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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当代2007年第1期-第54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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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那天的情景,是岛上老一辈人说来说去的陈年旧事。起因是一夜罕见的大风把不知来自何处的一艘大船打散了,船上的东西大部散去,可是只凭一些零零散散的物件,也足以证明这是来自神仙国里的东西:所有玩器件件精巧,是岛上人想都想不出来的至美之物。仅活下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她穿了华丽的衣服,美貌可人,只可惜被一场风暴劫难吓傻了,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出,只紧紧抱住一个匣子,谁也不让动它。
  这女孩呆呆傻傻被岛上人救起来,一开始被安置在一间破庙里,后来才渐渐清醒过来,能说几句像样的话了,就被老甩领回家去。老甩觉得她被塞在那个透风透气的地方于心不忍。也有人说那是因为老甩看上了女孩怀中的匣子,那里面的珠宝到底有多少,以后总会露馅的。
  女孩说她叫耳耳,是大河边一个霍姓大户家的丫鬟,也姓霍所有霍府里的人,也包括那儿的树呀野物呀楼堂馆阁呀,无不姓霍。那个霍老爷的山峦地产比这儿的整座海岛还要大,霍府盖得像一座皇宫,府里的精巧玩器多得看不完也说不尽。府里的上人们天天吃山珍海味,下人吃大馒头溜肝尖,惟独霍老爷一人吃青草,像驴和马一样。这是因为霍老爷已经是半仙之人了,完全和天地万物打成了一片。总之霍老爷后来在陆地上的好日子过腻歪了,就造了一艘大楼船,躺在上面呼呼大睡,让几个贴身丫鬟伺候着进了大海。船在海里行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天遇上大雾、大雨、大风;大约又过了两天吧,她这个叫霍耳耳的小丫鬟就被岛上人捡来了。“我想霍府,想霍老爷啊!”她一弄明白自己身在何方就呜呜大哭。
  老甩到底是什么心思,岛上人几年后就看出来了。因为他在去世前两年,让独生子娶了养女霍耳耳为妻。本来老甩并不是特别富裕的人家,结果老甩死了没有多少年,他的儿子小甩就大发起来了,在三叉岛又置船又置地,盖起了一大片房子,岛上人都叫它“甩府”。“这还不是人家闺女怀里的匣儿发了力?老甩鬼精哩!”岛上人私下都这样议论。
  甩府兴盛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不久小甩就死了,他死得大吉大利,死得聪明当时岛上逃来一支海匪,盘踞海岛无恶不作,小甩和全岛百姓受够了气,小甩就偷偷出岛搬兵了;他熟知海道,领那些兵乘几艘战船绕过激流和山岬,消灭了海匪,立下了大功;不幸的是小甩在登岛前被一条毒鱼蜇了一下,不久就倒下来,最后算是和海匪一块儿灭亡了。
  海岛得救的故事本来永远要和甩府连在一起的,这会让人感激小甩。他去世后霍耳耳夫人、孩子连同下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优待。但是新兵实行新法,贫富必均,甩府也就不复存在了。尽管如此,小甩的后人仍然受人敬重,都说他们在兴旺年头实在待人不薄。可叹世事变化太快,再后来不仅是贫富必均,还要一叠声数叨富人的坏话才成据说岛外的一些大地方专门搭起了台子,全村全乡的人都要登台数叨,声泪俱下,悲情难抑之时竟然把富人一个个全打死了。
  那是霍耳耳和孩子胆战心惊的日子。好在三叉岛的人个个知恩图报,他们说:咱既得了人家的东西,也就别再说人家的坏话了;最后实在被逼无奈,也只说一些转弯的话,比如:“霍家大婶子,那一年俺去你府上,你让俺吃瓜、吃馍,俺不吃都不行!你这不是强逼俺又是做什么?”又比如:“霍耳耳啊,你把旧衣服给俺穿,俺总算熬过了那个冬天!可俺要知道日后遭这么多罪,还不如冻死算了。你这不是害俺吗?”
  霍耳耳本来和孩子过得还算不错,岛上人要明里暗里帮她们,谁知一年后岛上出了一个编瞎话的女人,她们的大苦大难也就来了。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愁苦,全让她们母女俩遇上了。她们能活过来,可真是一个奇迹啊。
  编瞎话的女人年纪比霍耳耳小几岁,当年一心要嫁给老甩家,没能如愿,也就死死恨着一个人,天天在心里咒她。有一天她在离当年甩府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地窖,这地窖连着海边一条悬崖的隙缝,于是大海涨潮时就灌进齐腰深的水。她在地窖那儿坐了一会儿,心上动了动,然后就找到一个上边来的人说:
  “我思前想后,还是说了罢!”
  上边人不解,只鼓励道:“说了罢!”
  “我真的要说了啊!”
  “那就说吧!”
  编瞎话的女人扯上那人的手往地窖那儿走。他们一起爬进去时,正遇上涨潮,苦咸的海水泛着气泡灌了半窖子。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不解地看看她。女人很快珠泪滚滚,声声抽噎。那人说:“不要怕,我们会给你做主的!”女人用力擦眼,一会儿就把眼擦肿了。她指着地窖:
  “看见了吧?这就是当年甩府的水牢!”
  “水什么?水牢?”
  “看见墙上的黑洞洞了吧?那时我就被吊在粗钉上,一天两回泡在这水里啊!衣裳泡烂了,露皮露肉,狼心狗肺的小甩用手摸俺、用皮鞭抽俺!要不是你们来了,我就得死、死在这水牢里!”
  那人又惊又怕,大口吸进窖里的凉气,连连问:“为什么?为了什么?”
  “能为什么?还不是看上了咱的身子!那会儿咱年轻,眉眼好,还有,那才叫白哩!咱穷啊,就差没交上几斤鱼税,就被捉了进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早控诉?”
  “为什么?还不是怕羞啊!谁叫咱是女人呢……”
  那人一边听,一边抚摸一块石头,这时狠狠一拳砸在上面,随即叫了起来:鲜血立刻从手上溅了出来。
  “老天!老天!上级人儿说火就火啊……你可得为咱做主啊!”
  “一定!一定!”


  吞金钥的女孩

  霍耳耳的独生女叫小芋芋,十五岁了。这是编瞎话的女人扔出那个惊人故事的一年。全岛人都目瞪口呆了。有些上年纪的人站出来质疑,说:“老天爷,咱三叉岛上从来没见水牢这东西!是不是别人岛外的人使大船运来的?”“八成是哩,八成是哩!”可是没有多久这样议论的人全都销声匿迹了,再也没人吭气。后来才知道:所有对水牢的存在表示怀疑并横加议论者,都被人拖到黑影里掌了嘴。“怪不得呀,一大把年纪让人使上巴掌掴,不让说偏说,这不是讨打又是什么?”年轻人说着,恨恨的,甚至对自家老人都不表同情。
  母女俩的苦日子来啦。日夜拷问霍耳耳,她只能如实回答:“不知道啊,实在没听说俺家筑过水牢。”拷问者押她去实地看了,她仍然摇头。“打啊!不打这骚臭娘们儿、这渔霸老财的婆娘,她一个字也不肯说的!打啊!打煞她!”有人一喊,立刻就有人照办了。中年人、年轻人的火气不知从哪儿来的,特别起劲,他们当中不止一个上前揪住她打,揪下了一撮撮头发。
  女儿被锁在家里。她只要一出门就往母亲身上扑,护着母亲,谁动母亲一手指,她就用牙咬。因为她不止咬破了一个人的手,所以每逢押霍耳耳出门时,就得首先设法锁起这个小女孩。霍耳耳与她分手时总是叫着:“小芋芋别哭,妈妈早晚回呀。”
  水牢很快被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随便接近。从岛外来了一些人,他们在围起的水牢里忙活,不知干些什么。事后才知道,为了水牢的重新开放,这些水牢专家正在一丝不苟地加以修复。这样直过去一个冬天,北风怒吼的日子一过,大围幔子一撤,崭新的水牢就露出来了。它再次对岛里岛外的公众开放了。
  这一天算是三叉岛的一个节日。岛外来了许多人这些人兴高采烈又怒气冲冲,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这件稀罕事儿,捷足先登,非要看个究竟不可。他们排成一队往洞穴里进,咬牙攥拳。洞子经过修复,下到底层容易多了,台阶舒缓且有木头扶手。随着湿气加重、听到啵啵的水泡声,也就站在了一个平台上。四壁滴水,生锈的大钉和尖尖的铁齿钩分别从墙上和水里凸出,面目狰狞。参观者无不惊骇,大呼小叫,一会儿又吓得吸起冷气,不停地磕打牙齿。
  只要参观者来了,编瞎话的女人必要现场讲解。一场场讲下来,女人不仅说得越来越流畅,而且把个故事编得枝叶茂盛:她第一次被押进水牢时年纪多么大、脸盘儿怎样眉眼怎样、脏水浸着下体和胸部的滋味儿、渔霸老财怎样半夜打着灯笼进来、她怎样用脚踢他的小肚子下边一点、日子久了两腿怎么爬满了水蛭、水蛇在裤子里乱钻的夜晚、想人的夜晚、被拴在铁钩子上活活给畜生糟蹋的夜晚、一年年折磨得人比黄花瘦的惨相、人见人嫌扔在大街上没人要的日子……听的人眼都直了,都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讲到这时候总有旁边的姑娘斜跨一步,一句连一句呼起了口号。这些姑娘是负责引导和辅助讲解的,众人跟上她们齐呼。地窖共鸣效果良好,巨大的嗡嗡声以至于把参观者自己都吓住了,他们从那儿离开后都要连做几天噩梦。
  编瞎话的女人成了岛内外一大宝物。后来的日子里,她已经不再屑于为一般的进洞人讲解了,而是频频出岛,为大海外边的人讲述自身遭遇。她每一次从岛外归来都要引来全岛人的驻足观望:携来一些最新的物器,这仅从鲜亮的包装盒上就看得出来;有一次她甚至打开一个纸盒,取出了一个古怪的带旋钮的四方机器,一扭哇哇说话唱戏这东西只有个别年轻人认识,他们争着喊道:“收呀音机!”
  编瞎话的女人穿戴也变了,衣服布料闪闪发光,一些上年纪的人凑上去摩挲,说:“真不得了哩,上了电镀一样!”人们发现她整个人年轻了十多岁,已经不再是那个六十岁的女人了,而是脸庞有光,胸前又鼓鼓囊囊了。有人私下议论:“这娘们儿巧嘴滑舌四处奔走,说不定勾连上岛外不少年轻小伙儿,采了人家的元阳!”青年人不懂什么是“元阳”,反反复复问着,却没人告诉他们。
  不久,上边又派来几个戴眼镜的,这让岛上人知道:水牢的事又闹出了新招式。果然,这些眼镜一天到晚和编瞎话的女人在一起,还一次次钻进水牢、或者去看霍耳耳母女。其中的一个试图去抚摸一下小女孩的脸蛋,结果刚一伸手就被咬住了手指。那人喊得好惨,小女孩还是用力咬着,就是不松,待母亲呵斥下来时,被咬的手指已是鲜血淋淋……
  原来这些人是接受任务来岛上编大戏的:根据水牢的故事,写成一出在三叉岛一带流行的“鱼戏”。这种戏以前只在不大的范围里上演,不知演了几百年,戏文都是古旧词儿,至今已有几十年不再演了。鱼戏所用的琴和鼓之类,都取自海里的东西做成,如鱼皮鱼骨等;戏中人事也大抵和水族有关,所用曲调多少和鱼的叫声、摇橹的吱扭声、拉网的号子声调相谐。不过会唱鱼戏的人,如今在三叉岛是越来越少了。
  几个戴眼镜的人轮流执笔,来来去去几个月,白天辛苦工作,夜间就和编瞎话的女人睡在一个大炕上。炕上除了必不可少的被褥,还摆了一张矮腿桌,上面有笔墨纸张据说戏文这东西说来就来,哪怕是半夜,它只要来了就得立马写到纸上;戏文这东西对人来说是过时不候,不管你是谁,有多高的官职多大的文化。岛上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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