聊之际,那逼写休书的事,都是做得出的。崇祯末年,准安府盐城县有个极恶的妇人,只因好吃懒做,丈夫养膳他不来,要想卖与别人。
  他恐怕第二个丈夫也与前面的一样,不能够穿好吃好,竟要自家择婿。遇着一个远方之人,是做大伙强盗的,见他丰衣足食,只道是个富翁,就随了他去。谁想未及一年,就被官府拿住,问了死罪,禁在狱中,把妻子发与媒婆变卖。
  不料前面的丈夫恰好来在本处,因卖了妻子不曾另娶,闻得有个官卖的妇人要寻受主,就约了几个客商,都是要买妇人的,一同去相。及至走到跟前,竟是自家的妻子,这前夫不好意思,掉转头来竟走。
  那妇人一把扯住,哭哭啼啼跪在前夫面前,叫他莫记旧情,只当修福一般,赎我回去。前夫不理,他只是哀告。
  那些同来的客商,都是轻裘缓带、丰衣足食之人,见前夫不赎,都想要买他,这妇人抵死不从,只要跟了前夫回去。
  那官媒立在旁边,问他甚么原故?他说当初错了主意,只想穿好吃好,不问来历,嫁与歹人,故此有这个日子。如今这些客商个个丰衣足食,焉知不是歹人?倒不如跟了前夫,虽则贫穷,还可以相信得过,将来决没有这个日子。所以不愿从新,只想复旧。
  前夫见他说得可怜,只得备了官价,写张领字,当官带了回去。这妇人走到家中,竟换了一番性格。起先极懒,后来极勤;起先极奢,后来极俭;起先极强悍,后来极温柔;这都是走过一家,尝着滋味的原故。后来帮助丈夫成家立业,做了个有名的财主。
  当初若不嫁与强盗,吃过好食,穿过好衣,受过好衣好食之累,那里晓得衣食两件是好不得的?倒不如粗衣淡饭,虽然吃不饱,也还饿不死;虽然穿不暖,也还冻不杀。不像好衣好食要饱出祸来,暖出事来,到祸发事出后,求为饥寒而不可得也。
  如今世上好吃懒做、埋怨丈夫的妇人,可惜不曾嫁与强盗;若还做过压寨夫人,犯了金科玉律,等官府做媒改嫁出来的,自然会感激丈夫,宁受饥寒,不做歹事,使自己安乐一生,不受丰衣足食之累了。
  可见贫贱人家的女子,只该劳筋动骨,替男子挣家,切不可拿丈夫来嗟怨。
  是便是了,古语云:“虽有巧妇,不能做无米之炊。”做妇人的就是极勤极苦,趁来的钱财也只好养活自己,难道丈夫的身子也靠他养活不成?况且丈夫之外,还有儿女,还有丫鬟奴仆,都是要穿衣吃饭的。若还男子没有出息,这一世的无米之饭,叫他如何炊煮得来?少不得早晚之间,定有几句言语埋怨丈夫的了。
  要晓得那有本事的男子,不消妇人埋怨,自然挣得衣食来;没本事的男子,就是早骂一顿,晚咒一场,那衣食两件也咒骂不出,白白伤了夫妇之情。不如自己搜索枯肠,想个计策出来,去炊那无米之饭。炊得熟,做个巧妇;炊不熟,也还做个贤妇。
  我如今说个惯炊无米之饭,不愁不熟,只愁太熟的妇人,与贫家女子做个榜样,省得他埋怨丈夫。
  这个妇人叫做顾云娘,是万历初年的人,住在淮安府桃源县。丈夫顾有成,是个读死书的秀才,只有文墨之事略知道些,除了读书之外,竟像个未雕未斫的孩子。不但钱财不知数目,米粮不辩升斗,连吃饭的饥饱、穿衣的冷热都不知道,竟像吃在别人肚里、穿在别人身上一般。
  穿衣吃饭的时节,定要人立在旁边,替他记着碗数件数,才不至于伤饥失饱、寒暖不均;若还一次没人照管,凭他自穿自吃,就要弄出病来。
  至于出门走路不辨东西,与人行礼不记左右,一发不消说了。同窗的朋友替他取个别号,叫做”顾混沌”。
  父母在日,也有三千余金的家产。只因丧过二亲之后、未娶云娘之前,有个结发的妻子,比丈夫略高一成,仅仅知道饥饱,晓得冷热,除了吃着之外,一毫人事不懂,连开门七件事,只晓得是家用之物,问他是树上生的,泥里长的?就不知道了。
  与丈夫两个恰好一阴一阳,凑成个混沌世界。
  夫妻两口,只管穿衣吃饭,一毫家务不管,不上三年,把一分好家私消磨殆荆这位有福的夫人命里不该熬饥受冻,过完好日子,就升天去了。苦得这位顾云娘嫁来续弦,替他还了饥寒之债。
  云娘是个贫士之女,未嫁之先,也曾许过一分人家,未及于归,丈夫就死了。守过三年,将近二十岁,只因父母嫁女之心太急了些,不肯从容择婿,所以把个聪明女子,配了个懵懂儿郎。云娘走进大门,看见新郎的举止与家人的动静,就知道这分人家,不是做妇人的家数做得来的,连”女中丈夫”四个字都用不着,还要截去上二字,不肯列于女子之中,俨然以丈夫自命。就不等三朝,竟出来理事,把丫鬟奴仆叫到在前,逐件分付过去,竟像新官到任设立堂规的一般,都要依令而行,不许违他一件。说完之后,就叫丫鬟奴仆领了去查盘仓库。
  只说顾有成是个旧家,除了田产之外,定有几年的积蓄;那里晓得仓无一粒,囊无半文,连娶他的聘金与成亲的酒水,都是借欠来的。及至查问田产,并没有寸土尺地。
  云娘看见这些光景,十分忧虑。心上思量道:“这等看起来,连‘丈夫’二字也用不着,竟要做神仙了。除非有个点金神术,能作无米之炊,方才做得这分人家,不然只好束手待毙。
  这一家老小,如何养活得来?”就终日思量,要想个点铁成金的法子,好试他无米能炊的手段。
  自从分付众人之后,那些丫鬟奴仆个个没有笑容,人人都含愠色,好象衙役遇到了清官,知道没有利落,有个不愿充当,只求革退之意。
  止有个老实丫鬟,年过三十岁,没有丈夫的,举止并不改常,做事十分踊跃。云娘知道是个好人,就叫他贴身伏事,把以前的话,细细问他道:“你相公这分人家,是一向清淡的,还是以前富足,如今消乏下来的?”那丫鬟道:“数年之前,还是个财主,则这两三年里面消乏下来的。”云娘道:“这等相公的钱财,还是他好嫖好赌,邪路上花用去的?还是他结识亲戚,相交朋友,正事上费用去的?”丫鬟道:“相公是个老实人,并不喜欢嫖赌,也不与人往来,只因老实太过,不会当家;前面那位主母也与相公一般,不管闲帐,又且好穿喜吃,与三姑六婆往来;所以不上三年,就把家私费尽了。”云娘道:“既然家主家婆不管闲帐,家中大小事务都是何人料理?”
  丫鬟道:“米粮出入,是几个得用的丫鬟轮流掌管;钱财出入,是个能事的管家一人经手;其余辛苦劳碌的事,是我做得多。”
  云娘道:“丫鬟的好歹,我都看见了,不消问得。只是那个能事的管家,平日光景如何?只怕相公不嫖不赌,他倒在外面嫖赌;相公不与人往来,他倒结识亲戚,相交朋友,拿了家主的钱财去做畅汉,也不可知。”丫鬟道:“没有此事。他平日谨慎不过,并不与一人往来。又把钱财当做性命,就是我们瞒了家主,要支几个铜钱使用,他都是不敢的。那里肯做畅汉?
  “云娘听了这些话,甚是疑心。思量男子又不嫖赌,又不结交,没有甚么取穷之道;就是妇人好穿喜吃,也用不了这许多;毕竟是手下的人与外面的人欺他没用,大家诓骗去了。我如今思想起来,败落未及三年,日子也还不久,外面人骗去的虽然追取不转,手下人落去的还可以稽查得出,也是看得见的赃物;独有钱财之事,是一个家人经手。这一个家人若还好嫖好赌,所落的钱财自然花费去了;若肯结识亲戚,相交朋友,所落的钱财自然寄到亲友家中去了。既然两件都不好,可见这些积蓄还不曾运出大门,定有个安顿私囊之处。只消费些心血,拚双冷眼,不时去伺察他,这注钱财还可以搜寻得出。
  从此以后,就把一片心机分为两处,用二分去监守丫鬟,用八分去稽察奴仆。看见丫鬟打米出去,再不就淘,决要延挨一会。云娘知道他的意思,故意走开,闪在幽僻之处,远远的照了他,看他弄些甚么手脚。只见他兜了几碗往墙角头一倒,就取米下锅。
  原来那条夹墙里面有个小小仓廒,容得一石多米,是这几个得用的丫鬟公同置造的,轮着那一个管粮,就是那一个盛米,到交代之日,上手的人出空了,交与下手的人。仓廒虽小,倒喜得丰歉常平,一年到头,再没有个空闲的日子。
  云娘看了,就叹口气道:“不想一个小小墙洞,竟漏去一分人家。手下人之可畏,亦至于此!”看便看见了,再不去觉得察他,要把这个小小仓廒,留到荒歉之时取来救命,故不肯小用了他。
  米粮的敝窦已被他察出来了,只有钱财的漏孔还寻不着。
  只见厨房后面有一片小小荒园,云娘要开辟出来,做个菜圃。
  正要叫人动手,那个管事的家人不肯叫别人出力,竟要自己一个独任其劳。云娘就交付与他,等他独锄独种。
  那个家人平日极懒,及至锄园种菜,就忽然勤力起来。叫他外面去做事,到临行之际,定要把锄头藏过了,只怕又有勤力的人要偷了锄头,去替他垦地;转来时节,茶饭不曾吃,先要到菜园里面巡视一番,看见别人的脚迹,就疑心起来,定要查问到底。
  云娘口中不说,心上思量道:“他的精神命脉都聚在那一处,可见除了菜园,没有第二桩心事,只消一把锄头,就了得他三年的积蓄了。”从此以后,不往别处搜寻,也把精神命脉聚在那一处,合着古语二句,叫做:主仆同心,黄土变金。
  只是菜园虽小,也有一块地方,不知道钱财落在那一棵菜根下面。又想个计较出来,等他出门做事将要转来的时节,自己先到园中等候,看了进来那一刻,眼光落在那一处,就知道这主钱财埋在那一处了,连这一把锄头还不消用第二下,割开一寸地皮,就可以和盘托出了。
  果然用了此法,把他注目之处看在眼中。知道丈夫一分家私,墙洞里漏去一半,泥孔里漏去一半。还亏得土地有灵,替他守住泥孔,漏得下来,不曾漏得出去;不像壁公壁婆,不会看守墙洞,一边收得进来,一边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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