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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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就被人在当中打起条隔断墙,成了里外套间。二十多平米,照着两口人的标准,平均居住面积是不算窄的,可自
打从湘西回来,他就常常感到周围空间的拥挤和色彩的单调,常常要情不自禁地向往起那青山秀水的天地了。 他从
小没离开过城市,就是出差,也不外是北京、天津、上海、广州一类的繁华去处,和南州大同小异。应该说,湘西,是
第一个用大自然的雄浑和优美给他以熏陶的地方。 他和小陆是下午三点多钟乘飞机飞抵长沙的,傍晚又乘上了长沙
至怀化的火车向西而行。虽说那时候春节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火车上的拥挤风潮却还在持续。挤在探亲期满的职工、
士兵和度完寒假的学生中间颠簸了一夜,真是筋疲力尽的一夜。第二天早晨又在怀化改乘长途汽车,不到中午,汽车便
已经攀援在湘西蜿蜒而潮润的公路上了。 日夜兼程的疲倦被藏怀的一点好奇和向往淹没了,这就是湘西吗?一个交
通不便、荒野偏僻的地方;一个汉人、苗人、土家人杂居的地方;一个缺少文化、土地贫瘠而又多匪的地方,古老而神
秘,混和着原始的野蛮和自然的优美……这就是周志明过去对湘西的近于荒唐的认识,一个从未到过湘西的人在一本又
黄又旧且失佚了篇首的书中得来的认识。 一条与公路平行的无名小河在脚下萦回,浅薄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卵石细
沙间无声流过。隔着雾蒙蒙的车窗远眺,山外有山,群峰罗列,如屏如障的崇山峻岭中,蔓延着长年凝绿的大杉树。时
有几幢接瓦连椽的房屋隐傍在山林的转折处,宛如画家点上的几笔极巧的跳色。刚刚从色彩单调,俨然一派冬日景致的
南州来到这郁郁葱葱、积蓝堆翠的南方山区,虽然坐在车里头,却恍若觉到一股暖融融的春风扑在脸上,引人到一种陶
醉的意境中。他记得那时候竟胡思乱想起来了,将来要是有机会,一定得和萌萌一起来这儿好好优游一番,没想到萌萌
的老家竟是这样一个宜于谈情说爱的美地方。 不知是不是也因为美景的诱惑,陆振羽也发起了情思,扯扯他的衣服,
故作随意地说:“哎,你帮我参谋参谋,严君这人到底怎么样?” “不错呀,”他笑笑,“你们现在到什么时态了?
是‘进行时’呢,还是‘过去时’呢?” “噢,这个……”小陆尴尴尬尬地说,“‘将来时’吧。” “怎么,
你还没跟她谈?” “谈是谈了……” “她怎么个意思?” “含含糊糊,谁知道。” “她不同意?”
“我没跟她明着提,不过意思是到了。她好像,咳——,她开始说现在对这种事不考虑,后来又说她早有了,真真假
假的。” “啊,”他笑了,“可能你的功夫还没到家吧。” “哎,以后有机会,你再帮我说说怎么样?我发觉
她还挺听你的。” “行,我试试。”他嘴上答应着,旋而又后悔起来,这种事照理该由老同志去说的,老同志面子
大,至少应该大陈……
12年轻的土家族干部
他们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到了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首府——吉首。 吉首是个只有四万人口的小城,依山
傍水,充满了江南市井的诱人风采。吉首公安局就坐落在临河不远的一条大街上。接待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土家族干部,
还是个大学生。戴着一副白架子眼镜,活泼热情。在他的帮助下,他们很顺利地查到了徐邦呈的档案。 “真是,我
们以为这家伙早死了,搞了半天还活着!我算算,从六五年到现在,乖乖的,整整十一年了。”年轻的土家人说一口富
于韵味的湘西话。 正在摘抄档案的小陆扬起脸说:“十一年前你们没有找到尸首,怎么就断定他死了呢?”周志明
把目光从档案材料上移向主人,他觉得小陆这话问得有点儿生硬,容易被对方误解为指责,可那年轻人似乎一点儿没有
在意,反而爽朗地笑起来。 “他是因为犯错误开除公职的嘛,所以原来以为他太想不开了。我们这儿的人要想死方
便得很呀,连根上吊绳都可以不买的,山上有的是洞洞,谁也不晓得有好多深,没人下去过。要自杀往里一跳,连个声
响也不会有。解放前还有这样的风俗迷信,没出嫁的姑娘要是得了什么病,常常会被族亲们说成是让洞神看上了,把她
扔下洞去,叫做落洞,听说过吗?” 小陆放下笔,“我以前倒听说过湖南的地主把女的沉潭处死,还没听说什么落
洞的。” “被沉潭的女人大都是因为犯了闺戒,落洞的女子却不同,多数是自愿的,还真以为给洞神爱上了,落洞
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脸上红红的,含笑去死。湘西这地方过去愚昧落后,神怪观念是很强大的。解放后当然没有这种事
了,但本地人也都晓得这洞洞的厉害,要想死也都还是这么个死法。上山去,随便找个洞子一跳,尸首是没法子寻找的。
我想十一年前这家伙一失踪,人们便是这样想当然地以为他死了吧。”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才把材料抄完。在
招待所里吃了晚饭,就急急忙忙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第二天一早回怀化的汽车票,因为他们必须赶在第一次收听盲发
电台的时间之前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耽搁。 买了车票,他们在河边那些小村子里转了转,等拐上大街,陆振羽突
然指着对面一座红砖楼房,笑着说:“你看,真舍得下功夫,搞成永久性的了。” 他顺指看去,那房子的墙壁上,
用隆起的砖砌成了一条“万寿无疆”的标语,笑笑,没说话。小陆又说:“我们家原来有个邻居,在南州市第二医院工
作,他们医院有个技术员,前些年因为不小心把万寿无疆的万字写成无字,意思弄了个满拧,结果让市西分局抓了,判
了七年,真是不值。” “判七年?”他惊讶地咋了一下舌头,“太过分了,写错一个字批判一通不就完了吗。”
“那哪儿完得了啊,”小陆说,“一直捅到刘亦得那儿去了。刘书记一句话:严肃处理!市西局赶紧把他给抓了,按
现行反革命判了七年。” “反革命?哼。我看市西分局也未必相信他真是反革命。现在总这么干也不是个事儿。全
凭领导一句话,叫抓谁就抓谁。” 陆振羽见他一脸不平的样子,笑了,说:“你这个人呀,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认真,
迟早要吃亏的。咱们当小兵的,还不是拉磨的驴,听吆唤!” “服从上级是应当的,可也得服从真理,服从党的原
则,上级讲的又不都是真理。” “哎哟,哎哟,大道理嘿。你怎么忘了这句话呢:侦查员只有理智,没有感情。”
“荒唐!你哪儿听来的?” “好了,好了,不跟你争了,没意思。反正到了工作上,还是上面说了算,下面只
管干。再说,领导毕竟站得高些,情况看得全面些,水平也跟咱们不一样。就拿这次来说吧,对311,我听说处里、
科里原来的意见是不捕,可局里叫捕,你能不捕吗?现在看来,还真是捕对了,要不然,三月二十五日的歼灭战还不得
耽误了。” “那是另一回事。”他也觉得词穷了。 这就是他这些天来一直不能忘置的那次论战。 其实他自
己也是明白的,他不是外行人,城西分局那些同志的心理,他是不难体会和揣摩的。就说他们自己的这个311案吧,
对甘局长的某些做法,大家不是没有意见,可却没有谁吭过一声,他提过一次意见,还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没得到任何结果自不必说,在领导的脑子里,说不定还留下了个“僭越”的印象。 那是从湘西回来的那天,大陈同
他们寒暄刚过,就宣布说:“有件事要和你们说一下,段科长现在不管这个案子了,以后所有情况我们直接向纪处长汇
报。” “为什么?”他觉得诧异,“段科长病了?” “调到处里的追谣办当副主任去了,算是临时帮忙。”
他脑门上拧起一股疑惑,“眼下这么大案子,这不是釜底抽薪吗?” 还是陆振羽脑袋转得快,轻轻笑了一下,说
:“段科长这个人,怎么说呢,能力强,水平高,可就是有点儿……哼,和你是一个毛病,太认真了点儿,其实何苦呢?”
周志明也隐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有点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直着脖子说:“这算什么,侦查员对工作就该像医
生对病人那样,不认真一点儿还得了吗!”他转向大陈问道:“你不能跟处里提提吗?你是组长嘛。” “咳,”大
陈息事宁人地摆摆手,“算了吧,段科长对甘局长搞案子的某些作法有意见,我看现在调走了倒舒坦,眼不见为净啦。”
周志明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对把段兴玉从案子上拉下来这件事着实是不痛快的,这不痛快的心情一半是出于对甘局
长这种跋扈作风的厌恶,另一半则是因为他格外喜欢和段科长在一起搞案子的缘故。当然,论起经验和水平来,纪处长
应该是比段科长略胜一筹的。但是对他们这些年轻干部来说,段科长却另有一番独到的魅力,因为他在工作中能和你展
开平等的讨论,能很耐心、很郑重地听任何没有经验的侦查员发表自己的意见,能使大家都自动地把一切心思扑在案件
上,愿意和敢于大胆地去怀疑,去假设,去建立自己的责任心,而不是被动地去完成领导的意图,附和领导的判断。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儿不痛快,他那天才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胆儿,在向纪真汇报完湘西之行以后,他竟然鼓起勇气提
起了科长调走这件事情来了。 “处长,我有个意见。”他一紧张,把想好的一大堆拐弯抹角的绕词都给忘了,竟然
直通通地说了出来:“这时候干吗把我们科长撤下来呢?” 大陈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弄得
有点儿张皇无措。纪真倒是很平静,但还是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追谣办现在也很需要人。”稍停顿了一瞬,
又补上一句:“对科里领导的工作安排,你不要乱插嘴。” 一句话,把他弄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再接什么话了。一
出了处长办公室的门,还没等大陈说什么,小陆倒先嘿嘿地笑了两声,揶揄地说:“我说什么来着,你还非去碰一鼻子
灰,真有种。”
13临出发的那天
离预定出发到边境的日子只有两天了。徐邦呈以南州市一个外侨的名义向使馆写的信也发出去了,信的明文不外是
一套侨民向使馆要钱要补助之类的常见内容,信中的密写是:“经H市、南州、天津、北京,一切顺利,计划可行。”
后面署了徐邦呈的代号“1127”。看起来,已是万事俱备,下一步只看特务机关在盲发电台中如何答复了。 在
他们临出发的那天,一直很少在科里露面的段兴玉突然到他们组的办公室来转了转。小陆想跟他说几句这次行动的一些
安排,他摆摆手没让他说下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冲他们笑了笑,又说:“反正你们机灵点儿就行了,在边
界捕特,不比在南州市里,得多注意注意地形。”段科长讲这话的口气看上去很随便,可在周志明听来,却感到有种语
重心长的意味。下午,去火车站的汽车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