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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当代2007.5-第70章

小说: 当代2007.5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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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纪律和定额为何物,把他们圈在厂里上班实在是为难他们了。厂长笑了笑,说,厂里有百分之六十是这样的工人,都是父母想让他们早点赚钱,通过各种关系送他们过来的,我找的是能治住他们的管理。厂长接着问,你会打架吗?你有势力吗?看你的样子好像在社会上混过,我要的是这样的人。厂长说的条件李红旗都符合,但厂长要他露一手本事看看,他怎么展示呢?强行逮住谁要别人扳手?无缘无故地按住谁暴打一顿?那像什么话。李红旗对厂长说,如果一定要考察我的本事,那就到西山路上去走一走吧。
  西山这条路是没有公共汽车的。要说有车也可以,是开往乡下的八路车,实际是经过西山,并不是停靠在西山。对上班的人来说没有用,上班的人全靠两只脚硬走。但西山这条路有许多手扶拖拉机,运货,顺便也运人,只要你不怕尘土,不怕颠簸,不怕危险,它也是对外开放的。李红旗刚来西山的时候也是走路的,有一天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叫他,李红旗,你怎么来到西山啦?你不是在南郊的吗?你怎么也走路啊?叫那些拖拉机送送你吧?这句话被路人听到了,路人奔走相告,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人叫李红旗,是有传奇故事的,现在落户在西山。这些话又很快传到了那些拖拉机手那里,拖拉机手们就知道,这个人是有身份的,是要照顾的,要用拖拉机送送他。
  现在,李红旗和厂长走在嵌满陶瓷残片的西山路上,他们像散步一样慢慢往城里的方向走去。厂长莫名其妙,说,你不是要证明自己有本事吗?走路能证明什么呀?不会就这么傻走吧?李红旗模棱两可地应着,心里却在感受着身后的动静。他的身后,已经有隆隆的声音隐约传来,他脚下的路,也开始有点微微颤动。李红旗想,等有大团大团的黑烟滚滚而来了,手扶拖拉机也就到了,他要证明的东西也出现了。
  厂长也好像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正疑惑着要回头看个明白,一辆手扶拖拉机像鸟儿一样落在了他们身边。厂长惊讶,厂长不解,再看李红旗,他在微笑,在得意。这时候,那个拖拉机手开口了,说李红旗,你到城里去吗?我捎你一段路怎样?李红旗就客气地把厂长让上了拖拉机,自己也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去。他们双双坐在车头两侧的“雅座”上,别看这是手扶拖拉机,在当时也是莫大的待遇,相当于专门接送的专车。他们迎着风,迎着尘土,迎着拖拉机喷出来的浓浓黑烟,威风凛凛的朝城里开去。
  到了城郊结合部,厂长和李红旗下了车。他们不是真的到城里去,厂长是在检验,而李红旗则是在展示。他们还要回到厂里去。还是坐手扶拖拉机。这一回,坐在车头的李红旗翘起了腿,做出了一副享受的样子。他还把眼睛眯起来。他眯起眼不是因为有风有尘土,不是因为拖拉机的黑烟喷在他脸上。他眯起眼是在感受厂长,他感受到厂长也眯起了眼睛,厂长在眯眼的同时也在斜视着他。他在心里猜测着李红旗的内涵,或许,他在酝酿着自己考察的结果。
  后来厂长问李红旗,他们怎么都叫你李红旗?李红旗不好意思地笑笑。厂长说,他们每天都送你来上班?李红旗轻描淡写地说,碰上就坐一坐,坐车总比走路快。厂长又问,他们凭什么对你毕恭毕敬的啊?李红旗说,这我哪里知道啊,以讹传讹吧。

  李红旗这年十八岁,长得牛高马大,他母亲说他是奶妈的奶吃的,奶妈是海边人,奶水有力。他父亲说他是南人北相,这说法有点玄,好像深层次方面有什么名堂。李红旗觉得自己是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哑铃,练得昏天黑地,喝田七泡的酒,吞吃生鸡蛋,就像俗话里说的“庄稼灌了浆”“马吃了夜草”,身体就一节一节地蹿上去了。
  李红旗被厂长留下来了,他的考察“业绩”非常好,厂长说,我挑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厂长要李红旗管生产,具体就是管那些“童工”。厂长说,你了解他们,你和他们有共同语言,你管他们正好。厂长又说,这些人骨头痒得很,要经常的修理修理,不然治不了他们。李红旗知道这些人,都和他一样是一些不愿读书的家伙,实际上都没到做事的年龄,调皮捣蛋,点一点拜一拜,像放牛一样。他和他们形式上是差不多的,但本质上还有点区别,他们没有经过社会的历练,从内心到外面都是嫩的。
  那些童工做的都是重活脏活。比如这个厂是做铁皮玩具的,那些童工做的就是铁皮抛光,就是把铁皮表面的污垢用布砂轮打干净。车间里马达轰鸣,布砂轮打得棉尘飞舞,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眼睛和鼻孔都墨黑墨黑,比西山路上的拖拉机手还要黑。李红旗的管理就是盯着他们干活,不让他们开小差。为此,李红旗经常到车间里转一转,不用多说话,他的名声就是话,他的块头就是话,他的脚步声就是话,他的眼光就像鞭挞。李红旗不在的时候,车间里也许是嘻嘻哈哈的,松松垮垮的,打打闹闹的,总之,是自由散漫的。李红旗一来,车间里就鸦雀无声了,只听见马达的轰鸣,只见得棉尘飞舞。
  因为限电,李红旗管的这个车间都是做夜班。每天晚上,厂长也会到车间里来听听李红旗的工作汇报。厂长要听的汇报不是产量,也不是质量,厂长会问,今天有谁骨头痒了没有?被李红旗修理了没有?李红旗嘿嘿傻笑,说他们很好,很听话,很守纪律,干活很卖力气。李红旗不是说得好听,不是替他们打掩护,事情确实也是这样。在李红旗心里,他怎么会修理他们呢?他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即便是待遇上不一样,精神上也是一样的。他非常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非常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所以,李红旗和他们混得像亲兄弟一样。他的业绩也是依附在他们的劳动里,他们好好地干活,等于他在厂长面前顺利地交差。当然,他也会利用自己的权力给他们一点点实惠。
  李红旗的权力是向厂长争取的。厂长说,你要什么样的权力?开请假单的权力?还是发劳保用品的权力?李红旗说,这两个权力都太大了,我不要,我生受不起,我只要签签夜餐费的权力。一份夜餐费折合人民币两毛钱,不折合可以到食堂去吃一碗盖了咸菜的光面。厂里所有的经济都是厂长一支笔的,虽然李红旗的要求涉嫌到“谋权篡位”,但对生产有利,而李红旗从事的又是一种特殊管理,厂长还是答应了。
  有了签夜餐费的权力,李红旗就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有了签夜餐费的权力,李红旗就把它创造性的发挥。他会在中班快要结束的时候到车间里转一转,鼓励他们再坚持一会儿,争取熬过十二点。李红旗不说自己的意图,这个题他不点破,点破了他就有点“吃里扒外”了。其实,他的“机制”就在这里。开始的时候,童工们不理解,觉得李红旗苛刻,比厂长更过分,像《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生产都做得严丝密缝了,气都透不出来了,还要人家顶一顶顶一顶,有点不近人情。但到了签夜餐费的时候,他们的嘴巴都咧开了,笑容拉到了耳朵后。中班十二点之前的算一班夜餐,超过一点点,李红旗就开只眼闭只眼,算他们突破了班次,宽容地签给他们两班夜餐费。这还不实惠吗?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激励。他们高喊,李红旗乌拉,乌拉李红旗。而李红旗,也因此把车间管理得有声有色。

  李红旗成了厂长的大红人。厂长有什么事都找他,生产的事找他,不是生产的事也找他,比如写通知写标语。李红旗习字的本事也用上了。李红旗习的是颜字,写通知最好,又稳重又清楚,写标语就稍稍显得正了点,标语讲究气势,讲究龙飞凤舞。但大字稀罕啊,所以,尽管标语写得不尽如人意,但有关于字的事还是非李红旗莫属。大家都觉得厂长对李红旗太宠了,具体表现在,李红旗的工资已调到三十一元了,比一般的新招工多出了五元,这个不得了。对于别人的眼红,厂长第一句话是,你们也试试?见别人哑口无言,厂长又说,李红旗是多面手嘛,这有什么办法,能者多劳嘛。这不,厂长又给李红旗派了新的任务。
  厂长这次要李红旗再担负起冲床车间的管理。
  冲床车间就是把铁皮冲成玩具胚子,一半的金鱼,一半的公鸡,一半的蛤蟆。这是个细活,又是个韧活,容不得出错,出错了就是废品,就没有用了。所以,冲床车间都是女工。李红旗觉得奇怪,问,女工也不自觉?厂长说,现在的女工都不愿意做夜班了,都想提前回家,拦也拦不住。李红旗说,你拦不住,我还拦得住的?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门神。又说,男工不听话,我还可以动动武,揍他们一顿。女工要回家,我有什么办法,我要伸手拦她们,她们“非礼啊”这么一叫,我还能做人?厂长说,她们的问题其实就是个安全问题,她们怕的是走夜路。这条路,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你,正好夜路怕你。李红旗想想自己在厂里的角色,不禁也笑了起来,在抛光车间,他是修理他们的“打手”,在冲床车间,他马上又要变为护送她们的“保镖”了,都和名气有关,都和力气有关。但李红旗心里还是舒服的,因为这里面透着厂长的器重和欣赏,甚至还有厚爱。
  西山这条路李红旗是知道的,当时所有的路都一样,都是“危机四伏”。一是没有路灯,天暗路也暗了;二是路上有人搜身,名义上是搜身,实际是摸奶,口袋摸摸,顺便把胸口也摸一把去;三是路上经常有露阴癖者躲在角落里,待女工走近,冷不丁的跳出来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三样每一样都和女工过不去,都好像是专门对付女工的,都吓得她们胆战心惊。
  在抛光车间,李红旗利用夜餐费管理童工。在冲床车间,李红旗因地制宜用这些来管理女工。他会对女工说,你们要听话啊,要好好干,不然,我等会儿还有事啊,夜里你们自己回去。这句话和夜餐费一样有效,又是制约又是激励,女工们一个个都乖乖的。下了班,收拾好,她们都等在传达室里。等什么?等人多势众,等聚集起来的胆,但主要还是等李红旗。大家顶着夜色,靠着李红旗的一路招呼,一路呵斥,像通过封锁线一样,噼哩啪啦的往城里走。
  但很快,李红旗发现,女工们的“早溜”不是安全问题,而是另有去处。
  冲床车间的冲床一溜儿排开,冲床开起来的时候,像一个庞大的乐队在演奏,仔细听,节奏还很不错。李红旗置身在冲床车间,深感到生产的意义,生产的快乐。但是,他也发现一溜儿排开的冲床上,经常的会像掉牙一样缺人,有时候缺戴妮娜,有时候缺巫媚香,李红旗问她们去哪儿了?有说天热,换衣服去了;有说尿急,舒畅去了;都是些男人不可去查看的内容。后来老等她们不来,李红旗才知道,她们跑出去信耶稣去了。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什么好去的地方,能去信耶稣,李红旗觉得她们也和自己一样,还算比较自律的,已经不错了。但她们已经影响生产了。
  工厂的对面弄堂里,有一个小小的聚会点。李红旗去看过,那实在是一个意思意思的聚会点,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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