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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便衣警察-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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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进嘴里,舌尖上全是难言的咸涩。  阅览室已经要关门了,她又不想早早地回家去熬那个难堪。因为宿舍已经支援
了新入学的外地学生,她放了学便没个去处,有时在学校里寻事耽搁,有时在街上无事消磨,最近还常常去援朝家坐坐。
自从援朝被诬陷入狱后,她就把他当作一个弱者在付予自己的同情了。卢援朝其实还是很爱姐姐的,现在虽说平反出了
狱,但毕竟失去了将要得到的家庭生活,所以仍然是个不幸的人。然而她今天却不想去找他,她现在已经没有热量再去
温暖别人了。她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转了一阵,让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墨蓝的夜色涂满了天际,才回到家里。 
 走廊里没人,却大亮着灯,她没有去关,她现在对于特别强烈的光线似乎有种近于病态的刻意的渴望,因为黑暗总是
象征着寂寞和孤独的。  厨房里传来丝丝拉拉的炒菜声,一种家庭的温热气息突然贴近她冷瑟的身躯。吴阿姨从厨房
半开的门中探出了脑袋,一股菜油的香味随即飘溢在走廊里。  “小萌回来啦?饭等会儿就好,你饿了吗?”  
“不,我不饿。”她笑着回答,尽力扫开胸中的积郁。  她把书包挂在衣架上,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桌上摆着
一个字条,她没顾上脱大衣就拿起来看,啊,是爸爸留的。  萌萌:我很忙,见不到你,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今天公
安局的领导对我说了,周志明和那位女同志那件事是在执行任务,组织上是清楚的,你是误解他了,爸爸。  又及,
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她手里捏着这张条子,像傻了似的僵立在桌边,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窝火,她想笑,笑不出
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就是这么一种没法形容的感觉!  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去看那字条,渐渐在麻木的舌尖上咂
出点儿味来了,是高兴,她应该高兴!她按捺不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离开屋子想到客厅去,她真希望这时候客厅里正
有个可以交谈的客人在座啊。  客厅开着日光灯,雪白的窗帘从窗户的上沿垂挂下来,格外耀目。母亲坐在沙发上,
挪开手中的报纸,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神情吗?  “妈,爸爸还没回来?”她鼓起热情,
向母亲做出一张笑脸。  “啊,没回来,呆会儿饭好了你先吃吧,我等你爸爸回来再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她又主动扯起话头,“我也等爸爸回来再吃吧,反正也不饿。”她尽可能将声调处理得亲热而又随便。  “啊,不用。”
母亲端起自己的茶杯,站起来,向卧房走去,“这两天总失眠,我得躺一会儿。”  “妈,”她在她身后说,“今天
我们王副校长找我谈了,去分校没有我。”她故意找这样重大的事情说,想调动起母亲的兴趣来。  “王副校长?噢,
就是跟你乔叔叔挺熟的那个。”母亲回了一下头,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赶紧接着说:“他说《南大学报》准备
登我写的那篇文章,还要吸收我参加编辑部工作呢。”  “噢,那好。”母亲点了一下头,捶打着腰部,自言自语地
咕噜着:“这个吴阿姨,准又是没关厨房的门,油烟味又进来了。”

11逃命般地奔向大门
    母亲走进卧房,门关上了。她带着几分呆相留在显得非常空旷的客厅里,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走廊里,吴阿姨一
嗓门招呼:“吃饭喽!”好像一声尖锐的怪叫,穿破死一般的寂静,刺进她木然的意识里,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冲出客厅,
逃命般地奔向大门。跑到街上,她的双膝发软,像得了疟疾一样止不住地颤抖,耳鼓里嗡嗡一片连响,胸口被压得出不
来气,一阵无声的哭泣顺着脊梁传上来,从两肩向全身扩展,她拼命支撑着,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姑娘,你是不
是病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从身后赶上几步扶住她,“你家在哪儿?”  “啊,没事,谢谢。”她躲闪开这位路
人的关怀,“我家就在前面。”  家?不不,这简直不是家!  她漫无方向地走到太平街的尽头,心情渐渐平复下
来,但却并不想折回去。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苦闷全都吐出来似的。要不然……
就去找他?他是不是又回那个小工具房了呢?不,不去,在这种丧魂落魄的心情下还是不去,那么……她突然想起了卢
援朝,去他那儿吧,现在,只要有个能和自己说说话的、能随便说说话的人就行!  她坐上公共汽车,到了杏花西里,
沿着那条穿行在一片楼区里的蜿蜒小路向卢家走,转过一个弯儿来,她蓦然愣住了。  在卢援朝家楼前的路灯下,触
目地停着两辆吉普车,车边上站着两个民警,一大群人看热闹似的挤在两边,伸脖踮足地向楼门里张望,这不寻常的场
面使她心里一阵紧张。  “公安局抓人了。”几个小伙子咋呼着从身边跑过去,她居然也跟着跑了几步。  到了楼
前,她向一个中年妇女问道:“什么事?”  “抓流氓吧。”中年妇女想当然地答道。  “啊。”她点点头,想分
开人群上楼,她可没心思看这种热闹。  突然,人群涌动起来,先向前挤,后又向后撤,楼门口,两个高大的民警像
抓小鸡一样挟着卢援朝走出来,一下子撞进她的视线!  卢援朝!?  他的腕上又扣上了手铐,上次被捕时那种镇
定的神态荡然全无,垂着毫无血色的脸,拖着步子被推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的门砰然响了一声。她惊呆了!  楼
门口又走出几个人来,她一眼看见了周志明,他穿着一身民警制服,戴着大盖帽,样子很英俊。她想叫他,却哆嗦着没
能张开嘴,看着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另一辆吉普车,车开走了。  看热闹的人议论着走散了。她呆呆地,挪不动
脚步,胸口像堵了一团肮脏麻乱的败絮。忽地,几个小时以前和严君他们的谈话浮上脑际:“是他,那天没有月亮,是
他告诉我的——”她猛然打了个寒战!  电动门响了一声,开了。甬道口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唤,把徐邦呈惊醒了。 
 “九号,出来。”  他懒懒地从铺板上爬起,出了牢房,向着阳光明亮的甬道口姗姗走去。  这些天一直没有提
审,他几乎养成了嗜睡的毛病,晚上睡,白天也睡。刚才又是一篇好梦,当他被押着踏上预审楼楼梯的时候,肿耳虚腮
的脸上似乎还弥留着在梦中神游的笑态。  那是美丽的地中海,那是温暖的地中海,在冬天无边无际的严寒中,摩纳
哥,是一块得天独厚的绿洲。他记得在希腊语里,摩纳哥代表“隐士”的意思,真是个令人神往的名字,隐居一隅,隔
断了拿生命做赌注的人生游戏,远离了你死我活的恐怖厮杀,万事皆空,清静为乐。瞧,那一片片绿的,是什么?是棕
榈树的荫盖?那望不到边际的深蓝,有如大海般的辽阔,哦,那就是大海。那海、那树、那秀丽如画的山、那一条条曲
折通幽的小路,就是隐士避喧的乐园和归宿?就连那个蒙特卡罗大赌场,也是为了让人们在乐极之时忘掉比赌博更荒唐、
更危险、更多陷阱的尘世吧?哦,马尔逊微笑着向他走来了,“亲爱的徐,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拥抱,他抱着的,
好像不是马尔逊的真身,而是一团云,一缕气,虚无飘缈,只有那微笑清晰地印在眼前。有人给他们斟酒,红珍珠一样
的法国香槟发着丝丝细响,在高脚杯中泛着乳白色的气沫。“不,亲爱的徐,这不是红香槟,而是红鱼子。”哦,原来
是红鱼子,他怎么连红鱼子都不认得了?马尔逊还是那么豪饮,健谈,“我同医生妥协了,每年冬天来这儿小住一段。”
这儿的确不错,氧气充足,常年有绿,冰封季节还能看到盛放的紫罗兰和威灵仙。马尔逊还对他说了些什么?……啊,
啊,就在这个时候,那该死的电动门响了!  上午的阳光从审讯员后面的小窗里直喷在脸上,他情绪放松地在方凳上
坐下。对于梦境的重温,能使那个若明若暗的希望紧紧地维系在身边。他尤其不能忘记几年来马尔逊一再强调的那番关
于情报员的价值重于情报的理论,这理论现在几乎成了他精神上最主要的支柱了。马尔逊是懂得爱护、珍重情报员的,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使情报员在任何逆境和危险中,都能在自己心中保持着化险为夷、东山再起的希望,他现在就是充满
着这种希望的。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许很快,也许要等些时日,他坚信马尔逊总会再设计一
条锦囊妙计,把他营救或者交换出去。至少,这也是马尔逊挽回自己面子的最体面的做法了。虽然他此刻还坐在受审席
上,但心情却是乐观的,带着被幻想和期望充实起来的兴奋,他甚至还微微笑着冲那三位审讯者问了句早安。  这次
来提审,还是那几个老对手——姓段的头头、身材胖大的中年人,还有那个外表秀弱,而在仙童山却一拳头打松他半边
牙的小伙子。今天审什么?他在他们脸上猜测着,却看不出一点吉兆。  姓段的开门见山,用很平常的口吻说:“今
天有些问题要进一步核实一下,主要是关于0号计划的一些细节,听清了吗?是细节。”  他很轻松地点点头,若无
其事地说:“可以。”  “好,我问第一个问题。”姓段的问话照例是干脆利索的,“你所执行的0号计划是一丝不
差地按照马尔逊交待的方案进行的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马尔逊强调过,对于他设计的计划,情报员只
能遵命行事,不能独出心裁,另有发挥。”

12心惊肉跳的沉默
    “他在这个计划中所特别强调你不许更改的部分是什么?”  他疑惑地眨着眼睛,不明白这问话的意义,想了想
才说:“行动的细节,细节不能更改,他强调过。”  “指哪些细节?”  “细节?很多,都包括。我以前不是谈
过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个好梦壮的胆,他今天答问的口气特别硬。  “施季虹向我们检举卢援朝时说的那些
话,属于不属于这个细节的范围呢,是不是也是马尔逊预先设计好了,再由你教给她的?”  “是的。”他很冷淡地
答道。  “那天天晴月好,在月光下她看见卢援朝跳进江一明家的窗子,这些话都是马尔逊设计的吗?”  “时间
这么久了,这些具体的话我怎么能记得住呢?”他觉得自己这种身份的间谍,在审讯员面前是不能一味软弱的,否则万
一将来回去和马尔逊说起来,可就真是“英雄气短”了,“我记不起来了,请原谅。”他果断地说。  对于他这种一
反常态的倨傲,姓段的沉默了片刻。是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默。  “徐邦呈,我提醒,你现在的心理状态是有害的,
你还对自己的前途抱有什么非分的幻想吗?”  真是一针见血,他心里跳起来,却耷拉着眼睛不说话。  “哗啦”
一声纸的声响,接着是姓段的声音:“你认识这个吗?”  他抬了一下眼皮,“这是那封报警信吧?我说过了,我不
知道是谁写的。”  “那我告诉你。”审讯者一字一板地说:“这封信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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