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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1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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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早就对佩琨的行为有所怀疑,因为像他这样一个人,在这种关头,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但我从不问他是怎么回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佩琨也是这样,他也绝口不提这件事。但我知道,他还是过去那个佩琨,并没有背叛我们的友谊。事后我也曾想过,我是不是因为我们个人的友谊背叛了国家的利益?表面上看似乎是的,但我也忘不了我曾是个医生,即使在战场上,也是不伤害那些受伤的人的,何况又是在平时呢?我想,这可能也是佩琨当初救治我的原因。
  “扬州的春天是明媚而温和的,我原以为这就是江南一年四季的气候,没想到这里的夏天和冬天却非常酷烈。可能靠近扬子江,夏天的时候溽暑难耐,冬天的时候却又寒冷彻骨,雨雪纷飞。我在熬过了可怕的冬天后,终于再次迎来了烟花盛开的三月。这是扬州,也是江南最好的月份。我记得中国古代有一位诗人曾经专门著诗歌咏过这段美妙的时光。可惜,具体的诗句我已经记不清了。
  “遗憾的是,春天对佩琨来说,却并不美妙,因为春天是各种疾病高发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或者说他就会愉快地到各地去尽自己救死扶伤的义务。而且,这年春天,在滨海地区的几个小村庄里,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为了扑灭这场意外的灾祸,他几乎整个春天都待在那里。你知道,在当时,没有人会真正地关心这场灾难,有很多人遇到这种情况甚至会躲起来,只有佩琨这样真正的医生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到那里去。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这是一场瘟疫,只听说在那些村庄里,有很多人都在短时间内接踵死去。当求援的人找到佩琨,把这种怪病的症状讲给他听后,佩琨立即感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流行病,和我交换了一下意见后,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背着药箱去了那个地方。
  “然而,这段时间正是我最忙碌的时候,每天我都得按公司的要求下乡去巡视与我们有联系的茶园,并告诉茶农应该采取的措施,这样我们也才能收到满意的茶叶。有时,我一出去,就得在外面待一两天。因此,我无法和佩琨一起到疫区去工作,只能应他的要求,不断设法帮他购买相关的药品,派手下的人冒着生命危险送给他。并且,和他在频繁往来的信函中分析与探讨这场瘟疫的病理学特点,以找到克治的办法。
  “除此之外,每次回城,我都挤出时间去看望一下陈琪玉小姐。这是佩琨特地交代我的,也是我应该做的,因为,陈琪玉小姐这时已有身孕。本来,在他决定到疫区之前,陈琪玉小姐也准备跟着他一起去的,可临行前,陈琪玉小姐忽然发现自己已有孕在身,为了她们母婴的安全,佩琨劝陈琪玉小姐留在了扬州,并要我照顾她一下。”
  一束月光照了进来,月光如此明亮,似乎桌子上的台灯的灯光都黯淡了许多。竹下先生的语调忽然低沉了下去。他脸上的血色好像也黯淡下来。我感到了一丝寒意。看着眼前这个衰弱的老人,我不禁有些不安,回忆这些往事看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用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静静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似乎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突然想制止住他,让他不再回忆。也许是他提到了瘟疫这个词,让我感到恐惧,我怀疑祖父很可能就是死于这场可怕的灾难之中。而且,好像我在哪张报纸上看到过这样的新闻,当年日本军队为了彻底清除在这一带活动的抗日武装力量,曾在这里用细菌弹传播过不知是霍乱还是鼠疫一类的病菌,造成了大批人畜死亡。直至今日,还有当年留下的一些遗存,不断发生泄漏并对人畜造成可怕的伤害。
  我越想越多,脑子也越来越乱。我不仅开始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感到担心,也害怕这痛苦的回忆会再次刺伤老人的心。我希望能换个话题。我觉得,我对我的祖父,还有我的祖母的了解已经够了,甚至,我忽然感到今天知道得太多了。
  竹下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药瓶,倒了一些药片到手里,然后颤抖着送到了嘴里。不知怎么搞的,今天他好像特别容易疲惫。过了一会,他才好像逐渐恢复了过来。
  “老了,不行了,明知这些药片都是骗人的,可还是要吃,没办法。孩子,你看,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外面的月亮很好,好像从来也没这么亮过。哦,叫你孩子,你不介意吧?”
  他的声音已不复刚开始时的精神、活泼,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下来。
   “当然可以,您本来就是我的长辈。”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推他的轮椅,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只是温和地看了我一眼。
  院子里洒满了月光,我推着竹下先生,感觉好像走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空气中充满了花草和泥土的清新的味道,让人的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而门前的那座白色的假山也似乎在闪耀着一种神秘的光芒。
  “你去过个园吗?”竹下先生问我。
  “去过一次。但只是走马观花,没怎么留心。”
  我想起那次到扬州出差的情景。其实,我对这类千篇一律的园林并不是很感兴趣,当时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才偶一观之。至于其中的巧妙之处,我更是一无所知。
  “那么,你知道个园的独特之处吗?”
  “这倒不是很清楚,也许就是竹子多点吧。”
  我想起竹下先生转述的我祖父的话,随口答了一句。竹下先生轻轻地笑了。这让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好,是晚上,他看不见我的表情。我想,下次再去逛这些地方时,一定要在买票时也买本景点介绍的小册子看看了。以前我总想省掉那几块钱。
  “你说的对,这一点,我刚才也提到了。不过,据说个园的主人当年之所以要给这个园林取名为‘个’,就是因为他非常喜欢竹子,所以,借用了清朝诗人袁枚的诗‘月映竹成千个字’的意思,取名为个园。你知道,竹子是中国人喜欢的一种植物,它常成为士人品格高洁的象征,但在月光的照射下,它的叶子却会幻化成各种各样的‘个’字,虽然这月光是一样的,没有区别的。”
  他似乎在沉吟,显然,无意中引出的袁枚的这句诗触动了他。
  我慢慢地推着他顺着小径往前走。月光下,路旁的一座假山像一片高耸的雪山一样闪着寒光。
  “只是,个园有名的可不只是竹子一样东西。在我看来,它的竹子还没有它的这个独特的名字名气大。你看看这座假山,和别的假山有什么不一样?”
  看到这座假山,老人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口气也轻松起来。
  “这座假山很像一座冬天的山,看起来白雪皑皑的。”我不假思索地说。
  “对,这座假山用的是银白色的宣石,取的就是它的雪色,让人触景生情,想起冬天。你再往前走,穿过那道月亮门。”
  窄窄的道路弯弯曲曲,上面墁着整齐的砖石,我再次看见路上那两条浅灰色的凹槽,可以想见这个寂寞的老人经常一个人(我觉得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让人推着他)用双手转着轮椅在这里行走的情景。
  “你再看看这座假山。”
  月光下,我顺着老人的手指,向右侧的一座颜色有些深的假山仔细看过去。白天,我曾来过这里,这个假山都是由赭黄色的山石一块块堆砌而成,石块的形状不像刚才那座假山那么柔和,线条都直来直去,显得高峻峭拔。一旁还栽了几棵枫树,地上也有不少被风雨吹落的手掌一样的枫叶。
  “这是……?”我有些拿不准。
  “这是秋天的山,是由黄山石砌就的,你看此景,芬芳摇落,层林尽染。虽然枫叶还没有红,但只要看到枫树,总会让人想起秋天吧。”
  他自言自语地说,似乎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若有所思地回答了一声。看到这黄色的山石,在我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闪烁。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夜空像深蓝的大海一样起伏着,而金黄色的月亮犹如一艘小舟,在这个深邃的大海上飘摇,有几颗星星在不停地闪耀,难道它们就是这漫长的暗夜的航标灯?
  
  我们转过这座假山,来到一泓还剩着几枝芰荷残梗的水潭前,它后面的那座假山山形玲珑,孔隙如穴,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丛丛竹影。我正等竹下先生提问,不料老人并未说话,我只得继续往前推动轮椅。绕过这座假山,穿过一片竹林,看到一个小亭,在小亭后,立着一片高低参差的笋石,我知道,这就是春天的象征了。不用说,在一旁的粉墙上,还开有几个圆形的孔洞,从中望过去,刚好可以见到我们前面见到的喻意冬季的宣石砌就的那座雪山。
  “这就是一年四季啊,我们走过一遍,就好像度过了一年。尽管,这条路很短,有些不真实,可人生真的那么长吗?它有时也许比我们走过的这段路更短。”
  老人低声说。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异样,有些不像他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个园里的景物就和这里的一样。这后两座山,分别象征着夏天和春天。”
  不知怎么搞的,我感到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有点画蛇添足,有点多余。
  “几十年前,你祖父就经常这样和我在个园里绕着这些假山走来走去。”
  我下意识地继续推着老人沿着路上的印迹向前走去。车轮有时会陷到那些凹槽里,就像陷入泥泞之中。我觉得有些吃力。竹下先生咳嗽了两声。
  “夜深了,是否该早点回去休息?”我想起川口的叮嘱。
  “不用了。孩子,你不知道,为了今天这个日子,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他不再咳嗽,只是清了两下嗓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弄清楚你祖父是怎么去世的,现在,我就告诉你。”
  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是那些药片的作用,我感到竹下先生的精神又好了起来。而我的脑子这时却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祖父到乡下不久,就在我的公司门前的墙上,出现了一张传单,上面说我和本地名医张佩琨先生的妻子有染,其余的我就不想重复了。那些文字真是不堪入目。尤其是针对陈琪玉小姐的言词,更是可恶,竟然说她是汉奸,并且认为,中国之所以沦入日本人之手,就是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所致。
  “而且,这样的传单不仅出现在我这一个地方,在扬州的大街小巷,甚至在个园的大门上,也贴有一张。我非常愤怒,为陈琪玉小姐的名誉受到这样的污辱感到痛心,同时也感到十分内疚。我几乎丧失了理智,立刻让人去把这些传单都撕掉。
  “唉,事后等我冷静下来,已经晚了。我前一天刚撕掉,第二天这些传单就又重新出现在原来的老地方。我只能再次派人去把它们统统撕掉。这样做的结果是那些传单像挥之不去的恶梦一样再次出现。我只能撕撕撕!怎么办呢?我为此特地去向陈琪玉小姐委婉地道歉,谁知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过来还安慰了我。她引用了一句中国的古话说,谣言止于智者,劝我不必为此感到担忧。我的心也稍微放宽了些。但我总有点隐隐不安,我觉得这件事未必会就此结束。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专门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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