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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当代2007年第6期-第53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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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品轻声说,别怕。
  二丫哆嗦,我认得你,你是方干头。
  霍品说,我不是。
  二丫固执地说,你就是。
  霍品叹息一声,替二丫系好扣子,像对二丫,又像自言自语,你躲在这儿,黄毛不知急成啥样呢。直起腰,却和黄毛撞个正着。黄毛目光锋利如刀,狠狠戳着霍品。霍品语气带着责备,咋不好好看着,又让她跑出来了?黄毛恶狠狠道,不用你管!背起二丫,大步离开。
  霍品盯着黄毛的背影,久久地。
  该死的黄棒子!霍品跺跺脚,便去找他。黄棒子住在村西南,两间土屋,冬天透风夏天漏雨。没有哪个村民肯到这儿,霍品却是常客。每次都是黄棒子惹了是非,霍品不得不来。屋内弥漫着浓烟,好半天,霍品才瞅见蹲在灶坑的黄棒子。黄棒子显然早就看见霍品,就是不吱声。霍品骂,哑巴了?黄棒子说,霍村长,我不是忙着煮饭吗?你还没吃吧,和我一块吃?霍品揭开锅,锅底是清水煮麦子。霍品骂,你咋不把脖子系住呢?黄棒子懒得出奇,小麦不磨面,天天生煮着吃。喝凉水、睡冷炕,吃上顿没下顿,黄棒子却不得病,身体极棒。黄棒子嘿嘿一笑,霍村长来了,当然不能这么招待你,我去买瓶酒。身子便往外挪。霍品喝道,你要是敢跑,我敲断你腿。黄棒子说,我不跑,干吗跑呢?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霍品受不了烟呛,站在屋门口,狠狠瞪着黄棒子,问,你对二丫干了啥?黄棒子说,啥也没干。霍品骂,你他妈还嘴硬,非到派出所才招?黄棒子忙做老实状,我说我说,我……解了她的扣子。霍品问,还有呢?黄棒子说,我摸了她……挤牙膏似的,一点儿一点儿,说到解了二丫裤带,便顿住。霍品骂,把你嘴里的羊粪蛋全屙出来!黄棒子说,没了。霍品厉声道,等我撬你的嘴?黄棒子带出哭腔,我啥也没干呀,我想干来着,她一笑,我就怕了。霍品盯黄棒子好一会儿才说,这笔账先记着,等我有空儿再收拾你。狗日的,竟然打二丫的主意。黄棒子忙不迭保证,霍村长,我再不敢了。霍品哼一声,转身就走。黄棒子外表张狂,却没胆子,霍品料他不敢说谎。霍品相信自己的震慑是有效果的,至少十天半月之内,黄棒子会老实点儿。二丫已经成了那样儿,若再被糟蹋,就是雪上加霜了。也许二丫不觉,可黄毛呢?还有他霍品……霍品想起黄毛仇视的目光。黄毛恐怕不会相信,霍品对自己在二丫事件上扮演的角色,厌恶而内疚。


  2

  黄村是霍品的黄村。霍品是黄村的符号。
  当然,多年前村民还没把霍品刻在脑里,霍品也不知把自己放到什么样的位置。霍品当了几年代课教师,乍当村长,脸上依然带着谦和。所以黄村人很难把村长和霍品等同起来。霍品作为村长的出场是在一个夏日。那天,吴老三在家抽打女人,因为女人碰倒了他的酒瓶子。吴老三脾气暴躁,常常为鸡毛蒜皮的事打老婆。吴老三习惯,人们也早已习惯。吴老三女人大概也已经习惯,前晌挨打,后晌就下地了。那日吴老三打得凶,她受不了,挣脱吴老三跑到街上喊救命。吴老三拎着腰带猛追。女人跑进霍品家院子,哆嗦着躲在霍品身后。霍品拦住吴老三,让他放下家伙。吴老三根本没把霍品放在眼里,让霍品躲开,不然连霍品一块抽。霍品生气地说,你胆大包天话音未落,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在场的人都怔了,霍品也有些蒙。霍品没躲,这种时候不能躲,躲就是怕吴老三。吴老三又抽一下胳膊已有点儿抖,抽在霍品腿上。吴老三终于怯了,霍品从他眼睛里看出来。吴老三骂骂咧咧地离开,霍品却来了精神。他去了一趟派出所,下午吴老三就被铐走了。吴老三在派出所呆了一天一夜,出来蔫得好像被拧断了脖子。等在门口的女人说,是霍村长把你保出来的。吴老三忙冲霍品笑笑,霍品警告,再随便打女人,就让派出所收拾他。吴老三赔霍品三百块医药费,霍品用这个钱请派出所吃了顿饭。那一皮带让他意识到村长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必须得撑起来。他一个人无法做到,需要帮手。
  那件事使黄村对霍品刮目相看。
  吴老三收敛许多,却一直怀恨在心。两人再次交锋是因为收提留款,那时收款是村干部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吴老三欠着不交,一再拖延。霍品便将吴老三家的电视搬到村部。那是一台黑白电视机,吴老三刚买回不久。之后,吴老三交了款,把电视机抱回去,却咬定电视机坏了,要村里赔钱。霍品明白吴老三趁机讹诈,可是他占着理。霍品不动声色,赔了。等到秋天,吴老三终于撞到他手里。那年胡麻值钱,吴老三偷偷收胡麻那时尚不允许个人收购粮食。霍品先没理他,待吴老三收了三车,方去报告乡里。主管乡长领着税务把吴老三和尚未运走的胡麻堵在院里。三千块钱罚单,吴老三一下傻了。吴老三垂眉顺眼地求霍品说情,未开口先把讹村里的钱搁到桌上。霍品问,电视机没坏?吴老三一副挨了打的样子,我是个混球,霍村长别和我计较。霍品训斥吴老三一顿,去找副乡长说情。吴老三被罚一千,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自此,吴老三彻底老实了。对霍品而言,震服的却不是一个吴老三。
  黄村和邻村一直为一块草坡的划界争执,乡里却没拿出明确意见。黄村的牲畜常常被邻村拉回去,邻村的牲畜也常常被黄村赶回来。你罚我的钱,我罚你的钱,各有胜负,谁也没占便宜。霍品早就琢磨这事了。他在等机会,至于什么机会,也说不上。那天,夏疤子背着绝症老爹从医院回来,霍品明白机会来了。夏疤子欠一屁股债,霍品问他想不想还上,夏疤子说做梦都想。霍品说恐怕得让你老爹受点儿委屈。夏疤子说庄稼人委屈算个蛋。待黄村的牲畜又一次被邻村拉回去,霍品让夏疤子把老爹背去,只要对方动一指头,医药费就挣下了。夏疤子明白了霍品的意思,跟老爹一说,老爹相当配合。果然如霍品设计的那样,夏疤子老爹一碰就倒。夏疤子老爹竟然死了。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乡里出钱,在草坡中间竖了一道网栏,纷争平息。夏疤子没少掉泪,但一点不怨恨霍品。他得了一笔赔偿,还了债,替儿子娶了媳妇。霍品对夏疤子说,没想到你老爹会过去。这话有点儿虚。也许,霍品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夏疤子不怪霍品,谁还说霍品的不是?
  霍品一点儿一点儿把自己撑起来了,跺跺脚,黄村的地皮也跟着颤。
  黄村离不开霍品,霍品也离不开黄村,这是他的舞台。霍品喜欢踱在街上的感觉。过去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现在用脚步在地上写字。每天黄昏,即使没什么事,也要在村里转一圈。转着转着,他就转到别人家炕上。第一个跟他的女人是王阅家的。霍品经过王阅门口,王阅女人喊住他,让他辨认一张钞票。王阅卖菜,每天有进项。霍品对辨认钞票没经验,不知道王阅女人为啥喊他,想必认为霍品什么都行。霍品拿着那张五十元钞票看了一会儿,认定是真的。王阅女人欢喜地说,那就好,吓死我了。她泡了茶,让霍品一定喝了再走。霍品不忍拂她意,边喝边和她说话。茶喝完,霍品也趴到她身上。说实话,王阅女人并不好看,皮肤还粗,也就那对奶子中看点儿。可霍品上了瘾,隔三岔五,总要经过王阅家一次。女人带给他的好,不如说是村长带给他的好。
  一个夏天过去,霍品对王阅女人的兴趣淡了,但瘾却没减。眼珠子开始在别人身上转。霍品不霸道,不强迫,不是逮谁抢谁。什么都得有度,他很懂。和霍品好上的第二个女人是哑女。说起来,霍品只和这两个女人好过。哑女丈夫大牛犯了事,霍品带哑女去看他。哑女听不见汽车喇叭,不是霍品拽她,她就被撞飞了。哑女还是吓坏了,霍品冲她打手势,没事,没事。哑女突然扑进霍品怀里,揉了霍品一胸脯眼泪。霍品没想到自己会喜欢哑女。回村后,霍品总是回去想哑女依恋的眼神。一个黄昏,霍品走进哑女家。大牛判了一年,给了霍品机会。大牛出来,霍品仍然和哑女好着。霍品给大牛不少照顾,两人相安无事。
  霍品是黄村一棵树,遮天蔽日,他喜欢个女人算什么?
  可是,吴石上任,把一切都改变了。吴石让霍品栽了跟头。


  3

  睡到半夜,玻璃突然爆裂,霍品的腿同时被重重击了一下。霍品第一个动作是拉灯,灯绳在炕沿边,几下才摸着。电压不够,日光灯管闪烁半天,勉勉强强亮了。被子上丢着半拉砖头和碎裂的玻璃碴子。赵翠兰坐起来,妈呀,吓死了。霍品斜她一眼,又不是第一次,有啥吓的?赵翠兰叫,你让砸出瘾了?发什么呆?追呀!霍品说,早跑了,去哪儿追?赵翠兰拿来簸箕,霍品把玻璃碴子抖进去。这一弄,两人没了睡意。赵翠兰让霍品报案,这么下去,总有一天砖头会砸到脑袋上。霍品说,这么点儿事,值得满世界嚷?赵翠兰气呼呼的,还嫌事儿小?一个村长让人欺负到这份儿上,还想要啥大事?霍品横她一眼,闭会儿嘴行不?没人当你哑巴卖了。赵翠兰没闭嘴,当半辈子村长,越当越萎缩了,你在外面干了啥?霍品吼,有完没完?霍品一生气,赵翠兰就噤声了。
  霍品不报案,并不是不在乎,半夜让人砸玻璃,说什么也憋屈。已砸过好多次了,隔几天就得换次玻璃。也不是害怕,在黄村谁能让霍品害怕?霍品不愿声张,是因为知道是谁,正是因为知道,才怕他露出面目。如果霍品有所惧怕,也不是怕那个人,而是怕他自己,怕他内心深处的诘问。
  刘会计每天早上都要到霍品这儿看看,霍品没别的指派,他方去忙自己的事。霍品喜欢他这一点儿,他是霍品用的第三任会计,跟霍品多年了。霍品家的私活有一半是刘会计张罗干的。安玻璃的事霍品不用刘会计,不想让刘会计知道。刘会计进门,霍品已经把玻璃安好。
  霍品让刘会计去趟乡上,帮他买一箱玻璃,并按上次的尺寸划好。刘会计失声道,那么多,都用完了?霍品说,这年头什么都费。刘会计满脸疑惑,但没再问。霍品说,快去吧。刘会计却站着不动。霍品问,还有事?刘会计犹犹豫豫的,霍品不耐烦了,问他嘴巴是不是缝住了。刘会计方说他听到个信儿,不知真假,那排红房子卖了九十万。霍品猛地盯住他,这么多?刘会计说,是啊,谁能想到,一排破房值那么多钱,造价撑死也就三十万。霍品觉得一枚钉子从喉咙滑进肚里,但还是嘱咐刘会计,没影儿的事,别乱传。刘会计说晓得了。刘会计走了好一会儿,霍品表情仍然僵着。其实,霍品已猜到吴石这着棋,但没想到卖这么多。九十万,对黄村来说是天文数字。霍品想到吴石的比喻:一块蛋糕。如果说这是一块蛋糕,大半拉已被吴石啃了,余下的一小块儿还沾了泥土。
  农民对“上面”怀着天然的敬畏,任何管着他们的都是“上面”。霍品也敬着上面,但他不畏,不把上面当回事。霍品是块难啃的骨头,捋顺霍品,一切都顺;霍品这儿卡了壳,黄村就是一块铁板,什么也插不进去。那年,黄村砍了一批树,清一色钻天杨。数个乡干部都“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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