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2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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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的时候，有顾客来了。顾客说，复印一篇文章。刘知恩和赵自爱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坐着不动。后来是赵自爱去打开了复印机。她刚开机，刘知恩走过来说，还是我来吧。在复印的过程中，刘知恩一句话也不说。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复印机，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但刘知恩显然走神了，顾客只要求印一份，而他却一口气复印了好多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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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过一刻，一个穿短裙的姑娘用自行车驮着一桶纯净水来到了复印社门口。那姑娘有些瘦弱，她使了全身的劲才把那桶水从自行车上搬下来。赵自爱问，怎么换人了？姑娘说，陈一农病了，烧得厉害，还在医院打针呢。赵自爱又问，你也是送水工？姑娘说，我是陈一农的老婆，临时替他送一下。刘知恩猛地回过头，仔细把姑娘打量了几眼，发现她除了瘦，其实还是很漂亮的。刘知恩就问，怎么称呼你？姑娘望着刘知恩说，我叫王小菲，你们可以叫我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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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菲收下钱便告辞了。刘知恩看着她推车而去。王小菲没有急着上车，她推着车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仿佛对校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刘知恩的目光一直跟着王小菲，他发现王小菲短裙下面的两条腿修长而白嫩，看上去十分迷人。刘知恩忽然没有心思复印了，他对赵自爱招了一个手说，你来复印一会儿，我去找王小菲说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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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恩在王小菲正要上自行车时把她叫住了。你等一会儿，王小菲。刘知恩说。王小菲回头问，刘老板有什么事吗？刘知恩听王小菲称自己是老板不由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老板，这让他内心很受用。刘知恩看着王小菲迷人的双腿说，请你回去告诉陈一农，让他以后不要再往复印社送水了。王小菲一愣说，为什么？刘知恩说，这次送水这么不及时，害得我们几天都没有水喝。再说，复印社已经照顾陈一农一年的生意了，还有好多人要求我们照顾呢。王小菲顿时急了，忙说，请刘老板不要这样，我们……刘知恩没让王小菲把话说完就转身了，态度显得很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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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自爱每天中午负责去食堂买饭。这天她刚去食堂，陈一农来到了复印社。刘知恩看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虚汗，看来他真的病得不轻。刘知恩见到陈一农没感到惊奇，他知道陈一农会来找他的，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来了。陈一农一来就哀求刘知恩继续让他送水。他说他们送水工每个月都有任务，要是完不成任务水站就会炒他的鱿鱼。他还说她和王小菲都来自山区农村，进城打工很不容易的。陈一农说到后来眼泪都出来了。刘知恩看见陈一农流泪心忽然软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硬了，因为他陡然想到尤德华，还想到了邹应发。刘知恩一想到他们，心马上就硬起来了。他冷冷对陈一农说，这样吧，你如果还想做这个生意，我们就签一个合同，一切照合同办事。陈一农马上就转忧为喜，忙问，什么时候签合同？刘知恩想了一下，说，我把合同起草好了再通知你，你身体不好就让你老婆来。其实女人更适合签合同，我们复印社的合同都是我妻子跟房管科长签的。陈一农怔了一下说，好吧，我等你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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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印社的生意的确是好，整个下午都没有停机。直到夜色蒙眬时分，刘知恩才抽空给陈一农所在的纯净水站打了一个电话。事情也巧，接电话的正好是王小菲，刘知恩对王小菲说，送水合同我已经起草好了，今晚就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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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菲在那头显得无比兴奋，忙问时间和地点。刘知恩说，这所大学北门外有一个野鸳鸯茶楼，我八点钟在那里等你！王小菲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好吧，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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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悲伤
■ 朱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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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第一次见到周奋的父母是在1995年的秋天。在她看来，那一天，也许就是所有悲伤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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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林云跟周奋认识已经六年恋爱也快三年了。周奋却一直没有请她去家里拜见父母，林云一个女孩子自然也不太好意思自己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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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林云一个人闯到了周奋的家里——周奋病了。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周奋了。不知道周奋到底得了什么病，他一直发烧，吃了很多药都退不下去。林云再也不能忍受只在电话里听到周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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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的家在一所著名高校，已经退休的父亲周伯雍曾是这所学校的资深教授。林云跟单位请了假，提前下班，坐公共汽车到了学校门口。走进校门，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已年深月久，浓密的树阴在高空围成一个穹隆，仿佛一个天然的绿色长廊。她还是第一次到这个高等学府来，一种肃穆的感觉笼罩着她，她心里不由得憧憬，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跟周奋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这条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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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一眼就认出开门的人是周奋的妈妈，周奋的五官和神情都太像眼前的这位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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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好。我是周奋的朋友。我来看看他。林云说着大大方方地把手上提着的营养品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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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是，小林吗？请进吧。周奋的母亲显然有点意外，她说着，侧身请林云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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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在他房间里。来，我带你去。周奋的妈妈接过林云手上的东西，往屋里走。此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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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看到林云非常高兴，他笑问，你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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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发烧呢还想着要去接我，吹了风怎么办？两个人深情款款地四目相对，所有的担心、关爱、相思都在无声地交流。林云满足地叹了口气。周奋已经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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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非常克制地缠绵了一会儿，林云问，你饿了没有？想不想吃点什么？周奋就说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给她这么一问，好像真的有点饿了。林云就说那我去做，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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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虚掩上周奋的房门，来到客厅。周奋的妈妈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在等着送客，见林云出来，问道，小林就走啊？不再坐会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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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说，阿姨，周奋说他饿了，想让我给他做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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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哦，可是，家里只有面条和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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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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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来做吧。你看，你是客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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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是我来吧。林云太想表现一下了，没有注意周奋妈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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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个弟弟。父亲去世后妈妈一直孤独地守着他们姐弟俩，这些经历都让林云过早地成熟，体贴母亲，呵护弟弟，家务事没有她不会做的。美专毕业进入服装厂搞专业设计，她更是增添了一项值得骄傲的资本——她不仅能设计出时尚漂亮的服装，还能自己做出服装的样款。她给自己做的衣服总是被周围的女伴们当作模板拿到裁缝店里去照样子做了穿。不过那些样式别人穿出来就不一定好看了，像她那样好身材的人毕竟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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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在厨房里找到了面条和鸡蛋，她打开冰箱想看看有没有青菜。周奋的妈妈说，菜中午都吃完了，我正准备出去买。林云忙表示这些就够了。周奋的妈妈这才转身离开，去了自己的卧室。年近七十的周教授正在看一本初中一年级的数学教科书。大儿子周进的女儿周洁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周教授已经提前在给她讲授初一的数学课——周进和周奋是没有指望了，这个孙女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学习天分。给周洁讲课成了他最大的生活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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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来了。周奋的妈妈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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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林云？周教授头也没抬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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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哪个？你儿子周奋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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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过不让他们交往了吗？周教授吃惊地扬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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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主动上门来了。我看他们八成已经是那么回事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你要不要出去看看？人倒是还漂亮，也很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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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子是在找保姆吗？勤快？勤快有什么用？周教授生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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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声点，让人家听见还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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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有什么好看的？回头你告诉周奋，要他趁早下决心了断。韩老上次介绍的那个研究生他不是去见过了吗？怎么没有下文了？你这个当妈妈的怎么在管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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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时间管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我伺候全家人的衣食住行，我哪还有时间去管别的事情？人家学刊找我写篇文章都被我推掉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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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你别再啰嗦了。周教授不耐烦地打断她道，学刊那是请你写吗？是怕请我请不动才找你的。他们找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答应，连稿费都没有，给他们写什么写？哼，你就这样由着他去折腾吧，有他后悔的时候。周进就是最好的榜样。当初我们坚决反对他结婚，结果呢？我们倒是接受了他的婚姻，可是他们不到五年就离了。现在弄个孩子在家里，从小到现在都是我们帮他带，他自己倒好，四十好几了还独身一人，带回来那么多女人，没一个能长久的。还不都是第一次婚姻不慎重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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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两个儿子什么时候把我们父母放在眼里了？特别是周奋，表面上不声不响，心里的主意可大了。你让他本科毕业继续读研究生，可他早早就联系好了工作单位，那个语言研究所有什么前途？我看他都是为了这个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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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市民！目光短浅的小市民！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