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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炎黄春秋200906-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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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传记。是年二十九岁的梁氏,以通缉在案的维新派流亡领袖身份,为七十八岁的在朝洋务派领袖作传,其间大有深意焉。维新运动是洋务运动的继续,两者有着血脉上的传承关系,如果将洋务运动视为经济改革,则维新运动当然是政治改革。两者的失败皆有其历史之必然性。作者自称:“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惺惺相惜之情与流亡臣子的孤愤,溢于言表,既悲逝者,亦是自悲。 
  这一年,梁启超先后创办了《清议报》和《新民丛报》,除撰写李鸿章的传记外,他还为老师康有为写了《南海康先生传》,并开始自号“饮冰子”。以“饮冰”自励,为洋务派和维新派的两位先进作传,可视为对1860年“自强运动”至庚子之变四十年间历史的冷静反思。梁氏视李鸿章为“中国近四十年第一流紧要人物”,“故吾今此书,虽名之为‘同光以来大事记’可也”。 
  洋务派冀望利用西方先进的技术维护专制统治,改革以不触动封建制度为限,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技治主义”思维。对此,梁启超问道:“谓李鸿章真知洋务乎?何以他国以洋务兴,而吾国以洋务衰也?”在历数李鸿章所办洋务各案后,他提出了自己的答案: 
  吾敢以一言武断之曰:李鸿章实不知国务之人也。不知国家之为何物,不知国家与政府有若何之关系、不知政府与人民有若何之权限,不知大臣当尽之责任。其于西国所以富强之原,茫乎未有闻焉,以为吾中国之政教文物风俗。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惟枪耳炮耳船耳铁路耳机器耳,吾但学此,而洋务之能事毕矣。此近日举国谈时务者所异口同声,而李鸿章实此一派中三十年前之先辈也。是所谓无盐效西子之颦,邯郸学武陵之步,其适形其丑,终无所得也,固宜。 
  尽管如此,梁启超仍认为:“李鸿章之识,固有远过于寻常人者矣”,他列举李氏奏折中对国家前途的种种深忧切虑,肯定“李鸿章固知今日为三千年来一大变局,固知狃于目前之不可以苟安,固尝有意于求后千百年安内制外之方,固知古方不以医新症,固知非变法维新,则战守皆不足恃,固知畛域不化,故习不除,则事无一可成,甚乃知日后乏才,且有甚于今日,以中国之大,而永无自强自立之时”;同时,作者也指出了李氏的历史局限性:“殊不知今日世界之竞争,不在国家而在国民,殊不知泰西诸国所以能化畛域除故习布新宪致富强者,其机恒发自下而非发自上”。他批评李鸿章“不学无术”,未能利用其地位及影响力,推动历史潮流,叹息李氏“为时势所造之英雄,非造时势之英雄也”。 
  梁启超在戊戌变法失败后,倡导“作育新民”,以改造中国人的“国民性”为己任,这一任务历时百年仍未完成。历史常有轮回,当此“大国崛起”雄心万丈之际,民族主义甚嚣尘上,那种“以为吾中国之政教文物风俗,无一不优于他国”的封建沉渣,也重新泛起。“不知国家之为何物,不知国家与政府有若何之关系、不知政府与人民有若何之权限,不知大臣(时髦的说法已变成了“公仆”)当尽之责任”者,仍大有人在。不学必然无术,身处晚清变局百年后的“学习型社会”,社会转型仍未完成,学习的方向和方法依然不明。 
   
  弱国外交之辨 
   
  李鸿章谤满天下,始因甲午之役北洋水师覆灭,继之以外交连连失败,以“卖国贼”之罪名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为时已逾百年。而梁启超记述李氏之轶闻中,谈及“李鸿章与外国人交涉。尤轻侮之,其意殆视之如一市侩,谓彼辈皆以利来,我亦持筹握算,惟利是视耳。崇拜西人之劣根洼,鸿章所无也”。这倒很像阿Q的“精神胜利法”,可为中国人的“国民性”做一注脚。 
  对李氏之外交风格,西人反倒有“大手段之外交家”的赞誉,但梁启超持相反评价,称之为“小狡狯之外交家”: 
  夫手段狡狯,非外交家之恶德。各国并立;生存竞争,惟利是视。故西哲常言个人有道德,而国家无道德。试观列国之所称大外交家者,孰不以手段狡狯得名哉。虽然,李鸿章之外交术,在中国诚为第一流矣,而置之世界,则瞠乎其后也。李鸿章之手段,专以联某国制某国为主,而所谓联者,又非平时而结之,不过临时而嗾之,盖有一种战国策之思想,横于胸中焉…… 
  上述判断可谓切中要害,李鸿章式的中国外交,无非承袭两千年前的纵横家故智,既昧于世界大势,又无长远坚定之立场,惟偏重于技巧末事,一味借力使力,徒以纵横捭阖为能事。作者分析李氏外交失败的教训说: 
  夫天下未有徒恃人而可以自存者。泰西外交家,亦尝汲汲焉与他国联盟,然必我有可以自立之道,然后,可以致人而不致于人。若今日之中国,而言联某国联某国,无论人未必联我,即使联我,亦不啻为其国之奴隶而已矣,鱼肉而已矣。李鸿章岂其未知此耶?吾意其亦知之而无他道以易之也。要之,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以中国今日之国势,虽才十倍于李鸿章者,其对外之策,固不不得隐忍迁就于一时也。此吾所以深为李鸿章怜也。虽然,李鸿章于他役,吾未见其能用手段焉。独中俄密约,则其对日本用手段之结果也。以此手段,而造出后此种种之困难,自作之而自受之,吾又何怜哉? 
  在汉语词汇中,“卖国贼”与“汉奸”似乎略有不同:前者的行为有一定的被动性,主要对其后果负责;而后者则有较强的主动性,意味着彻底的卖身投靠。中国士大夫饱读圣贤之书,无不知晓春秋大义;纵观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等晚清名臣,个个算得上一时人杰。但形势更比人强,列强环伺,兵临城下,不签字画押割地赔款,仅仅靠玩弄“战国策”式外交伎俩,是过不了关的,李鸿章逝世前一小时,俄国使节还来催逼在密约上签押。 
  弱国确无外交,强时未必有之。梁氏云“天下未有徒恃人而可以自存者”,“内治不修,则外交实无可办之理”,确为灼见。清代出卖的国家权益,国民政府时代已开始收回,但被强邻陆续侵占的国土,如今已是彻底交割,永无回归之日了。 
   
  专制体制之弊 
   
  李鸿章以一介词臣入幕,平发捻、办洋务、创海军、主外交,位极人臣,其见识才具,远超同僚之上。但观其一生功业,论武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论洋务,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论外交,则丧权辱国莫此为甚。一言以蔽之,输在其背后的专制政治体制。作者试图从李鸿章在中国历史中的位置人手,分析其致败的根本原因:  凡一国今日之现象,必与其国前此之历史相应,故前史者现象之原因,而现象者前史之结果也。夫以李鸿章与今日之中国,其关系既如此其深厚,则欲论李鸿章之人物,势不可不以如炬之目,观察夫中国数千年来政权变迁之大势,民族消长之暗潮,与夫现时中外交涉之隐情,而求得李鸿章一身在中国之位置。 
  他指出:“李鸿章所居者,乃数千年君权专制之国,而又当专制政体进化完满,达于极点之时代也”;“李鸿章所居者,乃满洲人人主中夏之国,而又当混一已久,汉人权利渐初恢复之时代也。”上述视角,切中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结构之弊,也提示了晚清满汉民族矛盾最终演变为排满革命之根由。 
  关于“中国数千年来政权变迁之大势”,梁启超从春秋战国说起,下至两汉魏晋唐宋元明,历数中国封建社会由贵族政体演变为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政体之流程,指出:“中国为专制政体之国,天下所闻知也。虽然,其专制政体,亦循进化之公理,以渐发达,至今代而始完满,故权臣之权,迄今而剥蚀几尽。”他将历代权臣分为贵族、豪杰、布衣、佞臣四类,“要而论之,愈古代则权臣愈多,愈近代则权臣愈少,此其故何也?盖权臣之消长,与专制政体之进化成比例,而中国专制政治之发达,其大原力有二端:一由于教义之浸淫,二由于雄主之布划。” 
  所谓“教义之浸淫”,作者指出,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专弘此术以化天下”,“尔后二千年来,以此义为国民教育之中心点”,“义理既人于人心,自能消其枭雄跋扈之气,束缚于名教以就围范”。至于“雄主之布划”,作者举汉光武、宋太祖以厚秩解功臣兵柄,以及汉高祖、明太祖屠戮功臣为例:“虽用法宽忍不同,而削权自固之道则一也。洎乎近世,天下一于郡县,采地断于世袭,内外彼此,互相牵制,而天子执长鞭以笞畜之”,导致群臣“虽有国家大事,明知其利当以身任者,亦不敢排群议逆上旨以当其冲。谚所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者,满廷人士,皆守此主义焉,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来渐矣。” 
  梁启超认为:“贵族柄权之迹,至汉末而殆绝”。有关中国封建社会之定义及分期,学界历来众说不一。中国秦代以后形成的封建主义,与马克思看到的西欧封建主义是不同的,西欧的封建制度是建立在分散的贵族领主制基础上的,而中国的封建制度则是高度集权的、大一统的帝制,形成了超稳定的社会结构。西欧有地方自治的历史传统,像英国《大宪章》就是贵族联合起来限制王权、改革法律和司法的范例,由此也在一定范围内确立了平民享有的政治权利与自由,保障了教会不受国王的控制。而中国则没有这样的历史传统,中央集权的帝王专制形成之后,皇帝口含天宪,权力不受制约,专制垄断的意识形态根深蒂固。时至今日,反封建的历史任务依然任重道远。 
   
  部族政权之私心 
   
  李鸿章是当时内外公认的中国权臣,他的权力到底有多大?作者举李氏与俾斯麦的对话为例,诠释晚清中国的权力结构及李在其中的位置: 
  李之历聘欧洲也,至德见前宰相俾斯麦,叩之曰:“为大臣者,欲为国家有所尽力。而满廷意见,与已不合,群掣其肘,于此而欲行厥志,其道何由?”俾斯麦应之曰:“首在得君。得君既专,何事不可为?”李鸿章曰:“譬有人于此,其君无论何人之言皆听之,居枢要侍近习者,常假威福,挟持大局。若处此者当如之何?”俾斯麦良久曰:“苟为大臣,以至诚忧国,度未有不能格君心者,惟与妇人孺子共事,则无如何矣。” 
  说到权力结构,又不得不详析清朝开国以来的满汉之别。梁启超说: 
  本朝以东北一部落,崛起龙飞,入主中夏,以数十万之客族,而驭数万万之主民,其不能无彼我之见,势使然也。自滇闽粤三藩,以降将开府,成尾大不掉之形,竭全力以克之,而后威权始统于一,故二百年来,惟满员有权臣,而汉员无权臣。……故自成丰以前,将相要职,汉人从无居之者(将帅间有一二则汉军旗人也)。 
  有清一代,朝廷对于满汉大臣的任用,一向是内外有别。清廷擢用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等汉员,实因洪杨难起,政权有倾覆之危,时势使然,不得已而为之。梁氏指出:“当时朝廷虽不得不倚重汉人,然岂能遽推心于汉人哉?”“试一读曾文正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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