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的恋情 作者:陈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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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吧,我一个下午肚子都咕噜咕噜的,已经跑了两三次厕所了。
丁家干的鼾声让我睡不着觉,也让我的肚子不舒服。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里翻泡冒气,又想上厕所了。
厕所在植物园办公室的前边,偏左,就是那片高大的水杉林的边上,我要穿过宿舍区的月牙门,走过园艺所管理的那片盐肤木和黄连木小树林边上的红砖小道,才能跑到厕所。这段路不短,大约有250 米到300 米的距离,我得一路跑去才能来得及。我抱着肚子,弓着腰,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而去。厕所就要到了,厕所边上那盏灯已经越来越明亮了。但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吓了我一跳,更吓我一跳的是,一个黑影马上变成两个人影,他们就在盐肤木树的林子边上。我突然刹车,腿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我虽然没跪到地上,屎却吓到裤裆了。我下意识地夹紧屁股,嘴里慌张地问,谁,谁……
对方说,是我……
他不是妖怪。他说人话了。他是人。他个子高高的,很瘦,声音虽然有些沙,但也是真实的人话。是人我就不怕了。我感觉到裤裆里又湿又热,大概也是很臭的。我感到不好意思,但已经没办法了。好在没人知道我把屎吓到了裤裆里。我又看清了说话人的身边,是一个女人,她把脸背过去,我看到她的长辫子,还有裙子。她穿裙子,是那个时候非常少见的,而且,已经是秋天了,是十月里了,夜,已经有了点凉意。月光似水,女人的裙子非常醒目,裙子的颜色一时难以断清,裙子上的花却清晰可辨,是一朵一朵的向日葵。我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她的削肩、她高高的脖颈,还有因为裙子而显得很细的腰、腰下丰满的屁股。她把脚在地上踏来踏去,显然,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不安。她不愿意转过脸来,似乎我认识她似的,或者,她怕我认出她来。
你是谁? 那个男的说,露出牙齿笑着。他似乎在掏烟。他想敬我烟。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柴油味。
你抽烟?
不不不……我是新来的……我我,我上厕所……
噢,我是……
我没有听他说,撒腿跑了。
我惊动了一对鸳鸯,我很不好意思。我蹲在厕所里,想,这人是不是就是丁家干找的小谢? 完全有可能,那女的呢? 是他的女朋友,还是……
从厕所里出来,我不敢走原路回去,我怕我在路上还碰到那对鸳鸯,这样反复打扰人家,太不够意思了。记得,从食堂那边绕过去,沿着围墙,也可以走到我们宿舍,我吃完中午饭时,就是跟着丁所长、老杨他们从那一条砖路走回来的。
我从园部办公室门口向西,往食堂方向走去。四周不是很静,总有一些不明就里的声音。
植物园园部的院子不算小,又坐落在整个植物园中间,四周都是密密匝匝的植物,空气里飘荡着植物的清香,还有秋露的凉爽。我感受着清香和凉爽,从食堂拐过去,从水塔旁边走过,走上了那条红砖小路。路旁边也是栽种的一丛丛花卉,因为是秋天里,花都谢了,但花丛的杂草里,还有野秋菊在开放。月光明丽,和树木一样安静。老鼠很多,“剌溜”从我脚前跑过,还有呜叫的秋虫,让这种安静越发地不够真实,也叫人希望这个世界发出点真实的声音。
果然有声音传来,是一个女人低低的啜泣,和秋虫一样。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是女人在哭,还是像哭一样的虫鸣? 或者是鬼怪妖狐? 抑或就是刚才那一对男女?我大气不敢出,腿在颤,心在抖,迈不开步子了。她是在哪里哭呢? 是在低矮的盐肤木树林里吗? 还是在不远处的水塔里? 抑或在半空中? 我判断不出啜泣声来自何方,啜泣声开始婉转,开始抽泣,声音也渐渐大起来并渐渐清晰。我正想快步走开,那啜泣声又突然消失了。我更加惊慌,胸窝一阵阵发凉,恐怖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我盼着啜泣声快快响起。我望着眼前低矮的盐肤木树,月色里的树林上空,升起了薄薄的雾岚,难道是哭声所致? 稍远处的高高的水塔也被雾岚埋住了顶部。突然而至的雾和突然消失的啜泣声让人猝不及防。我只有一个想法,赶快逃离这里。就在我移动脚步的时候,一阵突然的笑声更让人毛骨悚然。是女人在笑,笑声喳喳喳的,非常地特别,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笑,喳喳喳……喳喳喳……像某种乌,或者秋田里的土蛙。她的笑,先是有前奏,接着便像流水一样了,接着便上气不接下气了,接着便有声音传来了,你想要我命啊……喳喳喳……
你要我命……
我终于长吐一口气一一果然还是那对男女,我想躲开那对鸳鸯,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碰上了。
那你就要我命吧。这是一个男中音,昏昏沉沉的,声音里也带着笑。
喳喳喳……要,要命……
我不想惊动他们,我觉得听到他们的声音都是一种罪过。我蹬着雾,快速离开了。
我走上我们宿舍的走廊时,看到前边一个人,正在开门。我还没有说话,那个人就说话了,是小陈啊,这么晚了,干啥去啦?
这是老杨。我心里踏实多了。
我说,我拉肚子。
我没有告诉老杨我碰到了一对野鸳鸯。但是,来植物园的第一晚,我就意识到,植物的夜晚也是不安静的。第四章 益母草
我们要把晒干的益母草切成一小截一小截,每截半寸长左右,分装成一千克一包,然后送到县药材收购站。
丁家干心不在焉,铡刀在他手里老是跳,老是晃,我老是担心他要把老杨的手铡了。老杨续草,丁家干管铡刀,这是一项配合必须非常默契的工作,但是我却觉得丁家干和老杨的配合有些问题。老杨两只有力的大手卡紧益母草,送到铡刀底下,丁家干把铡刀压下来的过程中,老是要打晃,不是人打晃,就是铡刀打晃,或者,铡刀锋利的刀刃在接触益母草的瞬间,铡刀要跳一下。稍微对农活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丁家干的犹疑不定,很危险,一刀下去,能把老杨的手指或一个手腕铡掉。可老杨却浑然不觉,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往刀口下送草。
我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两人配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不会出现我想象中的不幸事件的。就在铡草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响起的时候,大白牙跑来了。我看到大白牙从小桥上跑过,往我们干活的水泥场上跑来了。
大白牙脸都跑白了,她胸前的大乳房上下窜动,感觉很累。她没有喊,也没有叫,一直跑到丁家干身边,把双手按在丁家干的肩膀上喘气,大口大口的。
丁家干被她焦急的样子吓住了,冲着铡刀喊,什么事什么事!
大白牙没答他话,一把就拉走了丁家干。
什么事什么事……丁家干一边走一边说。
大白牙还是没说什么事,而是一直把他拉到场边上,趴在他耳朵上说几句什么。
丁家干又跑回来了,他涨红着脸,对老杨,也是对我们说,我操……操他家二姨奶的,我说我心里怎么老是疙疙瘩瘩的,真出事了,老杨,你领着大家干,我到小崔庄去一趟。
丁家干跟着大白牙急匆匆走了。
老杨望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那样似是而非的笑。
小胡望着他们,说话了,什么事啊,这样急啊?
他们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好事。小胡是自问自答。小胡所说的好事,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小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挺朴素的样子。要不是下巴上有一块冬瓜子一样的胎记,长相还应该算不错的,但是那粒冬瓜子没有放正,斜在下巴偏左的地方。说是下巴,还不如说在脸上。讨厌的是,那粒冬瓜子和左嘴角差不多连起来了,颜色也和嘴唇差不多,给人的感觉就像嘴巴拐一个弯,向下延伸而去。
不过,她的身材还是说得过去的,她和许多女青年一样,扎着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
大白牙急成那个样子了,老杨,你说说小崔庄能有什么事? 小胡说,她的好奇心很重。
你不是说没什么好事吗,小崔庄能有什么好事?
我是说小崔庄有好事。
什么好事啊,乱七八糟的。老杨点到为止。
看来,老杨不想跟小胡说下去。
小胡撇撇嘴,说,我看也是,大白牙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一个寡妇,天天晃着屁股,甩着大奶子,往我们植物园跑,和丁家干黏黏糊糊,我看着不顺眼,小崔庄的男人又没有死绝,丁家干又老又怪,没一点人形,稀罕他一个斜眼的! 他天天晚上把电视搬来搬去的,把小崔庄的人都引来了,小崔庄什么人没有啊,偷鸡摸狗,流氓闲汉,占全了,崔园长也不管管,照这样下去,我们植物园迟早会出事。
老杨嘴角上的笑容扩大了一圈,他抽出一根烟,说,歇歇再干吧,小陈、小胡、大李、徐师傅,歇歇吃袋烟,就这点活,不着急。
老杨的话,似乎不想小胡再说下去。小胡也果然不说了。大李和徐师傅在下石子棋,老杨也跟过去看了。小胡还想说什么,她意犹未尽地看我一眼,觉得跟我说也没劲吧,我一个新来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呢? 小胡便起身走了。
我去一趟宿舍。小胡走到场边上,才回过头说,我去去就来。
没有人答理小胡。
我觉得小胡有些孤独。
谁不知道大白牙和丁所长那档子事? 小胡是明知故问,这个小女人呀! 下棋的大李意味深长地说。
老杨城府很深地抽着烟,看着远去的小胡,把嘴里的烟吐成一根线。
短短的几天里,我就感觉到,植物园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或者暗涌着许多不确定因素。我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小胡说的,植物园迟早会出事。我想起那天夜里遇到的那对鸳鸯,那个高高的男青年,确实就是小谢。我第二天就知道他是小谢了,他是我们植物园开手扶拖拉机的,难怪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柴油味。那天他把手扶拖拉机停在食堂门口,在食堂门口的大水池上洗手,他手上有许多油灰,打了许多肥皂也洗不干净,他干脆把油手放在水池上蹭。小胡出来洗碗,便笑着说,小谢,干吗呢? 小谢说,修修手扶拖拉机,弄了一手灰,洗也洗不下来,你瞧我这手上。小谢举起一双乌手。小胡说,修手扶拖拉机啦? 你要进城啊? 给我带点花线。小谢说,胡姐又要纳鞋垫子啊? 小胡说,是啊,我家那位又来信了,跟我要两双鞋垫。小谢说,胡姐你真有福气,你家那位在部队上当干部,一定还要升官。小胡说,升不升就由他了,他现在是连级干部,我就想他早点复员,我们一家也好团聚。小谢说那是那是。小谢看到我时,跟我笑笑,说,你就是小陈吧,挺年轻的,不错不错,要不要坐我手扶拖拉机进城玩玩? 我领你去看场电影,吃碗杂烩汤。你在药材所那边是吧? 跟丁斜眼干也不错,有咱们胡姐照顾着,他也拿你没办法。小胡说,我能照顾他什么啊,小陈人家高中生,有文化,人又老实,没问题的——人家才没时间跟你进城啦,小陈要上班,是不是? 哎,别忘了,给我带点花线。小谢说,不忘。小谢又说,有没有信要我带去寄? 小胡说,信我才不让你寄啦,我自己寄,放心。小谢说,哟哟哟,还怕我偷看呢。小胡在小谢肩上打一拳,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