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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当代2007年第1期-第86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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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回到村里再也不能安生了。爹妈以为我在野外中了魔障,看我一个人发呆,就找来阴阳先生。那家伙用一面镜子照我,又使一把桃木剑指来指去,嘴里老发出:“呔!呔!”最后还说:“精怪把好生生的孩子戏了!”妈妈问:“什么是‘戏了’?”“就是给玩耍了、糟蹋了、采阳了!”我听不懂,只盯住这个人,认准他是仇人!我心里扑扑跳……
  阴阳先生让我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水。奇怪的是咱从那以后真的缓过神来,对那林子不再日思夜想了。咱又像别的孩子一样下田、上学,一直长到了牛背那么高。咱的头发又黑又亮,脸上生出了粉刺……
  这样直到有一天,夜里咱突然全身燥热,怎么也睡不着了!我一口气溜出村子,就像被什么牵着似的,一直往西、往西。那一夜月亮真大,我望着没边没沿的野地、林子,嘴巴都合不上西北风里有海浪声,哗啦啦,哗啦啦;然后是树梢乱摇,有什么在吱吆吱吆响!我敢说咱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姐妹俩在远处唱哩真哩,只一会儿就是花花黧黧的声儿了,那是野物一齐张开了毛刺刺的大嘴……
  我非去林子不可。我夜夜不睡,偷着哭,在心里说:让我去吧,去吧,要不我会死啊。就这样,有一天我找了个借口出门,一头扎入了老林子,死也不回头。这片老林子啊,我一脚踏进去就迷了路。葛藤绊脚,荆棘扯衣,咱给弄得头发乱了手脚带伤,血一滴滴渗进沙里,开春就会长成人参花。走了整整一天,大月亮又升起了,我倚在树上听,果真一丝丝飘来吱哟声:她们又唱了!那时咱眼泪呼一下冒出来,循着这声儿就往前野跑起来。
  日头升起时咱又见茅屋,见到两个穿蓑衣的大闺女:她们出落成这样,只回头瞥咱一眼,就让咱喉头发紧手心出汗。她们也伸了手掩口,羞红了脸……
  婆婆腰都弓了,她一眼认出了我,叫:“孩儿?”我答:“嗯哪!”姐妹俩中等身个,姐姐比妹妹高一些,也更好看。她们像换了两个人,如今不太说话儿了,只用一双大眼瞥人。夜晚的月亮快升起来吧,去月亮底下,去草莓果儿最多的地方,她们就会像过去那样了。可惜咱又错了,俺仨一起走出茅屋时,她们还是一声不吭。到了长满桑葚的地方,姐姐采一捧递给我;妹妹弹野物脑壳玩,落在后边。
  咱和姐姐坐在海边。她身上全是野麋子味儿。咱闭上眼,觉得她在亲咱的头发。咱把头偎在她胸前,看见月亮光儿在她身上流起来,湿了衣裳,流到肚子和两腿的金毛儿上。她全身抖着推拥我,对准咱耳朵眼儿喊:今夜,今夜……
  我还睡在那张藤子大床上。下半夜了,小猫蹄一点点近了。又是野麋子味儿。一只小手搭上咱脑瓜。咱缚住她,在漆黑中摸到了滑溜溜的、像小猫肚子那样细密的一片绒毛,心咚咚跳。我想起阴阳先生的话,赌气咕哝:“戏了罢!玩耍了罢!采了罢!”她捂咱的嘴,咱摸她的背,手指一触到了那片桃茸就抖得不行,急得乱蹦,活像鲤鱼打挺儿。正这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果果、果果”,是老婆婆叫,她披了蓑衣、手擎蜡烛过来了。果果一弓身子逃了。
  “孩儿,”老人掀开我的被子看看,抚着我的脸说:“你长大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和她可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我一辈子就和她在一起!”
  老婆婆揪揪身上的蓑衣:“俺们是刺猬。俺们世世代代只能呆在老林子里。”
  我跳起来:“那有甚!我一辈子也呆在老林子里!”
  老人摇头,仰脸看着窗外:“孩儿,人和刺猬不一样哩,人要叶落归根,你到时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俺不去,就不去!”
  “孩儿,我天一亮就送你走……”
  老人一低头,一咬牙,蓑衣毛儿全奓起来,差点吓死咱……
  天亮了,哭也没用,咱又得走了。可咱不知该去哪儿哩。
  咱出了老林子,再也不想回村了。就这么着,咱从那时起就在野地里游荡了,没家没舍的,谁见了都喊一声:“快看哪,大痴士又来哩……”


  隔世冤家

  鸡窝镇迎来了自己特殊的客人:破除迷信宣讲团。该团应镇上请求,由上级有关部门组织一些科学人士组成,如省气象台、大学水文气象专业的学生等等。宣讲团要在镇子和周围村落巡回讲解一个月,专家们分门别类上台,尽可能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为了吸引听众,每次专家登台前后都要穿插一些文艺节目。除此而外还有一个专门调查旱魃事件的人训话,这人面色严厉,口气生硬,仿佛吐出的每个字都如板上砸钉:
  “有人趁机造谣哩,说什么双方死伤几十人!哪有这事儿?几个村子出动打旱魃嘛,人多生乱,磕磕碰碰自然少不了,伤个把人也在所难免,什么时候开枪打死人啦?经过三十多天逐一排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父老乡亲:被枪打死打伤的一个都没有!当然了,也有人伤得不轻,可那笔账要记在封建迷信头上……”
  训过话后没人鼓掌,满场死一样沉寂。
  科学讲解的人每每满头大汗,千方百计要人们相信连年大旱是必然的,有科学根据的,“强气流”、“低压槽”、“空气对流”……这都是天上的事儿,绝不是地下的事儿,再说哪有什么“旱魃”这种妖物啊?
  宣讲团在前几场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后来却颇为不顺。有一次一个女干部模样的上台谴责了打旱魃的愚昧之举,然后又讲唐童作为时代楷模的贡献、他因该次迷信活动蒙受的巨大损失,讲到半截竟然揩起了眼睛。听众当中有人认出她即是当地某人,立刻站起来揭了老底:“你的话咱才不信哩!你得梦游症那年夜夜顺着沟边跑,头上还戴一个有海军飘带的帽子……”台下一片嗡嗡声,因为当年这事儿有不少人知道。有人拍着腿应和:“不假不假,早听说有这么个闺女,原来就是你呀!”台上女人哇一声哭出来,用低得快要听不见的声音骂了一句粗话,一扭身跑下了台子。
  从那以后宣讲团越讲越没劲,没续下三两场就散了伙。因为在山地平原这一带讲别的可以,要否定旱魃的存在是徒劳的。老人们愤愤然:“如果说没有旱魃、如果说连旱魃也打不得,那真是一点天理都没有了!”宣讲团走后人们编出了许多笑话,说这一伙人既然偏向那个妖怪,就有另一些死对头暗中修理他们:那些狐仙呀黄鼬大仙呀一齐出动,反正这些精灵肉眼是看不见的,一个个隐身物件上台去抽他们的嘴巴,还刺啦一声把裤子剥下来……一个叫“快嘴刘”的人把打旱魃的过程编成了顺口溜,几天内传遍了周围几个村庄他把唐童和旱魃混成了一个人,把挖掘妖怪的藏身地穴与紫烟大垒也搞混了。他喝醉了,念一会儿顺口溜再大骂一通:
  “狗东西前些年不停地咒啊、骂啊,恨着人家霍老爷,其实哩,霍老爷不过是吃些青草!你们一天到晚吞吃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不错,霍老爷当年是搞了一些妇女,可你们搞得更多,搞洋妞儿,还强奸幼女哩!你们才是挨千刀的畜生……”
  小蓓蓓回家时带来各种消息,这让廖麦非常吃惊:女儿知道的事情多极了,比如那天参加打旱魃的具体人数、集团所受损失的估算数字、一个叫金堂的人怎样紧急调动资金、受伤的要犯怎样逃脱……“那人叫‘兔子’,可能在海边窝藏了一段,养好了伤就逃窜了。”她吮着一块冰激凌,朝爸爸伸伸舌头。
  廖麦看一眼美蒂,没有吱声。
  这晚上小蓓蓓因为找一本旧书之类,不知怎么上了阁楼,刚上去一会儿就“哎哟”了一声。廖麦和美蒂赶紧上去,发现女儿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几条沾了草药和血渍的绷带,又看一个个烟蒂……“你爸爸大雨那天磕伤了,”美蒂一边说,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
  “爸!爸啊,”她走近了,想掀他的衣服看。廖麦阻止道:“没什么,小花鹿蹄子,走吧,咱下楼去吧……”
  下楼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蓓蓓不再说说笑笑了。她一会儿瞥一眼妈妈,一会儿看看父亲。后来她挨近了妈妈,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美蒂的脸色有点紧张。廖麦问:“怎么了?”美蒂不语。他又问一遍,小蓓蓓才告诉:
  “‘快嘴刘’出事了,我们公司有人上班时发现的,他躺在路边沟里,手反绑着,嘴巴给麻绳缝起来了……当天拉到医院拆了麻绳。人没事,身上也没有别的伤。”
  廖麦捶着桌子:“瞧他们有多残忍!不过他们能把所有的嘴巴都缝起来吗?”
  小蓓蓓脸色肃穆,一双大眼紧紧盯着父亲。这样一会儿,她胆怯地叫了一声:“爸,有人真的太狠了……不过,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集团那天晚上没有杀一个人!真的是有人在趁机造谣!他们惟恐天下不乱!真的……”
  廖麦一愣,突然“啊”了一声,身子摇动一下才站住。他紧盯住小花鹿蹄子,大口喘息:“你、你们集团?你又是哪个集团?”
  “我们,我是说‘天童’……”
  “你们集团?”
  美蒂急急上前一步,把小蓓蓓揪到了自己身后,“麦子,孩子那个公司也属于天童啊……”
  廖麦伸手一指:“美蒂,你听见了吗?她刚才说她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听见了吗?谁让她来负责了?谁?她说是有人造谣,我看就是她!是她在造谣!她压根儿就没在现场,可她就敢说没有杀一个人!”
  他吼起来。美蒂把逼近的廖麦推拥着:“别啊!别啊麦子,她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话啊,麦子!”
  “我看要缝嘴的是她!她是孩子,可她该知道用粗麻绳缝嘴、绳子穿肉时会流多少血、会有多么疼!”
  “麦子!麦子啊……”
  廖麦费力地拉扯美蒂,可就是无法将母女俩分开。他指着小蓓蓓:“你给我滚!滚!立刻滚回你们的集团……你给我滚吧!”
  小蓓蓓吓得浑身抖动,她用力挣脱,终于挣开了母亲的手,哇一声哭出来,冲到门厅,又跑向院子,直奔那辆酒红色的轿车。美蒂没有追上,汽车刚一发动就开走了。
  美蒂回到屋里,一眼看到廖麦:大颗的汗粒正从他额上渗出,一串串滚落到脖子上,又淌进领口。她悄声退到了一个角落。她觉得泪水直接流到了心里。
  一直到深夜,美蒂还是呆在那儿。她好像闻到了浓浓的酒气,跨出一看,廖麦已经快要喝空了一瓶白酒。她想夺下他手中的杯子,一用力杯子碎了,他被割伤了拇指,鲜血立刻哗哗淌下。“天哪,麦子啊!”她要为他包扎,他拒绝了。他去自来水前冲洗伤口,水盆里立刻是一大团红色的水。
  她浑身打颤站在旁边,像是自语:“原谅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廖麦手上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坐到桌前,酒瓶对在嘴上,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憋气,他大口呼吸,站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美蒂走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麦子,你喝得太多了!不舒服吗?”她抚摸他的后背、前胸,一直抚摸,然后又把他的脸庞紧紧按在自己浓浓的头发中。
  廖麦大口吸气,坐下,“没什么,我好多了……”他转脸看她时,她发现他的眼睛都红了。他低头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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