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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南天 短篇集-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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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内人人在等我一个。

  我含糊的道歉,坐下。

  叔叔在主席位上瞪我一眼。

  这老小子,绝不放过我。

  会议桌上来来去去是这几张熟面孔……慢看,这个大眼睛女郎是谁?

  我没见过她。

  我惊讶,她的身份还是代表咱们陆氏公司工程呢。怎么我会没见过她?叔叔新用的人?

  她朝我看来,目光焖焖,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女子,约莫廿三四岁模样(太年轻了,我想,没有风韵),浓眉大眼,小而厚的嘴唇表示感情丰富,衣着时髦,气质高贵。唔,不错。

  但为什么她用蔑视的眼光看看我?因我迟到?

  我向她眨眨眼。

  她动气了,转过睑不了我。

  接着我一连代表公司担出好几个有关利润上的问题,争取到合理的生意,叔叔面色稍霁。

  散会时叔叔替我介绍大眼睛:“这位是刘小姐。”

  她向我点点头:“我叫刘余庆。”

  “我是陆西,叔叔的合伙。”

  叔叔说:“你再迟到,我就把你踢出去。”

  我跟大眼睛笑道:“他每天都要把这句话说上三四次来恐吓我。”

  我以为刘会像其他女郎一般,听了这话使得笑出来,,但是她没有,板看一张俏脸跟叔叔回办公室去了。

  我问秘书:“新来的刘小姐做什么职位?”

  “老陆先生的私人助理。”

  “什么程度?将她的文件取我看。”

  “文件在老陆先生那边。”秘书笑,“怎么,有兴趣?”

  秘书在我们这里做了十年,对我的脾气自然略知一、二。

  文件取来了。

  刘余庆,廿二岁。生日地址电话,哈佛的MBA,未婚。

  我用手撑着头想,现在的女孩子,略有一点才能,面色便加玄坛一般,我响往从前的日子,女郎们听见“工程师”三个字便晕眩,手到拿来。

  我问秘书:“住旧山顶道,家中有钱吗?”

  “她头一天来上班,我怎么知道?”秘书笑。

  中午时份我走到叔叔那里去。

  “新来的女孩子呢,我们一起吃饭去。”

  叔叔含笑道:“怎么?你的论调不是最讨厌中环人的午餐习惯吗?才大前天,我听你说过,你们把吃中饭当作一种乐式来实行,生活无聊空虚兼而有之。”

  “那女孩子呢?”

  “约了人,出去了,我跟你吃吧。”叔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失望,她滑不留手。

  叔叔说:“乖侄,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就替你叔叔留个好帮手吧。”

  “什么时候考进来的?凡事都不通知我。”我咕哝。

  “当时你在欧洲碧绿海岸,我如何通知你?”叔叔反问。

  我不高兴,“你肚皮越来越大了,叔叔。”批评他。

  叔叔拍拍肚皮,“明天打高尔夫球去。”

  我跟女秘书说:“假如刘小姐打听我,就说我工作能力高,为人爽磊,不准说我坏话,知道吗?”

  她抿着嘴笑了。

  但是刘小姐并没有问起我。

  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故事,我不信邪。

  我与苏茜去参加国际同学会舞会的时候,碰见她,她穿一件黑色长裙,细吊带,一串钻石项链,短短的曲发贴在额上,精致得如一只洋娃娃。

  我跟她打招呼,她只向我点点头。

  我忙注意她的舞伴,那不过是个孩子气的男生,应该不堪一击。

  苏茜醋意大发,“老盯着人家小女孩看干什么?你足可以做她的爹。”

  “她廿二岁,我三十八,”我笑,“有什么人十六岁就荣升做人的爹?”

  “没法子,你皮厚。”

  我撇下苏菌想去请刘余庆跳舞,谁知一转身就不见了她,我很怅惘。

  得不到的东西、水远是最好的。

  她已坚拒了我一星期。

  第二天我订了黄色的玫瑰花送给她,表示我妒忌了。

  她并没有过来道谢。

  我按捺不住,问女秘书,“刘小姐一点表示也没有?”

  “有,刘小姐把花每人一枝,分给别人,一边说:‘现在还流行这种手段?早不时兴了,老土。’”她忍不住笑。

  我面孔上青一阵红一阵,气得几乎没吐血。

  我?过时?老土?

  我陆西?

  败在这小妞手里,我可不甘心。

  我竟被她耍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该怎么做?死缠下去,还是趁早收手?

  我咬咬牙,好,见机行事。

  我整她,以后但凡地盘有事,我都给她留一张字条:PLEASE AT TEND IF YOU HAVE TIME。

  过了没多少天,叔叔召见我。

  叔叔说:“什么意思?‘有空请赴约’?你把人家叫到地盘去干什么?”

  “说来说去我也有一小半股份,为什么不能叫助理上地盘?”

  “人家不喜欢去。”

  “那么开除她。”

  “小陆先生,”叔叔笑,“你不能公报私仇。”

  “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叔叔笑意更浓。

  “她倒真会告状。”我哼一声。

  “不平则鸣呀。”

  “叔叔,你别太护着她。”

  “唷,我不护她,她就会惨遭狼吻──”叔叔故意装做说溜了嘴,掩住口,“对不起,西侄,我的意思是──”

  “算了吧,”我既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叔叔,“越描越黑。”没想到叔叔童心未泯,竟拿我来开玩笑。

  以后大眼睛看到我,更有种“怎么?认输了吧,你拿我没折”的表情。

  我牙痒痒的。

  一日趁叔叔不在,我径自到办公室找她。

  看到她,我单刀直入,“晚上有没有空?出去吃饭如何,我在‘羽厅’订了一张台子。”

  她很银静,放下手中的笔,看牢我,冷冷的说:“陆先生,我是不会赴你的约会的。”

  这样的答案原来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啧啧连声,一边耸耸肩膀,“有风切莫驶尽帆啊。”

  她皱上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我反问。

  “陆先生,你的态度像西门庆!”

  “什么?”我震惊,“我像谁?你乱说话!”我一直以为自己像唐伯虎。

  她冷笑一声,“我是不会跟你出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叫我死了这条心?”怪叫,“你以为你是什么?花国之后?男人没有你会活不下去?叫我死─这条心?不知多少女人在等候我仍呼召呢。”

  她等我说完了,冷冷地摇摇头,“陆先生,我同情你,你是一个寂寞的人。”

  我寂寞?

  我呆住了。

  她说到我心里去。

  不错,我寂寞。所以不停的找女朋友陪伴,女人们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好吃好穿,我出手阔绰,谁都把我当作没有本心的花花公子,谁都不会卷顾我的内心世界,其实我何尝不需要有人照顾我、关心我。

  我傻傻的坐在她对面,用手托住头。

  这时候,她反而“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看着她花一般的面孔,叹口气,更加颓丧起来。

  “或许我真的落伍了,”我喃喃说:“以往我追求女孩子,真的无往而不利。”

  “现在由你出马去追贪玩的女孩子,照样无往而不利。”

  我怔怔的问:“我是否老了?女郎只贪图我给她们的物质享受?”

  “老是十画还没有一撇呢,”刘余庆说:“但不知活地,行为举止像脏老头子似的。”

  “有没有救?”我担心地问。

  “我不知道。”余庆摇摇头。

  “为什么你不肯赴我的约会?”我追问。

  “因为我不喜欢你的性格,我不喜欢你的为人,对你来说,女人不是伴侣,而是嗜好,你要破纪录,一天换一个还来不及,我干吗趋这个热闹?”

  “要是我舍弃其他女性呢?”

  “陆先生,”她又笑,牙齿如编贝一般,“这种应允不过是一种手段,不不,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无论你以什么条件来做说客,我都不会被你打动。”

  “这么说,我真该死了这条心?”

  她点点头。

  “做朋友呢?”我问:“做一个朋友总可以吧?”

  “只怕你不懂做朋友的艺术。”她说。

  “你真的把我瞧扁了。”

  “没法子,陆先生,你给我的印象如此。”

  我没话说,回到自己房间坐下。

  啊,碰到定头货了,这是我的煞星。

  叔叔不以为然,“你追她来干什么?什么都想归为己有,你又不爱她,莫名其妙。”

  “要爱才能追吗?”我反问。

  “当然。”叔叔瞪我一眼,“人人像你这样,爱情道路上的交通太烦忙了。”

  傍晚我上苏茜家里去,闷闷不乐。

  我如此思念刘余庆,是否因为得不到她的缘故?抑或真的对她有好感呢?

  苏茜说:“不准在我家里想别的女人。”

  苏茜是我的好知己。

  她又问:“想谁?”

  “怎见得一定是想女人?”

  “你陆大少爷还会想什么?”

  “她是一个清丽好气质的女孩子。”

  苏茵自鼻子里哼出来,“不是我吃醋,陆西,我一向不相信灵气逼人这回事,但凡读过几年书的直发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爱理不理的人,都被称为有气质,见鬼呢。”

  “不,她──”

  “少在我面前讲别人,”苏超瞪我一眼:“这年头出来混饭吃,谁没有一两度散手?她当然有她的好处,想当年,你何尝不是被我唬得一楞一楞的。”

  说得倒真,三年前苏茜那一身中国热打扮,家里点燃着檀香屑,竹书架上一套二十五史,桌子上摊着线装的聊斋,吃茶用瓷盅,讲话用国语,音乐选弹词,哗,何尝不使我着迷。

  我笑,“后来拆穿了,原来书从来不看,是道具。”

  苏西得意,“我从来不读死书,书,愿者上钩。”

  现在拆穿了,但三年来,我已经与她有了一定的感情,无话不说,就是这样。

  “你我若是没有缘份,你就不落我的圈套,”苏茜感喟,“男女之间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

  我说一句公道话,“咱们两人都是互不拖欠,永远的好朋友。”

  苏西点点头,“陆西,那些小女孩子很狠心的,你划不来去讨好她们,娶妻子跟事业上的合伙人一样。要讲现实,光是谈得来管啥子用?这种小女孩,不但要你背她一辈子,这得背她的家人一辈子。”

  “也许前世我欠她呢?”

  “那我就没话说了。”苏吞叹气。

  我很少这么沉看,低头数手指。

  “你恋爱了?”苏茜问。

  “我也不知道,当初我认识你,苏茜,我也以为是恋爱了,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分辨一下这件事。”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会娶谁。”苏酋说。

  我笞:“我自己也想知道,也许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

  “说不定,”苏茜说:“大家都在等你英名扫地。”

  “只要我自己快乐,管它的。”

  “陆西,”她凝视我,“要你返璞归真,你会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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