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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芳草·网络2009.1-第3章

小说: 芳草·网络2009.1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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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子已乱得不成体统了。 
   
  五 
   
   那场闹的结果,你可能晓得,可我还是说说好。我正像一个泥巴人在地上乱蹬乱弹的时候,我感到他们加码子了,身上凭空多了两把手。这样加起来总共就是四把手了。先前的那两手当然是继续抓住我的手,这回倒没往起拽,而是按。后来加上的两把手则分别按住我一长一短的两条腿,也没往起拽。这样我就一人难敌四手,不能乱蹬乱弹了。我像一头年猪样被按得服服帖帖,使尽了老力气也莫想动弹半分。不知咋的,我突然感到很委屈,像没妈的孩子被人欺负了似的,眼泪一涌就出来,跟着就没词儿没句儿地嚎上了。没号上两声我就感到自己身体飘了起来,就像我喝黄磷后那一刻似的。原来他们把我抬起来了,一直抬到场外,抬到我家里,一甩甩到床上。同时跟去的还有打瓜。他们把我甩到床上的时候我还挣扎了一会。可打瓜把我给按住了。打瓜看了眼那几个警察,把个嘴唇嘬进又嘬出了好一会,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只把手在我肩膀上拍呀拍,那意思是让我安静,不要乱动。他这一拍我就真的不乱动了。说实话我也是没力气动了。这大年纪折腾了这半天,我是针尖儿大点力气都没了。我像一摊稀泥一样瘫在床上了。我一直在床上瘫了整整五天。等我能动弹着起来时,黄磷厂建设工程已正式开工了。我的那块地已被推得无形无象,到处堆着钢筋砖头啥的,汽车装载机吼进吼出,一群人忙着这儿挖沟那儿挖坑,看来马上要浇铸地基了。我一看,眼泪又差点出来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家牯牛最终还是招上了。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打瓜。我后来才晓得是他帮忙找县长说的情,提前把他放出来,又招上工。至于他是怎样帮的忙,我问他他也不说。我也就没多问,但我晓得这绝不是阚四同意招的。因为那天我领着牯牛去报到的时候,阚四见了我们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还说让我们牯牛小心点,别以为进厂就进保险罐儿了,要是犯了规章制度一样开除滚蛋。我家牯牛当时又捋胳膊动腿地要打人,我死死一把揪住。牯牛用眼睛把阚四剜上剜下好一会,说了声能的,然后被我硬拽出来了。 
   我家牯牛头天报名,第二天就被安排出去学习去了。半年后回来被安排到电炉车间当了电炉工,一上班就穿着件脖子围得紧紧的工作服,像他妈日本鬼子,围着炉子跑上跑下地忙乎,要么是操起铁纤去出炉渣,把炉眼儿生生凿开个窟窿,要是凿不开还得架上氧气管烧,总而言之要让炉渣像铁水样红彤彤地流出来,一流流到冷却池里,把冷却水整得热气腾腾,狼烟大冒,五里不见人烟。要么是和一帮子工友换石墨电极,嗡嗡嗡地用行车吊到楼顶上,再嗡嗡嗡地放下来,从水封口插到电炉肚子里。再不然就是到顶层料仓往下料管扒料,用扒粪钉钯样的铁扒子,一扒一下,一扒一下。当然,有时侯下料管不通了,堵了,就拿起一截钢管或是五磅锤啥的梆梆梆地敲着,一直敲到通了下料了为止。再后来,他就给黄磷烧残了。这都是后话,容我以后再给你说。我现在先说我自己。我家牯牛出去学习那半年,我可真不习惯哪。我不是一个人过着不习惯,主要是不习惯无事可做了。我这人生成无福,除了种地的爱好我是秃子烂了胯裆那个,一头无一头。别人每天还能拿着县上发的钱坐坐茶馆儿,溜溜公园,或者到发廊里让那些小妖精们按按摩,我只能一个闷到屋里。这人啊,一闷就容易发呆,一发呆就容易发傻。我是给闷得又发呆又发傻了。开头那几天里,我还以为是种麦子季节了,心里急着,早上一起来我就拿起铁锹打算去翻地。走多远了人家问我做啥去,我才想起地已没了,早给钢筋水泥堆满了,成了黄磷厂了。这事到现在湾里人还在笑话。有时候我一闭上眼睛就出现原先水田模样,麦子啊一片碧绿的浪,稻子啊也是一片碧绿的浪,浪得我身子也跟着一歪一歪的。可睁开眼睛一看,厂房都竖起多高了,再也找不到原来那地的魂儿了。我这心里头哦,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儿。 
  

   心里一难受,我就天天围着厂子转。我像个没事的和尚样,一转地过去,一转地过来。转累了我就回去吃点饭,歪到床上迷糊会儿,然后再转,搞得人家还以为我是黄磷厂保安人员在巡逻。我到现在都搞不清为啥要这样转。 
   我这样转着的时候,黄磷厂的建设工程是一天一个样了。转眼间,只见厂房不见土了。 
   
  六 
   
   我得说说河边那块地了。 
   差不多打建设工程一开始,指挥部就砌了围墙,把这一百几十亩地给围起来了。围墙是水泥砖砌的,说高不高说矮不矮,我把那短的腿支起后能勉强摸得到顶。阚四当上厂长后,又把靠河这边加了帽子,还用石灰抹了面,上面写满了筛子大字的标语,站在河对岸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问打瓜写的啥,他说写的是倾全县之力打造磷化工航空母舰,我却只认得打瓜的打字。 
   不过靠我那块地的一面没围。不是他们忘了围,而是根本围不了或是不用围。因为这边一面全是石头长成的陡坎,上面也是个一百几十亩的去处,早被征了建水泥厂了,水泥厂也早就把这一面砌围墙了。阚四就无意中成了投机取巧分子,只把自己的围墙砌到抵住人家围墙为止,白白省了几百条阿诗玛香烟的价钱。为这,水泥厂厂长阮科还将阚四的军,说要他请客。阚四说,妈的,你拆了它。阮科说不拆,不拆,拆了就挡不住黄磷臭气了。阚四说妈的你们水泥灰也不是好鸟儿。于是两个都笑,车子一开,吃饭去了。 
   我的那块地就在紧靠河边的水泥厂围墙下面,黄磷厂围墙尽头,往上爬上十几步石坎子就是。那块地我用挖锄把量过三五一十五回了,足足二分多面积。你问我当年水泥厂为啥不把那块地征了,而是把围墙朝里一闪,闪出那么大块地来,我怎么晓得。我只晓得那块地是我的,是我亲手一挖锄一挖锄挖出来的,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土填出来的。 
   那块地原先叫台子上,我站在家里稻场边上就能大致看着,到地里做活时看得更清楚。现在不行了,叫黄磷厂电炉挡住了,要看只能站在院墙外的河堤上。打我记事时起,那儿就是个荒地。地一荒,就爱长剌架,长杂草,鸡都钻不进。一有剌架杂草就又少不了鸟,麻雀画眉牛屎八哥啥都有。一到播种或是收获季节,那些小东西们就黑压压地飞来找食吃,一赶又嗡地一下飞走,等人走了又嗡地一下飞来。那嗡的声音很大很沉,像是猛然间倒了一堵土墙。现在不晓得咋的,这些鸟们都不见了。我扯远了,还是说台子吧。那时候台子高得很,陡得很,早年有剌架挡着,后来又有水泥厂挡着,一般人上不去的,像我这样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更上不去,所以我活了大半辈了一回都没上去过。 
   我上台子之前,也不尽然就是天天围着黄磷厂转来转去。打头儿一年,我一直都在种地。当然我种的不是原来的水田和水田中的菜园,那都给占光了,一颗土都没了,我不能从围墙外挖个地洞进去到那儿种。别处倒是有,可都有主儿的,一种就有人找麻烦,想种也种不成。我是在河里种的。你知道我们这河是有名儿的清凉河,虽然水清得骇人,但不是太大,加上河床又宽,靠边上很有些有土的地方,有的晒席大,有的斗笠大,说是地也只算是个名堂儿。我就在那上面种。我在这张晒席上排点葱,在那顶斗笠上点几窝南瓜,虽说一年到头也收不了个啥,有时一季青菜一盘就炒完了,好不容易结几个南瓜,不是长蛆了就是叫人偷了,但我还是种得津津有味儿的。我要玩的就是那个味儿,按现在说法就是只重过程不重结果。我在种地过程中收获了种地感觉。要是一天没这感觉了就像犯了鸦片瘾,身上抖个不停,哈欠连天,鼻涕眼泪一笼统。我就这么种着愿意牌的地,可我那不成器的牯牛就是不愿意,他说我这是吃饱了撑的,还说再种就把我的农具家什一把拎到街上当废铁卖了它。我晓得他这是怕我丑了他。因为他和他的工友过往过来的都看得到我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地在那儿忙乎,总让人觉着黄牛黑那,格外一条筋。可我没听他的,还是种。牯牛说,种死。我说,我种我的,不要你管。牯牛说,死了老子也不管。你说这是人话么?可再不是人话我也没理他的,还是种。可惜我只这么种了一年半时间。第二年秋上,往回种麦子那几天里,突然扯直下了二九一十八天连阴雨,河水涨得漫过了河堤,一家伙把我的晒席斗笠冲得一干二净,直把我呕得脖子都快伸过河对岸了。我到现在才想明白,那场水是有意为我而涨的,是有意把那些晒席斗笠冲走,把我硬逼上台子去种的。这样往前朝后推,我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也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建黄磷厂占我们地也是上天有意安排的,所有一切都是上天有意安排的。用句迷信话说,啥事都是往那儿赶,往那逼。台子生来跟我有缘,我生来跟台子有缘。有缘就跑不脱,咋都要连在一起。有些道理真是不死不明白。 
   我上台子是大水刚过的第五天下午。因为阴了那么多天,又出了场恶气,天气一下睛得嘎嘣响。太阳不热也不冷,天蓝得没谱儿没底儿,白云一朵朵地浮着不动。黄磷厂电炉上火把也燃得比往日安静许多,太阳把它们影子投到河堤上,一抖一抖地像是微风刮着好绸子。不晓得是不是我家牯牛,又在敲下料管,梆、梆、梆,听着空空旷旷的,感觉这天更蓝得没谱没底儿了。我就是在这么个好天气里头一回朝台子上爬的。因为原来的高坎已被黄磷厂平地基时推土垫起来了,台子并不是很高也不是很陡了,我没费多大劲儿就爬上去了。 
   我一爬上去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我后悔呀。我后悔我先在搞啥,为啥不上这儿来。这真是块宝地。它宝就宝在地势好地势高,站在那儿几乎能把远远近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景色看个够。你知道,我们这儿的地势是两山夹一坪,两坪夹一河,基本上是上宽下窄,河上游方向的坪子宽,跟河而下,到我站的这儿就窄了,窄到两边山像要挨住了,刚好容得下这条河来流。那天我朝那儿一站,就感觉到整个地势像个大漏斗,什么天啊云啊城啊河啊,总之所有的好景色都在哗啦啦地往我这儿灌。再打我站的地方往远处看,就又越看越开阔,越看越远。打个比方吧,就像有谁一点都不疼地把自家的胸脯一刀子豁开了,又一点都不疼地往两边扒拉,一直扒拉到跟两边的山一般齐。这样,清澈见底的河水,白白净净的鹅卵石,太阳底下打着蹦子的鱼,一动不动停在空中忽然石头样砸下水去的翠鸟,河边瓦红墙白的楼房,两边高高耸起树叶一片血红的山,还有蓝得没谱儿没底儿的天,一朵朵浮着不动的白云,总之所有的好景色全都在我胸脯里了。说白点儿就是我感到胸脯装的不再是臭烘烘的五脏六腑,而是这些美得不能再美的山山水水,真是开朗极了舒畅极了。我那时就想,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埋这儿该有多好。不想真的应验了,这不是命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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